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无视了龇牙咧嘴的红发少年。
他悄然窥视何楚樾的神色，在确认他没有显露出意兴阑珊的不耐烦神情后，才把话说了下去。
“1018……她和你一样是地球人哦。”
“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场内的人逐渐离开，何楚樾把目光转回1471，直言道：“有事直说。成天绕绕绕，再绕把你舌头绕一圈绑脖子上。”
“哎……我说那个……就是，你们地球人都喜欢些什么呀？”
平时再怎么冷静机敏，1471终究还是个年轻男孩。吞吞吐吐地问出这个问题时，只能控制住自己的脸不要太红。
早在大半年前，他就已经盯上了1137。
起源于一场在器械室的偶遇。
他看见一个女孩踮起脚尖，手掌像风吹拂的树叶那样晃荡，却仍触不到顶层货架。
于是他走过去顺手帮她拿下那把轻式狙枪。
女孩笑着向他道谢，笑容比初夏的风还清爽。
但比她的笑容更致命的是她不经意间逸散的精神力场。
1471是易感体，不用主动入侵，就能感知到他人的精神世界。
感知程度与距离、精神力强弱和对方的精神力控制息息相关。
精神控制强的人，像是有一层厚厚的玻璃把他阻隔在外。
而陷入精神暴动的破界者，凶恶冰寒的精神力往往在十米开外就混杂着惨叫扑面袭来。
尚且年幼的1137还不能控制好自身的精神力，1471靠近她时就“闻”到了。
不是那么清晰，也没有攻击性。她的精神世界是……
——回过神来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驻留在货架前。
这个人令他有些在意。稍加打听知晓她的身份后，他愈发好奇了。
可是，1137看起来温顺亲和，实际上却不易接近。
她很少离开K2组的区域，如果出现在公共区域，也大概率是在各类数据资料馆。
活脱脱一个自闭乖巧的学霸人设，这也能解释她的理论成绩为什么会是K2第一。
1471曾经试着向她搭话。
“同学你好。”
“同学你真厉害。”
“同学我有事先走了。”
“同学我们下次再聊。”
“同学再见。”
1137礼貌、乖顺，以及十分擅长把天聊死。
她耀眼的笑容能轻易粉饰话语间的敷衍，1471在她离开时还心潮澎湃地觉得赚翻。过一阵后才品味过来，这场刻意创造的偶遇完全是一无所获。
他还发现1137是真的“目中无人”。两个月前跟她打过招呼，今天就能问候他“同学你谁？”。
次次见面，次次如初见。
他不确定1137是不是每次都没认出他，但他肯定，十次里起码有五次，她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
1471好几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恶，1137的心怎么比厂里运转了十年的切刀还冷。
他也曾想过对症下药，找到能打动她的事物。例如有的种族特别偏好某种气味或者食物，又或是有着某些雷打不动的习性。
但1137既不是水生种也不是飞翼族，而是几乎绝迹的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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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1147兜兜转转想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自家的头名，1018身上。
嘿，这不正好就有现成的地球人吗？靠他打开局面，未来可期。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次探听。
1018一向观察力敏锐，而且同为地球人，他一定对1137有真知灼见吧？
“1471，地球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双头蛇与教官腿毛的差距还大。”
眼看1471已经明牌，何楚樾也很直爽地把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
他看出来了1471背后更深的谋算。
明年，他们这一批学员就要从初级组升入中级组。
届时，所有学员将迎来重组。这次重组有一定的自由性，可以自行申请组成2-10人的小队，审核通过后就会定组。
中级组可以接取一些外界的委托任务，获得更多的积分，甚至是额外报酬。
但奖励会平摊至小组的每个人身上。小组的人数越多，每个人分得的酬劳也就越少。
因此，实力越强的学员，会越倾向于选择组建人数较少的队伍。
对于一个优质的队伍，净化师是不能缺席的。
不少破界者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如果能和队伍里的净化者搞好关系，不仅身心愉悦精神稳定，甚至有可能在毕业后直接收获一位私人净化师。
简直就是龙傲天醉卧美人膝的剧本。
显然，年轻的1471也免不了俗，有一个三年之期已到的龙傲天梦。
何楚樾倒不介意帮帮这位兄弟。1471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也帮过他不少。
所以他其实在认真地回答1471的问题。
只是这个答案令1471不太满意。
“你们都是地球人，真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还是K2的头名，难道K2的人都和她一样？”
「回溯计划」启动后，恒因从各个渠道收集不同文明的冻眠者。
他们这一批地球冻眠者，是恒因从一位收藏家手中买下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幼童。
恒因在培养这些年轻的异化者时，没有依据他们的种族进行分组。
随便从一个初级组内挑两个人出来，基本上除了都是活物外，没有别的共同点。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这些孩子的种族观念极其淡薄，对原星球也没有归属感。
所以哪怕知道宇宙中的地球人所剩无几，1018和1137也对寻找同胞没有兴趣。
但是……
何楚樾回想着女孩那双清澈含笑的眼。
他确实从中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深渊。
“就那么想和她搭话？”
1471早已下定决心要啃这块硬骨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诶，你要不教我几句地球人的语言？”
“拉倒。可能她自己都不会说地球语。”
“那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记住我啊？总觉得我们在用不同语种交流，我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如果对方不想听，那确实是这样的。”
1471蔫头耷脑，幽幽回道：“那我就只好使用备用方案了，把你这个同乡介绍给她。”
这样总该能打开局面了吧。
“这个身份真的没有意义……”
何楚樾虽然摇了下头，但话语间没有反对的意思。
“一会儿我们就在k2区这边吃午餐吧。”
“喂喂……来真的啊。”1325把自己的红色短发揉成一团乱毛，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k2的地盘。
但1471看起来要暂时赖在k2不走了。
每个初级组的区域布置基本相同，食堂一般在训练场旁边的综合楼。
1471领头往综合楼冲去，何楚樾不紧不慢跟在后面。1325则一脸消极地当吊车尾，很快就落后了一段距离。
今天k2的挑战赛还没结束，k2的学员都陆续去了演武场，现在综合楼内十分冷清。
1471走过弧形回廊，没有碰到一个人。
食堂应该在三层，他按下电梯静静等待。
金属门分开，一位娇小的黑发女孩从中走出。
她扫了眼1471，脚步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走过，目不斜视。
似乎她完全不认识1471，也对其他组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没有半分兴趣。
这真的是次次如初见啊。
目标人物和1471擦肩而过，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说不清是受惊还是梗塞。
1108和1325都还在后面，不见人影。
他依然是在孤军奋战，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少女。
“同学……”
“嗯？你好，什么事？”
1137一如既往地礼貌停下，转过身来，轻抬眼眸。
每一根黑羽眼睫都染上了无辜。
完全看不出来，半小时前她把破界者的痛苦嘶鸣当做打牌的伴奏。
1471毫不在意她黑瞳之下的暗流。
事实上，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弱肉强食是每一个破界者的生存本能。
“同情”这种奢侈的情绪，他现在的积分还换不起。
“那个……我今天去看了你的挑战赛。”
前方的对话声传入何楚樾的耳朵，他停下了脚步，没有拐过前方的弯道。
“嗯。”
“打得很不错！黏滑剂的部署位置分毫不差，很精准。”
“嗯。商店还剩一点黏滑剂，如果想买的话你可以尽快。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朋友还在等我。”
“等……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见过几次。”
1137轻飘飘地回道：“嗯……啊，是吗，难怪看着眼熟。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见哦。”
在这个塞满破界者的学院内，她三天两头就会遇到这样的“熟人”，自然也锻炼了一身脱离搭讪的本领。
“诶，等等……”
1137笑容清甜，拒绝得也十分果断：“如果不是急事，就下次再说吧，我朋友等很久。”
“啊……那个，我有个朋友，他也想和你认识一下，你们来自同一个星球……”
少年的声音略带慌乱，试图找到能挽留她的话题。
如1018所预言的那样，1137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兴趣。
她微微颔首，语速加快，似乎真有急事在催促。
“有时间的话，下次认识一下吧。”
少女把「下次一定」方针贯彻到底，毫不留恋地转身，继续迈步向前。
下一刻，凌冽的风压擦过她微晃的黑发。
伴随着枪响，比利刃更危险的子弹拂过发梢。
一位黑发的少年站在她的前方，手指灵巧一翻，干脆利落地把枪支收回腰间。
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和比子夜深邃的黑眸，仿佛一阵掠过冰冷回廊的罡风。
何楚樾瞥了眼1471，瞳孔中藏了点意犹未尽的得意。
所以说，那种话根本没有用啊。
这才是她听得懂的语言。
但1471已经惊愕得无暇去注意1137停下的脚步。
只喃喃道：“1018，你……”
少女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年，深邃入骨。
然后，她回头又看向了1471的眼睛。
那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眼神，没有记忆中的漫不经心。
如他所愿，明丽的黑瞳深刻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短暂而深刻。
明明白白地宣告着——我记住了你。
1471却没有感到欣喜，而是胆颤心惊，眼前开始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