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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的彼端*

    艾莉森没有忘记要从乔茜那里取毛衣的事。晚餐的时间点,她并没有出现在礼堂,而是去了医疗翼。在服用一个多学期的血毒药剂后,她对剂量的需求度大幅减少,身体也已经基本适应抗体,没有了一开始喝药时浑身淡淡发热的不适感,仿佛已彻底成为一个没有嗜血欲望的正常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开始时常觉得,每三天去一次校医院,在庞弗雷夫人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服用一个冷冻几周的血袋显得格外荒谬——它像是一种割裂,她明明丝毫感受不到对血液的渴望,却依然要凭着理智告诫自己,只有把袋子里的东西喝下去才能继续生存。晚餐因此失去晚餐的意义,毕竟如果从中无法提炼出任何快乐,那进食只让人感觉毫无必要。

    当然,她也深知自己没资格要求更多——原本就是可能伤害他人的行尸走肉,又谈何生理欲望的正当性呢。

    血袋空掉后,庞弗雷夫人一挥魔杖,它便消失不见。她随即摆摆手,示意艾莉森可以离开——她的办公桌上还有一堆未拆封的羊皮纸文件等着批阅。

    艾莉森言简意骇地道别,抓起书包走出办公室,绕过几个拐角,来到乔茜与她约定见面的地点——四楼的盔甲走廊。

    乔茜早早地来到走廊口等她,此时正靠墙坐在地上,望着一套移动的盔甲发呆,身边的书包被塞得鼓鼓囊囊。

    艾莉森悄无声息地走近,停在她面前,“嘣。”

    乔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是她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好歹打个招呼啊。”她嗔怪地说。

    艾莉森耸耸肩,“我打了啊。”

    从小她吓妹妹就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所以这次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乔茜显然也清楚这点,叹了口气,拉开书包,从里面抽出几件厚重的毛衣和袜子,看着她也打开自己的书包,将它们依次塞进里面。

    时间在静默里流走。乔茜似乎预感到两人难得的交流机会又要在一言不发里飞逝,于是低头摆弄着手指,像是在试图寻找一个话题。

    “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论文,你打算写什么?”最后她说,让一直等着她开口的艾莉森忽一挑眉——至少这次她没再问出“今天过得怎么样”这种让她无话可说的问题。亚克斯利说得对,她的确有在努力尝试。?“大概是媚娃。”艾莉森还没动笔,但下课前就已想好主题,“我知道大部分人都在写那些更容易找资料的生物,但我想写点不一样的。”

    乔茜“嗯”了一声,“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艾莉森停下来,瞥了她一眼,“你想要写什么?”

    她想起乔茜箱子里的那本《详解吸血鬼》。

    乔茜把一侧头发别到耳后,声音低了些,“……我写狼人,确实一部分是出于方便找资料的原因。”

    她没有看艾莉森,但艾莉森知道她在躲避什么。她假装没有意识到,飞快地拉上书包拉链——她们好像心照不宣,每一场谈话都向着这个方向发展,却又在真正触碰到话题前敏感地绕开。

    久而久之,这会成为一种慢性折磨。艾莉森清楚,所以她选择不去交谈。

    “祝你好运,毕竟是十英寸的论文。”她背起书包,从地上起身,“谢谢你带的毛衣了,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乔茜也站起来,想了想说,“你能借我几加隆吗?”

    艾莉森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她补上一句,“我的钱包不见了,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回来。”

    艾莉森所有的动作都停住,浑身冰凉,像是十分钟前摄入的血液开始在体内倒流。

    乔茜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到艾莉森的手臂被一把抓住,她才逐渐从无尽的桎梏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乔茜急切地问,捏着她的掌心在微微颤抖。

    艾莉森呆呆地低头,看向她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告诉她吗?不告诉她吗?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选择前者,可似乎哪个选择都无法对这件事既定的走向产生影响,而告诉乔茜也只会多一个人开始替她难受。

    “我没事。”她挣开乔茜的右手,再次取出钱包,“你想要几加隆?”

    对方却不接话了。

    艾莉森抬起头,发现乔茜正目光担忧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别开眼睛。

    “难道我丢钱包的事可能和你有关吗?”乔茜再度追问,没有给她留下一点转移话题的余地。

    艾莉森放下钱包,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证据能这么说明。”她还是没有提早餐桌上发生的事,决定搪塞过去,“你放心,学校这么大,不小心丢个东西很正常,别去多想了。”

    她说完,又从钱包里掏出五个加隆,塞进乔茜掌心,却发现她在抗拒着接下。

    艾莉森没有说话,把硬币塞给她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料乔茜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知道,我不太能看出你在想什么,但总是能感觉到你在撒谎的。”她说,语气颤抖却坚决,而下一句话则更出乎艾莉森的意料,“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的。”

    这是承诺吗?艾莉森抓紧沉重的包带,却缓缓勾起嘴角。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一个了呢。

    她没有回答,背对着乔茜,径直向前走去。

    她知道乔茜会信守这句诺言,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遵守给出的任何答复。

    一路怀揣着心事,乔茜心不在焉地游荡回八楼肖像洞口,对胖夫人说出口令,然后爬进公共休息室。

    气氛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弧形墙壁里的炉火噼啪作响,吃完晚饭的学生围聚在沙发与扶手椅边聊天玩耍。以詹姆与西里斯为首的掠夺者几乎每晚都盘踞离火炉最近的那张沙发,不是捣鼓他们从蹦跳嬉闹魔法笑话商店买来的新玩意,就是边吵吵嚷嚷地玩噼啪爆炸牌之类的游戏边打赌,输的人通常帮赢家写一周的论文,或是贡献出对方最想要的私藏零食和玩具。

    乔茜今天没有心情在过分热闹的休息室里久留,挤过人群就想走进女生宿舍,不料半路就看见玛丽浑身炸毛,慌慌张张地跑下那道她准备登上的楼梯,目光未聚焦地在人群里搜寻,最后像看到救星般大呼一声,扑上来将她抓住。

    “乔茜!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来帮帮我啊!”玛丽像逃命的树袋熊,挽住她的手臂就不肯松开,“莉莉和佐伊在宿舍里打起来了!”

    乔茜一听,急得顾不上别的,拉起玛丽就往女生宿舍的楼梯奔跑,不料一边沙发上的詹姆在一堆嘈杂人声中精准定位这条重要信息,拿在手里的士兵棋瞬间落下。

    “什么?”他回过头来的表情如痴如梦,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士兵痛嚎一声,被白方的马一脚踏死,“有女生打架?其中还有伊万斯?”

    下一秒他就翻过沙发,一脚踹飞一只巧克力蛙,朝着女生宿舍方向百米冲刺。

    “让一让!都让一让!”他边喊边扒开人群,连魔杖都丢在沙发上不管,“我有头等大事要围观!”

    显然,来霍格沃茨上学的男生分为看过校史的和没看过的两种,而詹姆属于后一种。他动作敏捷得惊人,紧跟在乔茜与玛丽身后,但刚踏上台阶没两步便听见一阵高音汽笛般的声响——楼梯化成一条光溜的石滑梯,将上面所有人都甩了下来。

    乔茜和玛丽原本都跑到一半,结果愣是被詹姆这个不速之客迫害,在公共休息室的地毯上与他摔成一团,疼得叫苦连天。

    “什么鬼!”玛丽情绪一上来就丝毫顾不得形象,在地上直蹬脚。

    留在沙发上目睹全程的掠夺者剩余三人笑得人仰马翻,好一会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来到他们身边。

    “霍格沃茨有规定,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西里斯倚在墙上,抱起双臂,悠闲地看着脚边的詹姆,“而看看你刚才的模样,兄弟,你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詹姆这会刚从地毯上摸到飞出去的眼镜戴上,忿忿不平地拉住西里斯的袍角,“你有这说话的功夫,不会给你的兄弟搭把手吗?”

    西里斯翻个白眼,拍掉他拽着自己袍子的手,又拉他起身。

    莱姆斯还算有点良心,上前关心两位真正的受害者,“没有摔伤吧?”

    “没有。”乔茜摆摆手,又转向詹姆,难得用生气的口吻说话,“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们?这不是一个玩笑。”

    詹姆没料到女生之间的炮火会对准自己,惊诧极了,“我怎么了?你没看到我们经常打架吗?那听说有别人打架,我当然也想看看了!”

    “这件事开始就是因为你们!”玛丽也义愤填膺,不悦地指指詹姆,又指指西里斯,在视线转向莱姆斯的时候犹豫一下,又转了回去,“主要是你们两个!要不是你们天天欺负鼻涕——我是说斯内普,还带着佐伊一起,她和莉莉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西里斯听完她的话,干笑一声。

    “到底是鼻涕精还是斯内普?”他嘲讽玛丽,“你要不想清楚再说?”

    乔茜一听气得不行,上前为玛丽打抱不平。

    “这有什么重要的?天天针对他的是你们,又不是玛丽!”她的视线扫过詹姆,又瞪住西里斯,“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跟你们没有关系的人过不去?”

    西里斯深深蹙眉,“那我们做什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的行为会影响佐伊,然后破坏到我们女生宿舍里的关系啊!”乔茜斥责道。

    西里斯不可理喻地白她一眼,“这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吗?难道我们有成天拿魔杖指着哈里斯,逼她和我们一起去找鼻涕精吗?你当她为什么乐意和我们一起玩?”

    乔茜依然在气头上,却被噎得哑口无言。的确,没人能逼佐伊去做任何事。

    “对啊,我建议你们先去问清,哈里斯到底为什么会开始跟我们去找斯莱特林干架。”詹姆倒是没有动怒,推推眼镜一语中的,“又不是单纯想欺负人的。”

    玛丽抓住重点,甩给詹姆一个白眼,“所以你也承认是有点想欺负人的?”

    这回轮到詹姆哑口无言,好在西里斯很快替他接上,“那又如何?一个天天钻研黑魔法,在心里阴暗诅咒所有人的斯莱特林,为什么不能替天行道?”

    “你们是真的有这么了解斯内普,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斯莱特林而这么想呢?”乔茜反驳,“不是所有斯莱特林都是坏的!”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人说话的期间,西里斯看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

    原来是意有所指。

    他可以继续怼她,对她刨根问底,你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你有认识的人在斯莱特林吗?啊,原来是我弟弟啊,只可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请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懂礼貌、有教养的好好先生?如果每个斯莱特林都对你摆出这样一副伪装过的面孔,你是不是会觉得他们学院其实都是被误解的天使下凡?

    诸如此类的一连串问题,他知道自己一旦像滑石梯似地问出口,她一定没有一个能给出像样的反驳。

    她能认识雷古勒斯多久?西里斯记得他在分院仪式前看到他们用眼神互动,也偶尔会瞥到他们对彼此打招呼。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到达霍格沃茨前就认识彼此的,但他知道他已经和雷古勒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一年。如果这都不能让他们对彼此知根知底,那就没有什么能了。依他看来,雷古勒斯纯血至上的价值观本质上与他们父母一脉相承,虽然有时他能觉察出动摇,但这不妨碍他弟弟走上家族为他既定的人生路线。进入斯莱特林就很好地替他证实了这一点。

    西里斯不是一个喜欢窥探与他无关事情的人,就像詹姆对伊万斯突如其来又毫无道理的在意,他不理解,偶尔会被烦到,但不代表他就会去寻根究底,毕竟那要花上更多毫无必要的精力,但雷古勒斯和莫洛的事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惊讶,不明白这两个本应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要当彼此的朋友,也不明白上学期打魁地奇模拟赛的那天,他弟弟为什么明明输了比赛,却自愿要送一个格兰芬多的女生去医疗翼。哈里斯明明一看就和她更熟,也在一边整装待发,他却非要顶着压力,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难道与他所认为的背道相驰,雷古勒斯也可以学着不在乎身边人的学院与血统?

    不过回想起来,好像从去医疗翼那天起,他们之间就再无交集了。

    西里斯愈发困惑,但决定不再想下去——也许那天就如他弟弟说的那样,是因为他的球砸到了莫洛才觉得有义务将她送去医疗翼。而如果莫洛压根和雷古勒斯不熟,此刻却还在替他讲话,那只能说明她在犯蠢。

    他冷笑一声,打破沉默,“如果你执意要替斯莱特林说话,那就准备好面对后果吧,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他们?”

    他说完就懒得再继续这场争端,转身向映着炉火的沙发走去,这才注意到周围有不少同学正看着他们。片刻后,他听到莫洛和麦克唐纳登上楼梯的脚步声跑远,而其他三个男生跟着他坐回沙发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巫师棋盘。

    原本可以让他们赢得更彻底的那些话,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又是为什么呢。

    莉莉与佐伊打架的事闹出很大动静,最终被隔壁寝室的女生通报给麦格教授,双双喜提一顿长达半小时的训斥外加一周禁闭。格兰芬多更是被他们铁石心肠的院长一口气扣掉三十分,一大早起来沙漏里的红宝石相比其他学院少掉整整一截。大家打听一圈,听说是完美小学妹伊万斯丢的分,更是惊得面面相觑——平时热情开朗,助人为乐的优等生居然还有这能耐?

    但他们要是知道背后的原因,大概也不会如此惊讶了。事情就发生在开学第一天的下午,莉莉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时候碰见斯内普,跟他聊起天来,又因为一个圣诞假期没有见面而有太多事情要讲,所以提议去黑湖边散步。好巧不巧,那里刚好有来给巨乌贼打水漂的佐伊与玛丽,以及想要寻找办法殴打打人柳而不是被它殴打的掠夺者,于是两方劲敌狭路相逢,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离开,最后当然是拔魔杖解决,而只有斯内普被迫害的世界再度达成。莉莉其实是在交战中帮他的,但詹姆一边攻击斯内普一边挡开她的攻击咒,同时不停提醒西里斯与佐伊不要攻击莉莉,所以一来二去,最终被全员攻击的人还是斯内普。

    有了这件事铺垫,晚上莉莉回到宿舍便怒气爆发,揪住佐伊的辫子就与她开始打架。不是巫师间拔魔杖的那种决斗,而是人生前十年作为麻瓜的那种物理打斗。玛丽在一旁尖叫,想要拉开她们又怕被误伤,最终为了保命夺门而出,试图找人求救。等乔茜和她一起冲回宿舍,发现两人已经很快地决出胜负——没什么悬念,从七八岁起就开始在布鲁克林街头打群架的佐伊当然稳赢,而且看莉莉几乎没受什么伤的事实,她大抵是没有动真格的。

    可即便如此,事情还是落入了最糟的境地。原本期待用假期来淡化矛盾的乔茜变得彻底迷茫起来——因为只要有掠夺者与斯内普的敌对参与其中,莉莉和佐伊的关系只会节节恶化,如今一不小心就会向着无可挽回走去。

    而她和玛丽对此都无能为力。所有人都铆足自尊,蒙蔽双耳,不愿倾听对方的立场,也不愿退让一步,那换谁都只觉得这个情况无解。

    也许这种剑拔弩张会持续很多年,毕竟没有人能一夜长大。

    乔茜懂得这个道理,但不妨碍她觉得当下的一切事端都在如洪水猛兽般闯入自己的世界,撕咬她所看到的真相。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在一些很累的时刻,她只希望扔掉魔杖,重新做回一个普通孩子,而一切都恢复成普通的模样。上学,放学,和艾莉森玩耍,帮妈妈做饭,晚上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再和艾莉森一起看绘图故事书。生活寡淡但幸福,没有学院争端也没有飞来横祸。

    但无论是念旧还是逃避都对她没有好处,所以每天早上拉开帷帐,她还是会说服自己穿上校袍,拿起魔杖,去面对每一件需要面对的事。

    既然宿舍里的矛盾无法解决,她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利用空闲去寻找钱包。艾莉森给了她五加隆,虽然足够她过到学期末,但远远补不齐那消失的一袋西可。再说,那个钱包是她在霍克斯黑德的杂物店里精心淘来的,浅蓝色的真皮上印着一只小猫的轮廓,边上还吊着一只裁剪出来的猫爪。她对此爱不释手,丢了真的很可惜。

    时间很快来到一月底,开学已有莫约两周。雷古勒斯在周五的晚上留在公共休息室里完成他的魔法史论文,探讨一七零九年那场通过禁止养龙法案的巫师会议。第二学期的学业任务相比秋天显著繁重,若想确保在学期末的成绩单上看到理想结果,他必须将绝大多数的课余时间投资在书本与羊皮纸上。周末还要分别去图书馆和温室准备下周的魔咒课单元测验和草药课小组实践,再加上排在计划表里的其他两篇论文,他必须在今晚就将一门课的作业收尾。

    临近周末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称不上冷清,但也算不上热闹。小巴蒂·克劳奇与穆尔塞伯他们在角落的沙发上聊天,而大多数学生和他一样,即使是休息日也没有太多空闲,坐在扶手或雕花椅上满不情愿地翻阅书籍或笔记。狭长的房间看上去比往日拥挤一些,大概是因为不少人还是选择在非迫要情况下避开图书馆与平斯夫人虎视眈眈的目光,还自己一点闲散与清净。

    雷古勒斯一旦开始学习便会非常专心。不同于许多坐立难安的同龄孩子,他处理起一项任务就会完全沉浸其中,忘却与之无关的一切,思维跟着纸笔飞速运转,直到结束才重归现实。虽然今天是周五,在休息室坐下后也花了他一些时间才进入状态,但在埋头奋笔疾书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和动静。

    论文接近尾声时,头顶忽然有声音将他打断。他愣了一秒才看去,发现站在旁边的人是同年级的莫娜·亚克斯利。

    “我是来还你书的,布莱克。”她笑笑,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往他手边一推。他看一眼书名,《防御与威慑魔咒》*,是他在写弗立维教授布置的额外学分作业时在图书馆里借阅的。有一天在早餐桌上翻阅时被亚克斯利看到,出于感兴趣的原因也就问他借走了。

    “噢,好,谢谢。”他瞥了一眼莫娜,“没什么事的话我继续写论文了。”

    莫娜耸耸肩,转身走开了。雷古勒斯顺着她背影的方向望去,发现她回到的位置对面坐着艾莉森·莫洛。她从去年开始就卷起了自己的头发,日常表情冷淡,所以即使侧颜看上去与乔茜如出一辙,雷古勒斯也能很清晰地意识到,她们是两个人。

    他稍打量艾莉森两秒,然后视线重新落回羊皮纸上,却发现自己很难再专心。

    如果乔茜被分到斯莱特林,她看上去也会是这样的吗?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却摆首,没敢深思下去。他不常在写作业时想到她,会觉得棘手,让他难以继续处理学业。上学期有几次在很累时发呆,回过神会发现自己在想和她有关的事,比如从火车窗外落到她棕发上的那缕阳光,比如她书包上的那串雏菊挂链。眼前闪过栩栩如生的画面时,他才恍然从幻境中惊醒。

    可即使如此他也保持缄默,将一切秘密都藏在心里。遇见她时故作冷淡,避开她的笑容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必须这么做。刚入学时在外人看来,他和乔茜顶多也只是互相认识的关系,在公共场合擦肩而过时打个招呼,他和所有点头之交之上的人都这么做,没什么好多想。但在那场如火如荼的魁地奇模拟赛后,一切就开始向计划外发展。

    送她去医疗翼算是他的一时冲动,回头想来,他当场给出的说辞即使有理有据,对足够敏锐的人来说也足以招致猜疑,比如小巴蒂·克劳奇。他不知道乔茜与小巴蒂早在分院仪式上就有过一场围绕他的不愉快经历,后来也旁敲侧击地向身边人打听过。具体细节仍然是谜,只模糊地得知乔茜向小巴蒂询问布莱克家族与斯莱特林的关系,然后被认为是在多管闲事。

    有了这层铺垫,他们的独处就显得扑朔迷离了。小巴蒂第二天公然找乔茜道歉,却刻意回头看他反应的事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他开始觉察他们之间有什么更隐秘的交互。雷古勒斯不用多作思考就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对他和乔茜来说都是如此。他从几年前与小巴蒂见过的短短几面里,便直觉他头脑在同龄孩子里超群,因此对他欣赏的同时又不得不提防。进入霍格沃茨的这短短半年里,他却开始从种种细节中察觉他埋在自信外表下的薄情,乃至算计。他明明对纯血统之外的巫师不屑一顾,却刻意跑去接近乔茜,想让她放下防备,想也不想就知道,既是对他的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警告。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做什么。

    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跑偏,他决定当即与乔茜拉开距离,用足够长的时间打消小巴蒂的猜忌,直到他将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他知道小巴蒂对一切信息都涉猎广泛,也聪明绝顶,但真正能耐下心去钻研的事物不多。一旦他对乔茜的事失去兴趣,他才能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与她继续互动。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必须小心行事,毕竟这个学校布满好事之人,魔法也让他们隔墙有耳。他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但他还是想留住乔茜。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对自己说,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不再孤单。

    思路断断续续,待他完成魔法史论文时,公共休息室已变得空空荡荡。炉火基本燃尽,零星火点在焦黑柴木上依稀淡去。他长舒一口气,卷好羊皮纸,盖上墨水瓶,起身准备回寝室休息。

    挪动两步后,余光却让他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躺在角落。他别过头去,看向刚才莫娜与艾莉森坐着的那两张扶手椅,发现一个淡蓝色的钱包正躺在它们之间的地毯上,火光黯淡映亮上面一只白色小猫的图案。

    他愣住,一时只觉得那只钱包格外眼熟。

    片刻后他便回想起在哪里见过它——是那个雨天,在丽痕书店门口遇见乔茜时。他曾低头看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纸袋,而那只淡蓝色的钱包就躺在纸袋上方。有一只镂空的猫爪吊坠垂在旁边,他对此印象深刻。

    他从地上捡起钱包,翻来覆去地观察,确定是同一个后又幡然觉得疑惑——乔茜的钱包怎么会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随后他想起来,今晚更早的时候,艾莉森曾坐在这个位置上。

    那就说得通了,大抵是她问乔茜借了它,又在离开时不小心遗失。雷古勒斯将钱包收好,决定明天去还给乔茜。其实更方便的做法会是交给她的姐姐,但他不愿错过这样一个见她的机会。

    他不常在周末的格兰芬多早餐桌上看见乔茜,因此花了整个上午在图书馆,在午饭点前才收拾书包离开,等在从格兰芬多塔楼到礼堂之间的必经路口。身边先是路过零星几人,在接近十一点时开始变得熙熙攘攘,有大批的格兰芬多学生从走廊另一头涌来,欢声笑语地下楼准备开饭。他又等了五分钟,才终于看到乔茜背着书包,与那个叫玛丽·麦克唐纳的金发女孩一同走来,与她一路上聊着天,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她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了他,表情惊讶,但也明显地雀跃起来,回头对麦克唐纳说了句什么,就绕开人群向他走来。

    “嗨。”她停在他面前,温和地打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雷古勒斯却注意到她身后不少格兰芬多同学投来的视线,有惊讶也有好奇,便迅速示意她跟他走。乔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两人拐过一条走廊,终于停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雷古勒斯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钱包,递到她面前,“这应该是你的吧?”

    乔茜低头看去,表情猛然僵住,像是遭遇一个石化咒。雷古勒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惊讶的同时,一阵不详的预感从心中腾生而起。

    他看到她微微挑眉,所以等着她开口。她沉默两秒,抬头问他,“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雷古勒斯不解地看着她,“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我想是你姐姐掉的吧?”

    乔茜却不说话了,别过脸去没有看他。这让他有些慌了神。

    “……一切都还好吗?”他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她没有答复,看上去正在尽力掩饰她的心烦意乱,片刻后才伸出手,从他手里拿回钱包。

    “谢谢。”她将钱包塞进口袋里,语气却有些勉强,只匆忙瞥他一眼便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雷古勒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困惑的同时又急切,跟上她的脚步,稳住语气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可以帮忙吗?”

    乔茜停下来,看上去似乎在犹豫。雷古勒斯等在她身边,同时观察她的目光,却从里面清晰地看到迟疑与猜忌。

    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无法成为她信任的人。

    “我没事。”最后她说,尽力挤出一点笑容,“你不用担心,去吃午饭吧。”

    说完她就绕过拐角消失了,留下雷古勒斯安静地站在原地,很久没有离开。

    注释:

    1. 章节名“乌托邦的彼端”:灵感来自Glass Animals的著名单曲“The Other Side of Paradise”(《天堂的彼端》)。这里的“乌托邦”不仅指我写格兰芬多日常时所呈现的那种完美童真,还有霍格沃茨作为一个幻想中的魔法学校所代表的乌托邦。如果说乌托邦是一种现实中无法存在的理想之国,那霍格沃茨所呈现的,被魔法主宰世外桃源也必定会被接触过麻瓜文化的人心打破。抗拒习惯,忘却自己已经熟知的世界和文化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想(尤其是麻瓜出身的)孩子若是进入霍格沃茨,产生这样的心理解离是很正常的。

    2. 《防御与威慑魔咒》:Charms of Defeerrence是卡图卢斯·斯潘格尔教授编写的代表作,介绍了强大的防御类魔咒。(cr. 知乎《【HP官设】Pottermore:霍格沃茨(魔法史、魔咒学)课本清单及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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