女妖闻言一怔，一股强烈地诧异油然而生，仿佛听到了多么骇人的消息。
若此话当真，那也就意味着，夜尊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可是……
“不，不对，你撒谎。”女妖自顾自摇头，“我明明感觉到了，明明察觉到他动了心思！定魔石不会骗我。”
女妖眸中透着一丝癫狂，笑着看向书中画面。
“看啊，这画面多美？天真善良的少女在魔窟最肮脏低贱的地方救下堕落重伤的尊主，再悉心照料一番，纵使再冷的寒冰玄铁也能融化了。只要他在戏本中动了心，待到醒来，自然也会对我心生爱慕。”
“对你？”紫浚微微挑眉，“如果我没猜错，这女孩压根就不是你分身吧？”
虽然女妖表面镇定，但紫浚还是从她眸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那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
女妖自觉这伎俩十分高超，如炫耀般念叨着：“我在戏本中将分身与圣女的外貌来了个对换，本打算利用圣女这副姣好的皮囊勾引夜尊，谁成想这块大冰坨子压根不上钩。”
说到这她轻笑一声，“呵呵，不过无所谓，就算他对圣女动心了，醒来认准的不还是我这张脸？”
女妖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却在下一刻被紫浚的话尽数打散。
“可若是他提前察觉到了呢？”
听到这话，女妖忽然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眸色。
紫浚瞧出了她的慌张，却仍是眼角一勾，眸中透着戏谑，“定魔石会不会骗你我不知道，但我敢向你保证，兄尊绝不可能为你生出情丝。毕竟拔情绝爱的痛摧心剖肝永世难忘，他断不会为你这种女子再尝一次。”
“你！”
女妖闻言顿时瞋目切齿，恼羞成怒。
她一拍桌板，将书录毛笔尽数收于囊中。顷刻间，手臂上的披帛便犹如长鞭来势汹汹朝紫浚袭了过来。
刀光剑影间，一场恶战在庭院内拉开了序幕。
戏本结界内，茅草屋之上的幽暗窟顶传来隐隐震动。
细碎的石块粉末淅沥沥落下，洒在草席铺旁边。
寒默泷闻声醒了过来，看到女孩正坐在石凳上给他伤口换药，一旁石桌上还摆着一些不可言喻的食材，像是用小动物皮和不知什么肉做的馅包子。
虽然看上去难以下咽，但这却几乎是这里最拿得出手的吃食了。
“你的伤看上去好多了，不过离痊愈还得再有些日子。”
女孩将他扶起，喂他喝了口水。
寒默泷早已喉咙干渴犹如旱田，迫不及待吞咽几口，却瞬间被那腥臭的味道熏得险些吐出来。
女孩似乎对他的行为早有预料，拍拍他的背，“这地方就是这样，干净的水源极其稀少珍贵，唯一获取的方式就是积攒洞顶石缝里滴下来的水，有点怪味也是难免。”
女孩神态平静，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就连一丝无奈都听不出来。
寒默泷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他们叫你小虫精，你……”
“嗯，看不出来吧，我其实是只蜻蜓精。”
女孩似乎被他提醒，忽然想起什么，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在我小时，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喜欢在纯净的水边生活，我们喜欢吃水里的虫子，喝荷叶上的露珠，尤其是清晨刚凝的最佳……”
说到这些时，女孩眸中熠熠发光，幸福感几乎快要从眼眶溢了出来。
但很快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眸色一暗低下头去，“不过自从我被抓到魔窟后，便再也没喝过那么甜美好喝的露水了。”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寒默泷吞咽喉结，无声地看着女孩转过身去，继续一点点耐心地捏包子上的褶。
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油然而生，促使他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干净水源。”
准确来说是召唤水源。
在建设蚀寒宫初期，他曾亲自创设了一个类似移动灵泉的魔令，只需一滴鲜血抹在地上，同时口中念出特定的魔令，龙泉水柱便会拔地而起，为召唤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甘泉。
这魔令原只是为了他个人方便而设，却没想到有一天竟会真的派上大用场。
寒默泷本不该将这魔令随意告知他人，毕竟龙泉柱所流之水是魔窟地下寒冰融水，蕴含丰富的力量，珍稀无比，一般阶层的魔仆魔侍压根没有享用的权利。
但念在对方救了他一命，再加之目前形势严峻，他身体也急需恢复，便毫无保留将魔令告知了女孩。
但他没想到，女孩得知后反应竟是如此强烈。
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当女孩见到那清冽冰泉喷涌而出时的目光有多么耀眼。
令他挪不开视线。
他隐约有种直觉，好似女孩本不该是当下这副面容，她原本的样貌应该是极其纯净的，好比这甘甜冽泉一般，清澈见底毫无保留。
等女孩喝够了，接满了足够多的水罐，便开始用清水给他擦拭伤口，熬制草药。有了龙泉的帮助，他伤好得很快，肉眼可见的功夫便愈合许多。
女孩见状，露出了极为清澈的笑，“臭臭，别说，你这泉水还真是神了，效果竟然这么好！”
似是有所感触，她不禁摇头叹息，“哎呀，我都不知多少年没喝过这么甘甜的泉水，为了感谢你，这点包子我一口不吃，就都让给你了，等着，这就给你煮上。”
说罢就开始麻利地烧火煮水，准备下“包子”。
寒默泷一怔，愣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要煮……包子？”
“不煮一下不好消化，这样连汤带水的，营养就都浓缩在汤里了，不浪费。”
“……”
寒默泷费力地吞吞喉咙，刚想说什么，忽然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抬眼，几个身材健壮面露凶光的魔侍正来势汹汹朝茅草屋走来，二狗畏畏缩缩地跟在几人身后，眼神遮遮掩掩似乎十分忌惮。
女孩见状想要阻拦，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几人推倒，重重跌倒在地。
寒默泷眉头一紧，眸子像忽然结了冰似的紧凝着几人。
魔侍们气势却丝毫未减，领头的上来就掀翻了那一桌女孩包了一个上午的“肉包子”，紧接着又一脚踹倒了火上的烧水罐，沸水溅到寒默泷身上，痛得他瞬间意识模糊。
女孩却毫不畏缩，不顾那满地的烫水，再次起身挡在魔侍与寒默泷之间。
恍惚间，透过眯起的眼缝，寒默泷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袍纱裙的少女横在身前，替他挡下了所有刀剑，承受着万箭穿心之痛。殷红很快浸湿了白衣，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渐渐地，那道红色身影和眼前瘦小的女孩缓缓重叠。
朦胧间他听到女孩坚定的嗓音，“他是我的人，你们别伤他。”
话音未落，女孩被领头的一把揪住头发，“你个死臭虫，老子要干的事你都敢拦，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个男人是吧？”
他将她狠狠推倒，“既然这样，那我们几个就满足满足你。”
一个眼神，几人便带着满脸龌龊的坏笑团团围了上来。
他们不顾少女的哭喊和瘦弱无力的抵抗，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甚至拳脚相加。
少女娇小的身影很快埋没于肮脏卑劣的人群之中。
寒默泷看着这幕，寒眸愈发凝重。他觉得胸口的闷痛感愈发令人窒息，心脏剧烈的绞痛几乎盖过了全身的伤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将心头那道严密的神印硬生生顶破一个洞眼。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力量爆发的瞬间，幽蓝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窟，长年漆黑如夜的魔窟似乎第一次迎来了白昼。
当周围再次恢复黑夜，几个魔侍已经消失不见，茅草屋也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女茫然地瘫坐在地。
毫发未损。
当少女还在惊讶于寒默泷身上的伤竟在一息之间莫名痊愈时，他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想起了来龙去脉。
他无声凝着少女，半晌后手指微动，一道蓝光从手心飞到女孩眉心，少女顿感一阵眩晕，几近昏迷。
当再次睁眼之时，怜露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
“臭蛇，你……”
寒默泷还以为她得知他亲自下来救她后，会激动得感激涕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竟是质问，“你把我家全毁了？！”
“……”
寒默泷一时语塞，顿了顿才用指尖轻怼了下她脑门。
“喂，你清醒点，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哪里。”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我就住在……”
话音未落，怜露已经察觉不对。
她紧捂额头思索一番，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之地并非现实。
经寒默泷提醒，她才得知这里竟是尸魔笔下的话本世界。
怜露眸色一惊，“若真是这样，你我怎可能恢复意识？况且……”
况且若作者笔下的寒默泷只是个毫无功力的废物，他又是如何能够驱动魔气击杀方才那几人的？
寒默泷自然清楚她的疑惑，但他却视若无睹，将话题一转，“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现在既然已经恢复记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此地。”
怜露撇撇嘴，“那还不好说？只要找到这结界的边界，炸开一条缺口，自然不就逃出去了？”
寒默泷却是微微蹙眉，看样子并不赞同，“那你不要修髓丹了？”
听到这话，怜露才后知后觉他的话中之意。
要知道这片话本世界的存在全都依赖于尸魔手中名叫随心录的神器，若是强行破界，神器必定受损严重。而修髓丹如此重要的物品，尸魔定会在书中设置其相应的“投影”，以此达到藏匿丹药的目的。
若是在找到修髓丹“投影”之前神器便受损严重，那即便回到现实，他们也很难再寻到完整的修髓丹。
想到这，怜露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留下来寻找修髓丹？”
虽说目前来看这是最佳选项，但实际情况好像并没那么简单。环顾四周，这里身处地下，漆黑一片，奇形怪状的洞壁四处可见，凉风嗖嗖，令人不寒而栗。
怜露打个寒颤，“可这里阴气极重人地生疏，加之我们压根都不知这投影具体为何物，又该上哪去找呢？”
寒默泷冷眸斜睨着她。
虽然眸色依旧寒意森然，但怜露却总觉得那黑瞳之中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怪异的担忧。若换做其他人，她定会觉得这眼神是关心之意，可这小蛇妖……
她只能祈祷对方不是在动什么坏心思。
然而对方的举动却愈发叫她不解，仅是愣神的功夫，小蛇妖身上的玄色大氅已经披到了她肩头。
怜露一怔。
莫非……她误解对方了？
这小蛇妖真是在关心她？
本想言谢，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对方冷言堵了回去，“身子这么弱，再不找到修髓丹，我怕你还没来得及解除契约就会死在这里。”
怜露：“……”
就知道这家伙没这么好心。
她睨他一眼，话中带气，“好，那你倒是说说该从何找起？”
一丝幽寒染上寒默泷的眸，他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牵动嘴唇，“若你是尸魔，拥有随心录这种神器，你会在书中如何编排你自己的身份？”
怜露思索片刻，“呃，自然是我最渴望成为的身份咯。”
说到这，怜露似乎想到什么，眸色一亮，“天下所有妖魔最渴望的自然是魔界至尊的地位，尸魔虽为千年大魔，但也难免不会生出这种心思。也就是说……”
这话本中的夜尊八成就是尸魔之分身。
寒默泷不禁眉头一挑，似是故意想要玩弄，饶有兴致地看她，“所以，若你是夜尊，你会把最宝贝的东西藏在何处？”
怜露正头脑风暴想到关键之处，听到这话顿时张口结舌。
忍不住给他一记眼刀，“废话，我又没做过夜尊，我怎么会知道他藏东西的癖好？”
寒默泷闻言，眸底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得意，无声勾起唇角。
巧了，这事偏他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