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啊，大丫头和二丫头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头子了。”

    一路笑闹的到了四老爷子的院落，林诗音和林黛玉对着徒琛“嘘”了一声，这才手挽手的先踏进了院门。

    这不，正打理着自己花草的林岹一抬头就看到了笑嘻嘻的姐俩，不由笑眯了眼。

    “还有我呢四爷爷！”还没等林诗音和林黛玉回话，徒琛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孩子气的模样与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完全像是两个人一样。

    “太子殿下。”这下林岹坐不住了，赶紧起来施了一礼。

    徒琛毕竟是皇朝储君，不管对林家这个外家怎么亲近，自家人都不能失了礼数，把他的优待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不管徒琛在面对这个堂外祖父时怎么表现的像个孩子一样，林岹都不会真的单纯的只当他是个无害的小辈。

    老人家沉浮一生，在这方面不管是谁都抓不出错来的。

    林家已经极尽尊荣了，万不能在一些小事情上栽了跟头。

    他相信这个心思极深的太子殿下也是一清二楚的。

    果不其然，徒琛并没有阻止他的施礼，只是在最后扶了一把，“四爷爷有没有想我啊？”

    “调皮！”摇了摇头，林岹没有回这句话。这段时间他已经找到了最适合面对这位侄外孙的态度，两人对此默契的都没有多提。

    是小辈，他爱护，是储君，他得尊敬，礼数尽全的情况下并不耽误他疼爱一个孙辈。

    “说吧，你们这姐弟妹三个怎么会凑到一起来找我，又是想打听什么事了？”

    笑归笑，闹归闹，并不耽误林岹问正事。

    “四爷爷，您对我大舅舅了解多少啊？”三人对视一眼，围坐在这位祖父身旁，最终还是林黛玉先开了口。

    林诗音和徒琛二人都没有她开口来的名正言顺。

    “嗯？”林岹闻言这才正经下脸色，“玉姐儿问这话，怎么，你那大舅舅装了这么些年，总算不缩着了？”

    “四爷爷这话的意思是？”林诗音眼色深了深，“看来我们这些小辈们，对玉儿的这位舅舅，认知还不够清晰啊！”

    林岹没有回林诗音的话，反而看向了徒琛，“阿琛对你皇祖父的先太子王伯，可有了解？”

    “什么？”姐弟妹三个不约而同的出声，其中以林诗音反应最大，直接站了起来。徒琛也不遑多让，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岹，以期待一个准确的回答。

    却看到林岹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由呼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的仰起脖子灌了下去。

    “难怪，难怪！”林诗音失神的喃喃自语，失了力气一般的跌坐在椅子上。

    只有一知半解的林黛玉，左看看姐姐，又看看表哥，摸不着头脑，不由唤了出声，“姐姐，琛哥哥。”

    “四爷爷说吧。”缓过了劲的徒琛开了口，“比起我们一星半点的猜测，还是您这种亲身经历过的人了解的更多，我们听您的。”

    “你们这代孩子，是幸运的。”林岹叹了出声，不只是当今皇帝子嗣不多，夺嫡之争还没有真正的泛起浪花，就被彻底压下，成为储君上位掌权路上的小小磨砺。

    还有他们见到的是如今已经彻底平和下来，真正愿意放下手中权利，颐养天年的太上皇。

    如果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疑心重重，为了手中权利不惜坐上壁观，甚至亲自出手挑起儿子们自相残杀的太上皇，阿琛如今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都不一定。

    “曾经的先太子啊，和现在的阿琛有些像，但比起你来，某些方面却又强上许多。”

    “元后嫡子，少而聪慧，文武全才，德才兼备的国朝储君，数次监国而治绩不俗，朝野内外谁人不知皇太子贤名？”

    “可就是这样一位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成了当朝君父的心腹大患！”

    林岹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那时候诗音丫头的父亲还是东宫伴读，林府还是定远侯府，他们这一辈人是看着那孩子从小小的少年，成长为无人不交口称赞的皇太子的。也是那个时候，荣国府的世子，同为太子伴读的贾赦，贾恩侯，也是这府里的常客的。

    “其实要说你那舅舅真的是装了这么多年，也不尽然，因为他本来也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

    林岹嘴上这么说着，但无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眼神中的追忆，都让林诗音林黛玉和徒琛三人静默了，谁也没真的把这话全然当真。

    “我还记得当年啊，那小子早早的就放话了，以后要当天下第一的富贵闲人。”

    天下太平需要武将的地方不多，荣国府又已经掌兵权许久，贾代善那个老狐狸早早就看明白了贾家的出路，所以贾赦从一开始就已经断绝了从伍之路。

    可偏偏那小子又不是个读书的料，在东宫别说是帮着太子减轻学习压力了，东宫的伴读们，甚至是包括太子自己，又有哪个没有被他牵连过让太傅打手板罚抄书呢。

    “他会做人，那么多的伴读里，先太子最喜欢的，除了我们家老大，也就是他了。”甚至是老大都对他颇为喜爱，连离开以后也没和那孩子断了联系。

    “你那大舅舅，是个实诚人！”实诚到先太子临去之前已经为他铺平了路，只要他拿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去揭发，他依旧还是风光无限的荣国府世子，爵位继承人。

    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名，还一着不慎赔进去了原配和嫡长子的性命。

    “明明那时候先太子一系的人，都是上皇自己亲自挑选，安排给爱子的班底。到了最后，都成了教唆太子反叛的乱臣贼子了。”

    “玉儿大舅母的娘家父亲，也就是先太子太傅，为了学生的名誉，不被真的当做谋逆，犯上作乱的乱臣，当朝撞柱劝谏而亡。

    迫使太上皇不得不顾虑在天下文人之间的名声，暂停了所有的动作，后来才能冷静下来好好的处理了那起事件。

    所以才有了如今你们还能唤着先太子，而不是废太子！”

    只可惜，当时的事情牵扯的范围太广，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所有事件中心的人都被牵制在了皇城里。外面把握不住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人，脑子发昏做出了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玉儿大舅母和大表兄，就是在那事件中被无辜牺牲的人。”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贾恩侯却已经失去了妻儿，还是自己母亲亲自下的手，本就被先太子的事情痛击到的男人彻底的疯魔颓唐了，至此一蹶不振。

    这次来到京城的林岹不是没有听说过贾家大老爷如今的名声，但是除了叹息一声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没有资格去指教他。

    有仇不能报仇，能如何，求死嘛？可他又偏偏答应过那些已经死去的先太子一系的人们，好好的活着，可不就成了如今这副生不生死不死的荒唐模样了。

    “外祖母？”林黛玉艰难的开口，实在想象不到自己前面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祖宗能是那般狠心的人。

    “其实也不能说她完全做错了。”林岹叹息一声，“那时候实在太过危险了，对于你外祖母来说，她确定你大舅舅真的没有参与什么谋反，他没有那个脑子。

    但是身为太子太傅的张家就不一定了，为了保住你大舅舅的命，她只能牺牲儿媳和孙儿来表达贾家的立场和决心。”

    “对一个母亲来说，为了孩子她愿意身负杀孽，但是对你大舅舅而言，却是他痛苦的根源！”

    所以这母子二人才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这辈子，这个结彻底的解不开了。

    可是不能否认，这么多人的血，除了先先太子的自刎之外，只有张太傅的撞柱，以及贾张氏和其子贾瑚的“病逝”才是让太上皇触动最深的。

    毕竟，不管死了多少人，对于皇座上的君王来说，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一但涉及到了自己亲近熟悉的人，那些人命才真的有实感的真正鲜活了起来。

    如果失去先太子，是太上皇从权利漩涡中醒悟的根源，那张家祖孙三人的离去，才是太上皇之后厚待老臣，关爱小辈的引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高高在上的帝王才发现自己身边原本拥有的，正逐渐一个个的离开。

    从那之后，一点点的放开了防备，卸下了枷锁的帝王，平和下来以后，才有了如今这般和善的太上皇。

    “好好和贾恩侯聊聊。”拍了拍徒琛的肩膀，因为聊起往事而有些惆怅的林家老爷子，一步一摇的走向了房里。

    而看着他背影的徒琛愣在了原地，神色迷茫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阿琛？”林诗音不由唤了一声，林黛玉也关切的看来，徒琛勾唇笑了。

    四爷爷，我不会成为皇祖父，也不会是下一个王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