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林深一回府就直奔前院书房而来，急匆匆的脚步停在刚转个弯的时候。

    见着两个侄女在书房外头转悠，不由拂了拂衣袖，指了指书房，慎重的问了句，“里头是哪几个？”

    都由着俩侄女守门了，这么严密的嘛？

    “琛哥哥和我大舅舅。”林黛玉抿了抿唇，不知道要单独谈谈的两个人会说些什么，毕竟她们出来的时候，那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差不多该出来了。”林诗音估摸着时辰，阿琛心里有数，后头还有事情，他不管聊什么都会控制着时间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书房门就“吱”的一声打开了，映入几人眼帘的正是当今太子徒琛，“六舅舅回来了，进来吧，”

    “姐姐和玉儿也来。”

    书房里除了徒琛，还有一个荣国府目前的挂名家主贾赦，贾恩侯。

    对于这两人在书房里谈论了些什么，几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刚刚见到面一般的各自见礼，一番客套后这才分别落座。

    “六舅舅去书院检查完毕了吧，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吗？”徒琛问的正是上次林诗音姐妹俩提出的女子学堂的建设，毕竟是要开个先例的，谁都想要尽善尽美。

    如今这世道，虽然没有前朝那般对女子严苛，但也好不到哪去，想要真的组建起这个学堂，要操心的事情可不是一点半点。

    可这段时日，各种事情接踵而来，不管是徒琛的太子册封大典，还是林诗音的赐婚，都不只是明面上一道圣旨就能结束的。

    是以，虽然提出了这件事情，但到现在为止，别说连个学生都没招到了，就是学堂都是刚建好。

    这不，林深刚刚去验收完毕。

    “学院没什么问题了，一些小瑕疵我盯着改改，不影响。”这一群人里头，除了林诗音和林黛玉这两个提议人之外，要数谁最积极的话，那肯定非林深莫属。

    可以说，学堂的建设，除了林诗音总揽了个大方向之外，林黛玉补充细节，具体的实施，都是林深在出力。

    “现在进展不顺的是教学人员。”林黛玉熟门熟路的从父亲的书桌上找到自己和姐姐留下的草稿。

    场地搞定了，学生来源不用发愁，该谈论教学团队了。

    “其他都好说，但是正经的四书五经方面，不好找人。”林诗音皱眉，二叔虽然可以担任，但到底是朝中大臣，有自己的公务要忙，平时突击来帮帮忙倒是不错，但要他全心的扑在书院上，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哪天致仕了，休息在家才有这种情况发生。

    “你们还要考虑另一个问题，夫子的年纪。”徒琛敲了敲桌子，“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放心把自家千金放进一所教学夫子是年轻男子的学堂的。”

    所以之前提议的，从林家族人里挑几位过来授课，也要考虑考虑。

    这不是徒琛夸张，而是事实如此，一般有能力的人家为何请夫子上门教学？还大多是女夫子。

    因为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除了父亲兄长之外，接触最多的就是授课老师了。天长日久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所以世家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聘请女夫子，或者大龄男性夫子。

    有差别的，不过就是夫子肚子里的墨水不同而已。

    疼爱女儿的，就比如他舅舅，当年特意聘请了一位进士出身的西席在府中给玉儿授课。

    可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女子学堂呢，不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声，闺誉。

    如今他们筹建这家学院，由永安郡主和永嘉县主出面，某种方面就是有皇家支持，倒是不担心没有人愿意来。

    可是，这意味着承担的压力更大了。

    因为一旦出了差错，第二次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

    “太子殿下，不知我可否举荐几位人选？”一直没有插话的贾赦这时候也不低着头了。

    他和徒琛聊完之后本该是离开的，但是为了等自家妹夫也就没有告辞，没想到这几个人完全没有避讳的模样，直接就当着他的面商量起事情来了。

    抬头的一瞬间，贾赦便明白了，这是如今的太子不管是看在谁人的面上，给他递的梯子了。

    能不能抓住机会，给贾家留下根基香火，就看这一次了。

    可是，他贾赦旁的不行，最会的，不就是抓机会嘛！

    “哦，贾将军要推荐谁？”

    留下贾赦并不是徒琛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细细思量过的。

    不管是看在玉儿，还是先王伯的面子，亦或是太上皇那边的情分上，贾家在勋贵一系里面都是特殊的，并不能一竿子打死。

    但是他家犯的事也不可能轻轻揭过。

    所以徒琛的想法很简单，他把这个机会留给贾赦，能捞几个看他的本事。

    贾家一大家子干净的有几个他一清二楚，相信贾赦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和您提过的，我那岳家一家回来京城了，他家里有好几个合适的人选，女子也有。”贾赦这里提的岳家，自然指的是先太子太傅，张家一族。

    先太子自缢，太傅当朝自尽，虽然上皇最后没有追究，但张氏一族也非常自觉的离开了京城，回到族地休养生息了。

    毕竟为了先太子的清名，他们家主做的一些事情不可谓不戳太上皇的心窝子，他是要留清白在人间了，帝王可差点背上了杀子的名声了。

    就算后来查证先太子是被诬陷，上皇也一连处置了三个牵扯最深的皇子，但谁也不敢保证帝王心里对张氏一族到底是什么想法。

    故而及时退隐才是他们最好的保存自身的做法。

    而如今，旁观了这么多年，皇帝成了太上皇，新皇的继承人都已经地位稳固了，眼瞧着二十年内朝局都不会因为夺嫡再起波澜，张家这才忍不住重现人前。

    毕竟，他们家如今连第三代儿郎，也就是当年太傅的曾孙，都是能够参加科举的年纪了，在耽误不得了。

    在没有出仕的人，张家，真的就要没落了。

    “张家回来了？”林诗音不由扬声，林家的迎来送往她虽然才接手大半年，但从以往的礼单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林家和张家，虽然不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

    而更别提她自己了，张老太爷虽然职位是太子太傅，但并不是说除了先太子之外东宫的其他伴读们就不是他学生了。

    她父亲生前不管是在京城也好，在江湖也罢，三节两寿从没有断过给张家的礼，就算不年不节，碰到合心意的也不忘记给老师送去。

    后来京城大变，老爷子过世，与张家的往来更没有断过，反而礼数更是周到了。

    林诗音后来整理家产，看到那几年给张家的礼都不由暗暗咋舌的程度。

    可想丰厚到什么地步。

    如果当年不明白的话，那现在的林诗音对于父亲的做法很是能够领略一二。

    从京城最有权势的几家，一朝摔落尘埃，张家人能不能转变过来习惯清苦的不说，来自外界的恶意都够他们脱一层皮的。

    毕竟是得罪了帝王的家族，不用上面人吩咐，有多少人是想踩着他家邀功的。

    父亲没有办法帮别的，一些财物帮衬着打点还是能给的。

    是以，那几年的礼愈发的重了。

    张家肯定是能够明白这一番心意的，也可以看出他们那时候确实是艰难，不然一向矜持，以世家荣誉为重的家族怎么会接受这样的一份恩。

    从他们家的回礼中也可以看到，日子虽然过的不像以前金尊玉贵，但一大家子更加的和睦了，每年林诗音都会收到来自张家全族的礼物。

    再后来就是魔刀门灭门，家里的节礼都到了她手中，嬷嬷们也曾给她细细讲解过父亲所有的关系往来，是以，张家那边的关系她一直是没断的。

    今年她的生辰还有张家的礼送到李园去，如今听闻贾赦的话，林诗音怎能不惊讶。

    “不怪郡主不知，他们家来的很低调，我先前也是不知道的，是我那三舅兄，没忍住去看了琏儿。”

    贾赦对林诗音的态度很不一样。

    从他放逐自己开始，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模样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操心。小辈里要说他对待最温和的，可能就是林黛玉这个外甥女了。

    因为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的血脉，又是曾经兄弟的侄女。

    但也仅仅是这般罢了。

    可是见到林诗音的时候不一样，尤其是看到她和徒琛坐在一起的时候。

    血缘真的是个挺神奇的东西，明明徒琛只是先太子的侄儿，长的像的也是他母亲，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模样，却让贾赦忍不住的眼眶泛红。

    仿佛还是在东宫，那两个人总是喜欢坐在一起讨论功课，而他每每是要抄作业的那个人，眨眨眼，所有人都是年少轻狂的模样。

    时光里的旧人正对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