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过一瞬,徐羲和再看向两人时,依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隐溪并未发觉暗涌的波涛,这会儿才从懵懂中回过神,“这契书下发的怎会如此之快?我们小掌柜之前料想最快也是需要三五日才能办妥的呀。”

    于景策拿起第二块点心,正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一下来了劲儿。

    身子打直,点心也顾不得吃了,往面前的瓷碟中一搁,眸中神采异常,架子摆得十足,一看便是要卖些关子。

    徐羲和见状也不由好奇他要说些什么,很是捧场,转头向他瞧去。

    林望舒余光瞥见她转头背过身去的背影,不由慢慢捏紧了手里的茶杯。

    眸光黯淡,脸色深沉,望着她随着动作而在发髻上晃动着的步摇垂珠暗暗愣神。

    那步摇上缀着几颗做工精致的金珠,与几枚金质钗钿一道,簪在发髻上。

    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不同于其他碧玉闺秀,日常钟情于佩戴玉器、玛瑙一类,借以表现自身的出尘与高贵,她平日里好似更倾心于金器、银器一类。

    金光闪闪的金银饰品,却被随意地簪在发髻,不仅不显世俗,反而平添了几分贵气。

    林望舒尚在愣神,却见三人同时向自己看来。

    于景策卖完关子这才激愤开口,“昨天离开这里,我压根没回成家!”

    “按照原本的流程确实需要几天的,但是他——就这人!”越说越慷慨激昂,瞪向依然镇定自若抚着手中瓷杯的挚友。

    林望舒眼含警示轻轻一瞥,于景策的嚣张气焰瞬间偃旗息鼓,语气稍稍正经了一些。

    “他挟持熊大哥,带着我们跑去盯人家处理审批的流程了,那些人当然不敢拖拉,不过熊大哥向来公正严明,冗杂繁复的过程即便我们盯着也没能简略掉一点,说起来也不算帮到你们什么忙。”

    “那就够了,我唯一的诉求就是可以公平公正,只要不被恶意中伤诋毁,我就知足满意了,更何况,一天就审核过了,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酿酒权的契约到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徐羲和忙拦住了于景策的话头,内心谢意溢于言表。

    能提前拿到酿酒权,对丰乐楼的意义实在太大了。

    除了酒水的售卖权限以外,按照当前政策规定,想要自行酿酒,必须拥有酿酒权才行。

    申请到酿酒权之后,凭借各家的酿酒契子去购买官营酒曲,用官营酒曲酿出来的酒才是合规合法的。

    如若没有酿酒权私自酿酒,或者使用价格较为低廉的私人酒曲酿酒,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严重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既然酿酒权到手,那隐溪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不知两位小郎君今日可有闲暇空档?”徐羲和虽面上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

    “有的,你说。”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刚刚所说的“挟持熊大哥”和“紧盯审批流程”的事与自己无关一样的人,在听到徐羲和的问题后,一瞬便开了口。

    听完小掌柜的话,正怕气氛凝结,刚要搭话的于景策,一瞬睁大眼睛,震惊地瞧向不动如山的那尊神。

    不问事由便答应下来,自己与他相识的十几年里,从没发生过。

    他们都知晓,求林望舒办事,是最难的。

    小时,自己想他帮自己默先生要考核的课业,怕他不答应,说出目的前想法设法的套路他先答应下啦,未果。

    几年间,无论自己用什么招式,不论是胁迫还是利诱,统统没成功过。

    要请这尊神帮忙办事,得先将一切缘由开诚布公,他自己决定帮不帮,如何帮。

    他就是这么理性一个人,绝无可能将自己陷入未知的境地和不可掌控的事态中。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人,竟不问小掌柜是何事由便答应下来,实在过于令人震惊了。

    “你们方便陪隐溪一道去购买官营酒曲吗?然后,可以顺便帮我们送到家里去吗?”

    越说徐羲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堂堂汴京城,两位非富即贵的公子,现在自己不光请求人家陪同购物就算了,还想人家当司机帮忙把货送回家。

    “你不去吗?”隐溪慌忙开口。

    隐溪听徐羲和这么说,心中当即明了。

    虽自幼随着师傅四海为家,在外漂泊,但是从离开道观到现在,除开羲和去济南府那阵子,平日里自己一直与她朝夕相处,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外出购物,两人从未分开。

    她不会质疑羲和的想法,她相信她所作出的每个决定,都定然另有深意。

    但是这般重要的场合她不与自己一道同去,那定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知她一人能否应付。

    旁人还未怎样,隐溪已经开始着急:“我不需要两位公子陪同,我自己可以的,也可以带咱们酒楼的人一道去,无须顾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两位公子身手不凡,让他俩与你一道吧!”

    于景策才从林望舒带给他的惊诧回过神来,又陷入茫然,左右看看两个互相推诿的女孩,更是满脸疑惑,最后只得看向又变回那个故作高深的老友。

    “你想我们悄悄去买酒曲?”

    林望舒放下手中摩挲良久的茶杯,语气疑问,但态度却是十分的肯定。

    只见徐羲和狡黠一笑,眉眼弯弯,双瞳灿若皎皎星河。

    “对!我有其他事情要办,无法与你们一道前去。”

    漆黑的眸子转了转,“你们两人饭后正常离开酒楼就好,我会送隐溪与两位汇合,之后购置酒曲的事,便交给你们了,酒曲直接送到我们家便好,只是寒舍位于城郊,略微偏远了些,请两位公子多担待啦。”

    “好。”

    林望舒略一点头,答应得干脆利落。

    两人没再追问徐羲和要去做什么事,或是为何要偷偷摸摸买酒曲,多少让她有些意外。

    但想着玄度公子与人向来话少,而于小将军又乐善好施,无人发问实属正常,正好她此时也并不太想解释,便不再细说。

    于景策自小与林望舒厮混,大事小事皆是他出主意自己实施,屡次不爽。

    见他应下,心有疑惑,却也不再多言。

    林望舒背着手,面色淡然走下楼梯时已过饭点,丰乐楼里仅剩的顾客也都相互议论着转头望了过来,不知这汴京城何时多了如此的新贵少年。

    细瞧过后,对少年的称赞变成了对他身份的好奇,只因他身旁那位拎着食盒身轻如燕跟随身侧的,正是将军府的小公子。

    一时之间,正在收拾餐后桌椅的店小二也好,柜台旁等待配送餐食的闲汉也罢,都随着客人的议论声从茶水瓜子中抬起头来,向正走出门去的两位公子瞧去。

    不多时,他们看到小掌柜与隐溪姑娘走下楼来,这才收起对刚刚两位公子的讨论,忙行礼。

    徐羲和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与柜台里的胖小二说道:“豪哥儿,去给我备辆车,我给薛老爷子送些点心去。”

    丰乐楼人尽皆知,令整个汴京城的王公贵族皆趋之若鹜一件难求的薛记,独独给丰乐楼打造了全套的家具。

    甚至早已不再打造家具的薛记开山祖师薛老爷子,都再出山参与了楼上包间的桌椅打造。

    收拾桌椅的小二晌午从后厨听来,小掌柜又研制出了成本高昂的美味点心。

    才瞧着于小将军拎着食盒出门,又听闻小掌柜要亲自前往薛记去送,小二与闲汉们讨论焦点都变成了这点心到底有多昂贵、多好吃,一时之间,只余惊叹连连。

    听着大堂里不绝于耳的讨论声,徐羲和溢出嘴角的狡黠笑意慢慢蔓延开来。

    徐羲和拎着食盒出门,与隐溪一道上了等在酒楼门口的马车。

    只是没人注意,原本只是出门相送的豪哥儿,却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上了马车,亲自驾着马车快速的消散在来往的人群中。

    马车往薛记驶去,中途却在一家生意红火的成衣铺子跟前停了下来。

    徐羲和招呼豪哥儿在原地等待,她与隐溪去铺子取前几日订好的衣裳。

    豪哥儿不疑有他,只顾坐在车前,抓着缰绳,饶有兴趣地瞧着人来人往。

    取好衣裳,两人走出铺子,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站着的两位公子,两人身后,是一辆高大精美的马车。

    不似常出现在丰乐楼门口的那辆,打眼就是代表将军府门面般的雄壮宽阔,而是另一种风格的华贵,虽只远远一瞧,却也可见独具匠心的设计和巧夺天工的雕琢。

    徐羲和轻轻拍了拍隐溪的手背,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隐溪快速地掩映进人来人往的人群。

    徐羲和站在马车旁看着隐溪走到两人的身旁,与之汇合,这才登上马车,在车厢里坐定后,跟豪哥儿说了句去薛记。

    尚未到薛记门口,便听街头巷尾围坐在路边的人在讨论薛记最近出的高形制家具更是一件难求了,预定件儿家具都得排到明年年底了。

    越临近薛记,更能感受到人来人往的顾客对薛记家具的热忱。

    计上心来,正愁不知该如何答谢两位公子帮了这般大忙呢。

    马车停在薛记门口,豪哥儿先一步跳下马车,接徐羲和下车,待她站稳,这才先一步进了薛记的大门。

    徐羲和瞧着他干脆利落的行事,心中更是认可。

    这才放心地走进薛记。

    不是她想找这麻烦,实属酒楼的一应人物,从跑堂小二到打杂小厮,乃至后厨帮厨与这驾车车夫,大多都是账房先生招进来的,甚至不少都是徐家的家丁出身。

    怨不得丰乐楼在阿爹手里的时候账面难看得紧,背腹受敌,也实属不易。

    还在想着这些,薛老爷子已从豪哥儿的通报里得知,自己这小孙女亲自跑来给自个儿送点心了,忙从那宽大的官帽椅上起身,叫上爱徒一道,来前厅相迎。

    “爷爷!薛叔!”在丰乐楼浸润出的人情世故恍然消散,面上毫无破绽的优雅笑容被甜美的娇嗔笑意所替代。

    “哎呀你们也不去酒楼看我,只能我忙里偷闲做点点心来看望你们了。”

    薛叔见她迎面而来,眼含笑意默默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徐羲和则接替薛叔的位置,挽起薛老爷子的胳膊,三人乐呵呵的往院中走去。

    院中那株绿意盎然的银杏如今已然黄金灿灿,耀眼夺目。

    徐羲和不由被此番震撼之景吸引了注意力,欢快地跑到银杏树下驻足观看。

    “这棵银杏树,是我父亲年轻那时候种的,到他老了才开始结果,是我前些年专门移栽过来的,本想着,这树要是死了,我就拿它的木材打口棺材,给我自己个儿留着,没成想,竟然活下来了,还长得这样好。”

    薛老爷子与她一道站在这灿若星辰的树下,仰头望去,入目皆璀璨。

    秋日才至,风已有微微凉意,叶片哗哗作响,随风散落,铺了一地金黄。

    徐羲和听罢这番话,敛起嘴角的笑意,说得严肃又认真:“您就像这银杏一般,来去洒脱,但福寿延年,这个世间,还有许多的桌椅板凳,在等着您去创造。”

    薛老爷子听完爽朗大笑,院中忙着赶工的活计纷纷带着笑意转头瞧过来,“这徐丫头来了,师傅就是开心啊。”

    “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吧,这点心只给你们吃,不外售的,短时间内,你们想再吃一顿都难了。”

    徐羲和拿过食盒,把点心碟子端了出来,众人见薛老爷子和薛掌柜都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后,这才迫不及待来碟中取了点心吃。

    酥脆香甜,油润可口,众人从未吃过如此口感的点心,相互嘀咕低声讨论,称赞连连。

    即便是薛老爷子,薛记时常有达官贵族亲临选购家具,会带一些汴京的新奇玩意儿来讨他欢心,其中不乏美食佳肴,即便如此,也从未吃过如此奇特而美味的点心。

    徐羲和看众人反应,心中暗暗得意,新技术,没吃过才正常。

    油炸这件事,放在当下确实算得上奢靡。

    受之前打铁技术的限制,民间普遍使用的锅具大多是厚重大锅,导热能力差,基本实现不了食物的炸制。

    丰乐楼虽拥有了铁锅,但受当前榨油技术的限制,使得可以食用的植物油很难大批量生产,仅靠昂贵且稀少的动物油来制作,油炸成本实在高昂。

    现如今,民间宰牛被禁止,羊油又味重,只有猪油使用稍多。

    只是,物以稀为贵,猪油价高且难买,炸制需要的油量较大,确实不是酒楼能消耗得起的。

    想到此处,原本深陷可惜情绪的徐羲和却恍然间茅塞顿开。

    动物油贵,那可以用植物油啊。

    当前榨油技术无法实现可食用植物油的压榨,那就把技术改进到可以压榨不就好了吗。

    吃了这么多年的花生油、菜籽油,眼下也不是没有花生、油菜。

    正如铁锅一般,原始条件都具备,难的只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既然没有,那就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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