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站在二楼的回廊，视线穿过玻璃落在下方的演武场上。

    旁边的1325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红发，声含不耐地说：“真是见鬼了，来陪你这家伙看这种无聊的对局。”

    站在1018另一侧的青色长发少年挑起眉，反问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有什么可好奇的，明摆着K2组的破界者都成为了那个女生的狗。”

    “那不正说明她很有能耐。”

    “1741，你可是我们Y5的二名，找个净化者又不是什么登天难事，干嘛就一直盯着她不放。”

    “我才是比较奇怪，你为什么对她那么不满 。你们之前有过交集？”

    “啧……算是吧。去年我见到她身边的人围攻其他组的破界者，下手可真是……哈，那女生在旁边看得可开心了，眼皮都不带颤一下的。真恶心。”

    1741侧目看了他一眼，明显觉得原因不至于此。他冷静地问道：“是她让动的手？”

    “谁知道啊。”

    “那你就不该抱有这样的偏见。”

    “你……！”1325啐了一口，“垃圾审美，这女的又矮又瘦，隔了三百米就闻到她身上的弱者气息。”

    1741眯起狭长的眸，浅淡的笑容带上恶意：“1325，你的大脑和你的话语一样平滑。”

    “你他——”

    “够了，1325。”黑发少年终是被吵烦了，制止了进一步的冲突，“你昨天自己答应1741要一起过来看。”

    “这不是你也来了吗……”1325嘀咕一句，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奇点计划」的变异者都在这个联邦特殊院校进修。这些早熟的少年少女们，俨然已形成了独特的秩序和阶级。

    强者会自然而然地互相靠拢，无论是二名的1741还是三名的1325，都经常和黑发少年一起行动。

    黑发的少年——1018，何楚樾，是Y5组的头名。

    院校内有三个组别-初级、中级、高级，每个组别接触的课程不同。总共有上百个分组，每组约有200-300人。

    头名的争夺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理论综合测试，获得基础分数。第二部分是实战演练，可以付出一定积分挑战基础分数排名在自己之上的同学，最终成绩就是综合排名。

    但挑战基础分数名次越高的人，需要付出越多的积分。付出的积分只与基础分数排名有关，因此对理论测试排名靠后的人来说，连挑战高名次的门票都需要一步步艰辛地争取。

    如果挑战成功，挑战者取代其名次，失败者下降一名，其他人名次依次顺延。无论成功与否，积分都必定会被扣除。而积分是在这个院校内最重要的“货币”——衣食住行、武器、外界资源都可以用积分来换取。

    挑战赛是公开的，其他组的人都可以过来围观学习。头名挑战赛发生的最少，因为以这样的排名方式，头名一般都战斗力极高，敢向其发起挑战的人是十分稀少的。

    按理来说，强强对决会吸引很多目光，但有一些头名挑战赛却无人问津。

    因为——实战测试是不允许迟到的。

    如果没有按时抵达演武场，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会被判负——

    没错，不管是什么理由。

    也就是说，在演武场上打不赢的对局，你可以在演武场外“打赢”。这样毫无意义的“迟到局”，自然没人愿意来观赏。

    钢条交错撑顶的演武场内只有裁判在内的寥寥几名观众。眼看时间只剩五分钟，主角双方却都还没有现身。

    1325翻了个白眼：“这肯定是把迟到局。1137能当上头名，你们不会真觉得是打上去的吧？你们去看她的对战记录，如果不全是迟到局，我就把双头蛇给吞下去！”

    1741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朝红发少年晃了晃：“很不幸，里面还有40%的弃权局。”

    “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就是耍那些下作的手段，不战而胜。”

    1741怒极反笑，语音低哑似嘶嘶微鸣的毒蛇：“你以为教司们都是蠢货，对这么大的规则漏洞视而不见吗？场外竞争本来就是战斗的一部分，你要是有那个本事让对手迟到，那你就是当之无愧的胜者。哈，像你这样脑袋死硬的家伙，能在我们组捞个第三名，真的是祖上积德给的运气。“

    红发少年桀骜的眼中充满了不虞，但扫了眼神色平静的1018，口气终究是收敛了些：“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畏头畏尾的家伙，都不敢堂堂正正地正面对决。”

    “如果你说是当一个冲在前面的笨蛋，骨头都被激光烧化的话，我确实愧不敢当。”

    “1741……”何楚樾再次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叫我来，是说这把不会是迟到局。但现在看来，有人来的概率不太高。”

    “啊，应该会来的。实际上K2组已经将近1年没有人向头名发起挑战赛。但我听说这次发生了点恩怨，所以有人向1137发起了挑战……你看，都来了。”

    在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场地两边都出现了人影。

    一边是一位身材高大壮实的褐肤兽耳少年，另一边打头的是一位娇小的少女，身后跟着几个说说笑笑的破界者。

    在二层廊道上的人听不见下面的人说了什么，但1741是位视力极佳，又擅长唇语的破界者，立刻自觉地充当了传话筒。

    少女身后站着一名脸上有黑色花纹刺青的女性破界者，1741复述起她的话语。

    “老大，你不用让他来的。或者，我们让他爬进演武场也行。”

    “没关系。我就是想和他见见。”他盯着少女淡色的薄唇，一字不漏地转达，“……带卡牌了吗？”

    “嗯？什么卡牌？新型武器吗？”1325把武器库想了一遍，也没找到能对得上号的家伙。

    没有人回答1325的问题——时间到了。

    两个人同时踏进战场的边界线。

    兽耳少年如出弓的利箭，直冲黑色长发少女。

    ——然后冲到一半就在在场地中央跌倒了。

    “草。”1325凑近玻璃，这次倒是很快猜到了原因，“黏滑蜡！”

    黏滑蜡无色无味，踩在上面摩擦力极小，除非是特制的鞋子，不然很难在上面行走。

    这是可以用积分兑换的物品。像这类改变场地状态的行为，被称为——

    “场地调控！”1741摸着下巴，轻笑出声，“演武场正常来说只有在对战时才开放，平时都是关闭状态，但也不止一两次被人做过手脚。看来这个人没有好好做功课呀，1137在第一次挑战赛时，就做过场地调控——啊，不过不是用的黏滑蜡。那时候她应该还买不起这个吧。”

    1137掏出一把黑色细长的□□，瞄准对方。非致命性和危险度可控的武器都是允许使用的。

    对战眨眼间就结束，其实也不是什么罕事——一瞬间的破绽早就足够破界者把对方撂倒好几回了。

    不过1137的小聪明似乎不太够看。兽耳少年脚腕用力，直接脱离鞋子，助力跳跃了过来，朝她方向扑去。

    如果被近身，体质极差的1137不可能有胜算。

    1137的枪还没扣响——她已经在尽快操作了，但速度比起体质更加强悍的破界者来说，还是有点慢。

    来得及吗？

    何楚樾安静地看着场下的局面，不知不觉连呼吸都轻了几息。

    砰——

    枪响的声音被淹没在钢铁坠地的巨响之中。演武场顶部的宽厚钢柱突然掉落，砸在了两人中间。

    如果不是兽耳少年闪身极快，说不定就要被压成肉泥。

    “……草。”1325忍不住又骂了一遍。

    1741也咂了咂舌，难掩震惊：“这个场地调控……动静有点太大了吧。”

    显然没有人觉得是个意外。

    站在少女身后的几个破界者笑得一脸嘲讽，嘴巴大张。哪怕不用1741转述，也能看出明显在喝倒彩。

    兽耳少年惊魂未定的急喘还没停下，枪声又再次响起。

    子弹经过之处，留下了一道浓烟，划过兽耳少年的身旁。

    应该屏息。何楚樾看着下面的发展，心里默默评价。

    不过现在已经迟了。

    兽耳少年面目狰狞地倒下，带利爪的手指死死抓住前胸，大口地呼吸。

    “看起来是反式催化剂。”

    何楚樾冷冷地看着，指认出这个在破界者中恶名昭著的物品。

    反式催化剂能迅速激化破界者进入污染状态。

    1325打了个冷颤，一脸纠结：“这玩意儿很难弄到的吧。”

    “在特殊商店，每组的头名有权限兑换。她这个效果很好，应该是最烈性的那款。大手笔啊。”

    几个人注视着在地上挣扎哀嚎的破界者，感觉都不太美妙。

    何楚樾抱起双臂，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反式催化剂应该还加入了麻醉药物的成分，才让这个发狂的破界者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攻击。

    现在，只要1137把他移出边界线就胜利了。

    但1137却转了个身，走向了那些站在边界朝她吹口哨和欢呼的破界者。

    她笑意盈盈，可又不像是胜利的喜悦。

    她停在那个面带刺青的破界者面前，和她说了两句话。

    看得入神的1741愣了几秒后才想起来“复读”。

    “带了吗？”

    “带了。”

    只见那位破界者从怀里掏出一副5积分就可以兑换的廉价卡牌，然后两个人坐在边界线的两侧，玩起了卡牌游戏。

    理论上来说，其他人员是不能越过边界线的，他们携带的物品也不能越线。但边界线是一条白色宽线，容纳下卡牌绰绰有余。

    其他人也凑过来围观，甚至还有人加入。

    “……规则这块，她拿捏得死死的啊。”1741由衷赞叹。

    “这样的话，就要等到时间结束，然后裁判来判胜负吧。”1325闷闷不乐，他显然知道胜者会被判定为谁。

    何楚樾摇摇头，对已经结束的对战失了兴趣。

    “可以走了吧。不然你们还要再看这个人在地上扭十分钟？……1741，打牌的话语就不用转述了。”

    何楚樾制止了仍然兴致勃勃地喊着“我的回合，抽牌！”的同伴。

    “等等嘛。”1741出言劝道，“她确实很有趣，不是吗？”

    其实不少净化者都有过各种不战而胜的对局。总有一些破界者乐意为其让路——或者是因为别的破界者而被迫让路。

    普遍而论，净化者的强化方向不是体质，是很难拿到较高的名次。不过凭借破界者对他们的特殊依赖，实际上也有部分净化者能拿到不错的名次。

    被施舍了第二名的净化者，何楚樾也见过两个。

    可极少有像1137这样的净化者，取得头名。

    牌打完一局，恰好时间结束，裁判宣布1137获胜。

    教司抬走痛苦挣扎的兽耳少年，他扭曲嘶吼的嘴里还有断裂的利齿和鲜血。

    “行了吧，快走快走！”1325催促道。

    “等等！”1741往前走了两步，几乎鼻尖都要贴上玻璃。

    他重复下面少女的话语：“我申请向编号5109发起试炼挑战。”

    “5109？谁？”何楚樾侧目看向1741。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那个人是2708。”

    每组的头名有试炼权——可以向其他人申请挑战，对战结果不影响积分和排名。但如果对方不应战或者投降，则对方的排名会下降五位。

    而每日的积分结算，结算依据的综合排名——排名越高的人，能获得越多积分。

    上面的观众还在猜测5109是谁，不过答案很快就被揭晓。

    那个刚才一直安静待在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颤巍巍地操控着轮椅进了场地。

    1741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5109，做出了初步观察结论：“伤员，完全没有战斗力。1137哪怕不耍手段，他也打不了。”

    “他也是兽人族，而且和刚才那个兽人好像！”1325补充道。

    1137一脸淡漠地走近轮椅上的少年，然后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扯下了轮椅。

    她直接拎起他的头，朝轮椅上撞去。霎时，少年的额角就流出了鲜血。

    他双眼含泪，似在□□啜泣。

    刚刚接受治疗，恢复一点神志的2708在场地边缘厉声咆哮，想冲起场地，却被裁判教官阻拦。

    少女朝他笑了笑，向拼命挣扎着想冲过来的2708开口。

    1741继续阅读少女的唇语。

    “你在叫什么啊？因为3887没有你这样能使劲叫唤的兄长，所以觉得她好欺辱？”

    她又提起鲜血满面的5109，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知道吗？你这两天被人排挤、以及落得现在的下场，都得怪你哥。”

    “是他欺凌3887，还抢夺她的积分给你买药。”

    “你觉得自己委屈？无辜？那你在使用你哥给的药时，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你是他弟弟，为什么不能管教好他，要放他出来咬人呢？”

    “你哥承诺要保护你，对吧？”她细小的手指撩开少年染血的刘海，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血迹。

    “但你看，这个废物能保护你什么？”

    她的神情温软而怜悯，语气想必也很轻柔。

    “一切都怪他啊。”

    说完，她转头对裁判说道：“我弃权。”

    听完1471的转述，1325牙都酸了。

    “见鬼，这就是K2的头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