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羲和选了一身月白的衣裳,折枝牡丹暗纹的锦缎褶裥裙,裙摆下端绣有精美的花鸟纹样,上身则是更为素雅的芝兰色内饰和褶裙同色的桑蚕丝褙子。
衣裙素净雅致仍尽显大气,未见过多的色彩却未失明艳。
发髻简洁,独一支玉簪掩映,远看有些素朴,但细看便知这玉簪用料上乘,价值不菲。
徐羲和吃完早饭,与隐溪一道,在西屋的地面上铺满了事先备好的干草打底,防止屋里潮湿。
事先做好这些,待大缸送到,直接让家丁仆从们在西屋摆置就好,就不需要一直在这盯着了。
今日还有不少事情,不可能一直在这盯着。
昨晚她是故意强调了西屋不得随意进出。
若不出所料,家里的家丁仆从里,定然有徐家那两位叔伯安插的人。
待日后开始酿酒,西屋很难一直盯着,让他们现在自己去确认一下西屋的用途,可以更好地消除他们的疑虑,便于开始酿酒后的隐瞒,反正算起来也无需隐瞒多日的。
待隐溪同小厮交代完大缸需要放置的位置,两人这才出门登上马车,出发去往了丰乐楼。
踏进大堂之时,店小二们正在擦拭桌椅板凳,豪哥儿正指挥后厨小厮把今日备好的看菜往楼梯看的长条桌上仔细摆放着。
转头瞧见小掌柜与隐溪进门,眼神事宜其他人继续,自己则悄无声息的来到两人跟前。
眼神斜睨了一眼正在柜台里端着一杯茶细品的账房先生,徐羲和立即心下明了,示意了一眼后厨方向,便自顾自走去了后厨。
胖小二身姿矫健,灵活走位避开一路端着碗碟的小二来到后厨,见小掌柜跟前不远有个小厮正在忙活,语气和顺把人支开。
确认了附近无人,也不卖关子,压低声音与她说,“昨日,账房先生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徐府……”
见小掌柜面上并无诧异,眉眼瞥向下方,若有所思却又是一副早知如此的姿态,他心中料定小掌柜定是有所想法,便不再开口。
待胖小二回去大堂,隐溪这才悄声问道:“你昨晚让豪哥儿跟着去的时候,便知账房先生与你们徐家有联系?”
徐羲和手上动作轻柔,将生面与豆粉掺在一起,慢慢加水进去和匀。
听隐溪这般问,动作未停,只抬头冲她轻笑了一下,神情之间,略带肯定。
隐溪知晓羲和知道此事,心里便放下心来。
他不怕账房先生放暗箭,只怕羲和心里无戒备,既然她早料到这些,定然会有所防备的,以她的冰雪聪明,想必算不得什么问题。
想通这些,隐溪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羲和羲和,你在做什么?今日不做小甜汤了吗?”
“今日不做小甜汤了,做点小甜品吃吃吧。”说着,把和匀的面团分成均匀的大小。
手搓成手指粗细的条状,又从一旁拿过一支崭新的干净梳子,在条状面团上用木梳压出了些许的纹路。
来到丰乐楼,徐羲和从袖中掏出一把新木梳洗刷时,她还在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条状面团上三两下,便用木梳压出一些好看的花纹,隐溪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还没从木梳做花纹的震惊中冷静,就看到羲和从柜子里掏出一罐洁白的油脂,挖了几勺到铁锅里,加热后变成了小半锅油。
试探着到了合适的油温,徐羲和把压好花样的面样儿放进油中,没过一会儿,面样儿便变成了焦酥模样。
徐羲和赶忙从锅中捞出炸熟的酥儿印,放到盘中,趁热在表面撒了一层白砂糖末,瞬时,模样变得更加香甜诱人。
隐溪见着甜食,心里早已蠢蠢欲动,滴溜溜的黑眼珠一直在徐羲和面上和桌上的一碟酥儿印中徘徊。
看到徐羲和从那碟甜食旁微微往后挪了一步,让出碟子跟前的位置,便知是她允许自己动手的信号,立即伸手从碟中拿了一块。
虽不是十分烫了,但还让她来回倒了好几手,才往嘴里送。
香甜味美,入口酥脆。
隐溪吸着凉气,却也没停往嘴里塞的动作,边吃边问:“这是准备新上的点心吗?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做法的点心。”
徐羲和还在炸着剩余的食材,听她说完,微微挑眉一笑,心满意足,却也略带遗憾,“不是,做给你们吃的,猪油稀缺,价格涨得太厉害了,如此做法成本太高,不值当。”
临近午餐时段,大厨与帮厨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餐食材,徐羲和把点心拿给他们品尝。
瞧着他们好奇地放入口中,变成惊诧的神情,配上赞不绝口的称赞,徐羲和心里心满意足。
她又把剩下的酥儿印用几只匣子分别装了,贴了丰乐楼的印签,给自家母亲留出了一盒,又叫人分别送去了薛氏家具铺子和吕家的铁匠铺。
刚想叫人再去两位公子府上跑一趟,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知将军府,却不知林公子家住何方。
微微一愣,递出的食盒又收了回来,“算了,不送了。”
“不给于将军府送一盒过去吗?将军夫人好像蛮爱吃甜食。”迎着隐溪疑惑的表情,她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不送了,林公子也帮了不少忙,只给一人送,有失偏颇,容易得罪人,还不如留给你吃。”
隐溪似懂非懂,接过食盒却并未打开,只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边。
说话间,胖小二风风火火跑来后厨,还未等徐羲和开口询问,他便急匆匆开了口,“小掌柜,两位公子来了,我已经安排他们去楼上包间了!”
胖小二并未言明是哪两位公子,徐羲和和隐溪却已知晓。
两人对视一眼,便往大堂走去,走了两步,徐羲和立在原地想了想,又退回来拎上了刚刚隐溪放好的食盒,一并拎上了楼。
人既来了,也没有不给尝个鲜的道理。
虽不知结果如何,但不论结果如何,都该一表感激之情的。
踏进包间时,两位公子正聊着天。
一位白衣胜雪,眼睫掩目,眉眼冷清,嘴角噙着一丝清浅笑意,手上摩挲着一只紫砂茶杯,听着身旁的人高谈阔论。
而一旁恣意谈天的那位,身着一身玄色衣袍,正在把玩着那只紫砂壶,转头与身旁之人称赞不已。
两人面前的桌子正中,摆着一只螺钿漆器盒,盒身简洁素雅,细瞧工艺却是了得。
线条流畅的山水之间,两只瑞鹤冲破云霄,凌霄直上,大有上下九天仅咫尺的意味。
仙鹤雪白莹莹,光下泛着柔和光泽,打眼一看便知是上等白蝶贝制成,而山水则是用了青贝打造,色泽柔亮,配色和谐,只远远地一瞧,便知并非俗品。
两位公子听到声响,一齐转头向门口看去。
见她手上拎着东西,林望舒忙起身,慌忙把桌上的螺钿漆盒随意地往桌边推了推,伸手去接徐羲和手上的食盒。
徐羲和也不跟他矫情,看他伸手来接便递了过去,并示意他打开瞧瞧。
林望舒只在桌子正中放好食盒,却没着急打开。
只见他从桌边拿过才被他亲手推到一旁的精美螺钿漆盒。
她早就发现了,他手很漂亮,手指纤瘦,骨节分明,此刻拿着一只黑色的漆器盒子,更衬得白皙修长。
徐羲和一时不知该看手还是盒子。
只好抬头看向手的主人,面上是微微的不解。
见她迟迟未曾接过漆盒,一旁的于景策反而着了急,“你快打开看看呀。”
隐溪听他这般卖关子,也凑上来近看盒中究竟是什么宝贝。
徐羲和眼神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这才伸手接过漆盒。
刚刚只远远一瞧,便知这只螺钿漆盒定非俗品,此刻亲手接过来,惦着这个重量,料定漆下的胎体用料定也上乘。
方才只瞧着山水与鹤身的贝类泛着夺目流光,此刻捧在手上,才发觉鹤顶才是精华。
火红艳丽的鹤顶竟是用两颗红色宝石制成。
红如火的宝石与莹如缎的贝壳相互掩映,流光溢彩,生动活泼。
打开漆盒,里面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徐羲和七窍玲珑心,心下便料想大概是与那酿酒权一事相干。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即便一身冷清月白依旧遮不住清亮的双眸中满满的期待。
徐羲和努力压下面上的喜悦,保持镇静拿出纸张。
纸张展开,戳着官府大印的酿酒契赫然呈现在眼前,惊诧之意这才在面上散开。
惊诧却也不是假的。
徐羲和本以为一套流程走下来,即便不要十天半月,起码也得三五天。
却也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日,契子已经送到了自己手上。
有熟人好办事,果然是恒久不变的定律。
看来自行酿酒之事,必须加快进度了。
略一考虑酿酒的问题,便出了神,等着庆贺的两人笑意已噙在脸上,却不见主角小掌柜再多几分惊喜,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也是不解。
徐羲和回过神才发现两人正打量她的神情,也微微有些赧然。
忙解释说最近正在位于城郊的自家院子里筹备酿酒的事宜,空着的厢房和洁净的大缸已经备好了,就差酿酒契到手就可以去跟官府买酒曲了,一拿到契子条件反射开始考虑酿酒事宜,忘了高兴。
于景策轻轻一笑,微微摇头,从未见过如此拼命的小掌柜。
而林望舒听罢却双眉轻蹙,面上也浮起一抹担忧之意,“还有什么你不方便出面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吗,都是朋友尽管说便好。”
徐羲和瞧他如此,赶忙说道:“没有没有,事情顺利得不得了,多亏了你们帮忙,等遇到问题再说,来尝尝我们新做的点心吧。”
这才把手上的酿酒契按照原先的折痕折起来,放回那只精致的螺钿漆盒里,放在了食盒一旁。
边从食盒里端出备好的酥儿印,边跟两人称赞这只盛放契书的螺钿匣子很是精致。
于景策伸手从碟子里拿出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边吃边喋喋不休:“精致吧,玄度从他家库房找出来的,选了半个时辰才选定这个,一个匣子而已,在他家门口等的我都困了。”
徐羲和转头向玄度看去,这人玉瓷般的手正捏着一块酥儿印往嘴里送去,感受到她的眼神,不由抬眸望过来。
“听他瞎说,就一小会儿,只是觉得你把这份契子看得挺重要的,所以才比较认真地去对待,这才好好地选了个匣子……咳,这个点心很特别。”
感觉到他面上一丝莫名不自在的羞赧,徐羲和也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大方道过谢后便与两人解释起这点心的用料和做法。
饶是吃遍大江南北山珍海味的两人,也是头一次吃做法新颖的点心。
于景策嘴里塞得满满的,呜呜咽咽地询问着是否是丰乐楼的新菜式,也不忘向小掌柜讨一碟想带回去孝敬爱吃甜食的母亲。
“这点心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它的做法极其费油,眼下猪油价格疯涨,这点心怕是很难量产,做不了新菜式了,但是自家解解馋还是没问题的,我做了不少,原想给你们各自府上都送一些去尝个鲜的……”
于景策端起茶水去送满嘴的点心,点着头大声说着给他备一盒。
见玄度仍是安静吃着点心,面无波澜,徐羲和眉眼微垂,再抬起时已然又是清亮的模样。
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