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文还是向陈锡颜妥协了。
她同意搬进他空置的房子，接受私人医生进行心理治疗。
陈锡颜的房子是位于京都郊区的高档公寓，小区注重环境和安保，她对外说自己出去租房子养神，感性的万嘉倩深知她的痛苦，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
张奕文推着行李箱跟着陈锡颜，“你平时回来吗？”
“嗯，有的资料和工作需要回来处理。”
“你已经工作了？”
“噢，帮家里打理的。”
张奕文点点头，“一直没说，房租多少？”
“我不需要，如果你有心理负担那你可以顺带帮我打扫打扫卫生，防止小偷盗家。”
“小偷连小区门都进不来吧。”
“嘿嘿，你呢，就安心住在这儿不要有负担。”
“可确实像包，养。”
陈锡颜无语地睨了她一眼，“sorry啦，你的结婚对象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他开门的手一顿，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是吗？”
她没注意，一踏入房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房子明显有人常住啊！！
——
但不得不说这边环境确实安静不少，在心理老师的指导帮助下，张奕文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次数减少，乌宽的黑眼圈变淡，万嘉倩欣慰地拍拍她的脑袋，“看到儿子有好转，爸爸我也安心了。”
“去你的，我才是你大爷。”
张奕文渐渐习惯并依赖于陈锡颜的陪伴，他如一个透明的幽灵乖巧地陪着她坐地铁上学、低调地坐在教室隔壁的查阅室等自己下课，回家。
陈锡颜像个骑士时刻保护独在异乡的她，恰到好处的细节让她慢慢放下戒备，找回从前熟悉的安全感。
虽然陈锡颜说过她可以帮他打扫卫生以相抵房租，但事实上小区会给每户人家配备专业的家政阿姨定时上门工作。她不觉得自已能没脸没皮地在他家白吃白住，在确定自己病情稳定不少后，张奕文便偷偷地投出简历找兼职，“就当是历练啦。”
—
一天深夜，张奕文结束与怪兽恐龙的博弈，在一片黑黢黢中摸索着走向厨房找水喝，寂静中一个机器女声惊悚响起，“密码错误，还有一次机会。”
她的心眼和玩蹦极自然下坠时一般，无法控制失去频率地乱跳，“怎么办？？？我要不要给陈锡颜打电话啊啊？可是，可是现在已经两点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动静消失，她壮大胆子去看猫眼——
男人抱胸疲倦地靠在对面的墙上，鸭舌帽压下挡住上半脸看不清神色，但能认出来这是陈锡颜。
张奕文不放心，回到房间打电话确认。
“你居然不记得你自己房子的密码？”
她随手打开夜视灯，橙黄色的灯光倦怠地俯视深夜里相互取暖的两人。
“太忙了。”
陈锡颜一入门便靠进松软的沙发，昂头枕着，闭眼假寐。
张奕文贴心地也给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半夜口渴？”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能倒头入睡。
“啊，是的。”
说实话她现在非常好奇他半夜来公寓干嘛，换了个说辞问出口，“你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帮你解解忧。”
也算是一种报恩的方式吧。
她想。
他长叹一口气，将大脑里的混沌悉数送出，让大脑吸入新鲜空气保持清醒。
“具体的我不能说，嗯，我只能说，一个国家在即将进入一个新阶段前，很多领域的事物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其实只是人为操控的罢了。我呢，就是操纵事件走向的傀儡之一。”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工作能涉及到国家层面？”
“嗯。”
他强打精神应着她的好奇心。
“我看你挺累的，要不先睡觉吧，以后有时间再聊。”
她有点担忧地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晚安，祝你好梦。”
“你还做噩梦吗？”
他突然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直接对入她正在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他淡褐色的瞳孔如浮满雾尘、清晨散烟的池塘，有种别样的寥落美，深不见底。
张奕文意识里几乎是自动应现出去年音乐节他那风韵一笑，同样的勾人，同样的神幻。
她不敢和他对视怕露出自己的慌乱无措，匆匆低下脑袋看向别处。
“啊，还、好多了。”
字不达意，磕磕绊绊。
宝贝还是一紧张就说不好话啊，我还没开始勾引你呢你就害羞紧张了？
你说，我是不是第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公寓呢？
你说，我怎么就今天忘了密码呢？
“这个心理老师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你知道吗，我刚到国外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那边人对华裔的包容性不是很强，我呆了好久才融入他们，一个人单独行动时就会不自主地想念在国内的生活。”
鬼才信我会想念和罪犯生活的日子，我只想你。
他手上的里缓缓收紧，“我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孤僻，我的生活老师告诉监护人我的心理实情，你猜我是什么病？”
他拉着她的手腕靠近自己的怀里，两人的距离小幅度缩短。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像刚才听到警示音时失率，躁动，面上晕出层微薄的绯色，“不知道。”
“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呢，当时我还有重度的抑郁症，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可怜兮兮，像条无家可归的，灰扑扑的小狗急须一个香喷喷的拥抱。
“不知道。”
她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迟钝的大脑还没完全理解他口中的精神分裂，只是讷讷地顺着他的思路接话。
“哈哈哈，当然是吃药，接受心理治疗啊。”
我的笨蛋宝贝，当然是靠想你，靠看你的照片渡过生死边缘啊。
吃药有什么用？谁知道那是不是对手买通医生，给我喂的毒药？
你不知道，在无人知晓的痛苦焚身时，是你疏解我钻入魔障的郁结。
所以，你不需要多言安慰我，只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就是最佳的镇痛药。
——
“陈总，王总这边发消息问您是否在国内。”
“他找我有事儿？”
王鸿廷，陈的外公的亲侄，他的哥哥王爵廷是害陈的舅舅瘫痪的幕后黑手。
……
……
“陈总，王总邀请您今晚六点在Super -J的枫茵里共进晚餐，他还表示非常想加上你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算了，告诉他我知道了。”
“是，陈总注意安全。”
“王先生知道吗，他情况怎么样？”
“王先生不知道，他的情况刚有所好转，现在可以早起晨跑。”
“我知道了。”
陈锡颜坐在查阅室最后一排，转手给张奕文发条消息，“今晚我有应酬，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哦。”
自那晚半夜陈锡颜突袭公寓后，他便常常忙到不得不留下缩在书房里处理事务，餐桌茶几上也多多少少散落了些资料文件，张奕文自知那些文字自己是不能看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对我也太放心了吧，就不怕我被人利用偷你机密？”
“噢，那你要看吗？”
他从成堆的文件夹里伸出脑袋耷拉着眼皮，懒懒地反问。
她没趣儿地撇撇嘴。
久而久之，两人默契地在长餐桌旁安安静静地各干各的事，她忙学业，他忙学业加工作。
就像小的时候，两小无猜头挨着头共阅一本书。
张奕文下课已经六点多，瞄了眼弹窗，高高兴兴地拖着万嘉倩的胳膊走向食堂。
“你没发现最近食堂菜涨价了吗？”
万嘉倩想到中午一碗排骨饭的价格涨到十六便心痛不已，“今天中午的饭贵得好像在割我的肉。”
“瞧你说的。咱俩还是喝免费的紫菜汤泡饭吧。”
“不，现在白米饭也要钱了，两块钱一碗。”
“……”
“你打算考研吗，还是出国？”
“考研，我不太想出国。”
“嗯，我也是，最近国外不是很太平。”
“你看到新闻了吗，商务部部长换人了。”
“哇，我感觉之前的商务部部长挺好的啊，怎么就突然换了？”
“不知道，害，咱们是老百姓想那么多干嘛？”
说完这话，张奕文想起那天暗灯下陈锡颜莫测高深的话，他不过是操纵的傀儡。
陈锡颜到了酒店地下车库后还是不放心张奕文一个人回公寓，再三思忖还是发了出去，“你要是还没走到话，今晚就住校吧，或者等我回去带你回公寓。”
“看到后一定要回一下哦。”
几分钟后，“好的。”
—
“哎呦，陈总居然肯赏脸啊，荣幸荣幸。”
着重咬着“陈”字。
陈锡颜大方有礼地笑笑，“怎么回不来呢，我们可是亲表兄弟啊。”
“哈哈哈哈，来，锡颜甭客气，坐，老爷子身子还好吧，你好像已经四五年没回来了吧，还记得家乡菜的味道吗？”
“当然记得，虽然许久未吃但这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啊。我在华人饭馆里都吃不到国内的味道，嘿呦，为此我还患上了肠道炎，这不，就回来读书调理调理胃口。家里老爷子身体尚好无大碍。”
“看来老爷子还是不信任国外的教学方式哈。”
“哈哈哈，其实是我自己背着外公申请的交换。这一年待下来，我的胃还是得在国内才能治。”
“哟，老爷子准予你叫他外公啦？好事啊，也不枉你这几年的努力，我也知道伯伯的脾性。”
陈锡颜面色不变，依旧微笑。
“没有呢，我只敢背后这么过过瘾，前几日他还打电话来和我念叨表哥你的成绩呢，说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哈哈哈哈哈，哪能这么说啊，谁不知道你小子短短两年就拿下王氏企业在新西兰的生意啊？我这个当哥的还真不如你呢。”
“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聊。”
“你爸爸还好吧，虽说大家都是亲戚，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有多忙，要是不问吧又落下个瞧不起人的名号。”
“多谢关心，我代家父想你问好。”
陈锡颜忍下厌恶与不适，迎着自然持续的微笑敬一杯茶，“今天我是开车来的，不能陪哥哥尽兴了。”
“哎，这话说的。既然你肯叫我一声哥哥，那我也做做长辈样客套几句，你大几了？谈女朋友了吗？哈哈哈哈哈，别隔应哈，我、我哥、我爹娘都好奇着呢，听姑妈说你当时走的时候还有个小姑娘掉金豆豆呢。”
他真的好想抽他啊，说的好好的干嘛扯她？
自己可以虚与委蛇，就是不能拉她入深海。
“没有吧，我母胎单身二十年。”
“哈哈哈哈哈，这么宝贝啊，她父母是在润皖吧？我记得是当地有名的卖书先生，小姑娘厉害，当年的高考文科状元进的京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鸿廷挤眉弄眼地凑在他脸旁低语，腐臭呛鼻的酒气喷在他白皙的面上。
陈锡颜笑容加大，笑嘻嘻地打太极，“哈哈哈哈，原来她家这么有名啊？名人就在我身边，但是我确实配不上人家，没敢往恋人上谈，就一普通朋友，没事儿一起组组局吃吃饭，有困难了顺手帮一把。这是做朋友的义气，你说是吧？”
“哈哈哈哈，你还不优秀啊？刚到老爷子身边没几年就受重用，那压力多大啊，你的心理素质不是我们能比的。要是真喜欢人女孩就放手追一追，别因为这那的原因痛失真爱啊。”
放你大爷的屁，文文要真是我女友还会平安无事吗？
“多谢褒奖，我们就不去打扰无关人员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王鸿廷没想到他会打直球拒绝，嘴角的笑一时滞在原处，不停地摇着手中的酒杯。
助理进入包厢，两人咬耳朵，“王总，没蹲到张奕文。”
王鸿廷恢复和蔼可亲的笑容，手上重复摇红酒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转眼瞥了瞥低头漱口的陈锡颜，心里冷笑，“真宝贝啊，呵。”
“哥，我还有课题作业要写，明一早还有课就先走了，下回我请您去吃我最爱的沪菜。”
“好好好，去吧去吧，代我向老爷子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