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声音，冷淡的表情，秦纪阳感觉眼睛酸的厉害，他抬手挡在眼上，脸颊滑下一滴泪。

    顾谨眨了眨眼，秦纪阳这是……哭了？

    她很快确定了，是眼泪，因为透明的水珠变多了，一滴一滴从他脸上落下。他不声不响，安静地哭，她不是没见过男生哭，却没想到秦纪阳这样骄傲的人也会在人前掉眼泪。

    那些讨厌他的条条理由卡在喉咙里，她抿了抿嘴唇，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视线落在秦纪阳身后白色的门上，过了几秒她才想起自己的处境，秦纪阳既然确定了是她收买的张浩，那张浩在他被诬陷抄袭时煽风点火，肯定也会算到她头上。

    她和秦纪阳这仇算结下了。

    被仇家堵在更衣间里，她不得不去想脱身的对策，忽然听到一阵很轻的笑。

    低沉、嘲讽的笑声。

    莫名令她心慌。

    顾谨看向秦纪阳，他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仍旧湿漉漉的，眼尾有一滴泪欲落不落，像桃花瓣上坠了颗露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上辈子他向她告白后，就是这么看着她的，专注、灼热，像要把人焚烧殆尽。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及深想，就听秦纪阳说道：“跟我交往。”

    顾谨愣了愣，想都没想，话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看到在她说完后，秦纪阳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沉沉，平静之下仿佛暗潮涌动，下一秒便会是惊涛骇浪。

    她的心悬到嗓子眼，脑子里更是乱成麻，也才注意到店里放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安静到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沉默像一层透明的保鲜膜包裹在身体上，随着时间的延长，一点点勒紧。

    不知是下午气温过高，还是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心情作祟，顾谨觉得闷得难受，尤其是秦纪阳可以称得上直白狂热的目光，像粘稠的胶水，愈发令她不舒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等她沉不住气主动开口，这样她就会被他牵制，变得被动。

    她没他那份好定力，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少女声音柔软，比之前少了些尖锐，添了几分无奈。

    秦纪阳的视线停在顾谨不情不愿的脸上，喉咙干涩到发痛：“跟我交往，你对我做的，我就当没发生过。”

    他眼睛始终没离开顾谨的脸，似乎想通过细微的表情窥探她的想法。

    也确实做到了。

    但不是他要的答案。

    在顾谨开口前，他先一步打断她：“别急着回答我，你好好想想。”

    顾谨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再结合上他话中内容，简直要气笑了：“你威胁我？”

    秦纪阳微一沉吟：“不是威胁，我是在跟你商量。”

    “你管这叫商量？”顾谨双手抱臂，没好气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秦纪阳眼睫微垂，神色难辨，半晌，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不能好好谈了。”

    “如果我说出去，你觉得你会怎样？”

    他说的漫不经心，仿佛说的不是能毁了一个人，而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顾谨只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寒意，被时间抚平的伤痕又一次被撕开，心里像点燃了一把火。

    “你觉得我和你，他们会相信谁！”

    “相信谁？”秦纪阳扬了下眉，嗓音轻柔，“你果然是株温室的花朵。”

    顾谨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秦纪阳轻声笑了笑：“我在夸奖你啊，天真、单纯、善良的顾家千金，如果被爆出丑闻，大家一定会很惊讶吧，哪怕是当做谣言来听，也一定会非常热闹。等传了一阵子，知道的人多起来，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顾谨越听心越凉，哪怕想反驳，但经历了上辈子的事，事实确实如秦纪阳所说，很多人根本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想看笑话，看你愈凄惨，他们愈开心。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难道还要再经历一遍吗？

    秦纪阳细细凝望着顾谨，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随着她的神情愈发凝重，他心里滋味很怪，明明心脏像刀割一样痛，他却又开心的不行，那是愿望即将实现的喜悦。

    想到什么，他微微勾唇，说道：“我看你定了游乐场的门票，我们第一天约会，就在那里吧。9点开门，你喜欢睡懒觉，10点我去你家接你。”

    顾谨听着秦纪阳擅自的安排，他竟然连她早上刚定好的明天的入园门票都查的一清二楚，今天更是把她堵在更衣室里，想到这些天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心情如烈火烹油，她双手握拳，狠狠瞪着他。

    秦纪阳像是没感受到她的愤怒，他抬起手，指尖勾起她垂在脸侧的一缕发丝，只是还没来及替她拨到耳后，便被顾谨一把拍开了手。

    “别碰我！”

    声音带怒，那一下力气也不小，他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秦纪阳只是淡淡扫了眼，视线又回到刚刚那缕垂下的头发上，黑色微卷的长发静静地贴在少女精致白皙的脸颊旁边，同样温柔的弧度，让他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微微弯腰，和顾谨相同的高度，轻声哄道：“别生我的气好吗，我知道我的做法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也不能没有你。和我交往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她太不争气，顾谨莫名想要掉眼泪，她紧紧抿住嘴唇，别过头不理他。

    秦纪阳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心头的喜悦像被雨浇透的火堆，晦涩难言：“离明天还有很长时间，你想想我们的过去，那时候，我们不是很开心吗，我们交往以后还会像以前那样。”

    他说着抓过顾谨的手，不管她的抗拒，温柔却又强硬地掰开她攥紧的拳头。

    “不疼吗？”看着顾谨掌心上一排小小的指甲印，心疼道，“你想掐，掐我好了。”

    顾谨被秦纪阳握着手，完全挣脱不开，气不打一处来，秦纪阳既然这么说，那她就让他如愿，没一会儿就把他手背全掐红了。

    从始至终，秦纪阳始终温柔地看着她，见她停下，还问：“不掐了吗？”

    顾谨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有片刻失神。她一直知道秦纪阳五官生得好，尤其是那双眼睛，似盈盈秋水，被他看着时，会让人觉得是被他珍视的。但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要用舆论捆绑她。

    她忽然觉得很累，从身体到心，垂眸盯着地面，什么都不愿想，单纯想要放空大脑，过了好半天，她抬头看向秦纪阳，声音很轻：“你先走吧，让我考虑下。”

    秦纪阳微微犹豫，点了点头：“那我走了。明天见。”

    窄小的更衣室少了一个人，空气开始流动，温度都变凉快了。

    顾谨坐在椅子上发呆，店里又放起了音乐，欢快的音符像一颗颗弹珠在地板上上下跳跃，可钻进耳朵里，却像掉进湿润的海绵，悄无声息。

    缓过劲儿，她起身脱下裙子，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抬手从挂钩上拿下包和那些还没试穿的裙子走出去。

    之前一直陪着她的导购小姐站在转角处，几步之外还有其他导购在，她们说说笑笑，见她出来，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热络笑容。

    顾谨不知道秦纪阳进女士更衣间时，她们在哪，是事先串通，还是事后被告知，反正她已经没精力生气了，她把衣服递给导购，抬脚往外走。

    导购小姐忙叫住她：“小妹妹，这些衣服你男朋友已经结完账了，你等一下，我给你装袋子里。”

    她说完抱着裙子去收银台。

    几条裙子中，最外面的是那条蓝色连衣裙，背后的拉链没拉，拉链头随着颠簸，一闪一闪，顾谨的视线在上面停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店门。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能清楚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颗粒。

    她看着两边行走的人，不知哪一个是秦纪阳派来跟着她的，想到他或者他们，就躲藏在某个角落窥视她，只是想想，都令她厌恶不已。

    她没有心情继续逛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秦纪阳那句威胁。

    回到家，许是有了安全感，她疲惫僵硬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比起受制于人，她更倾向于想办法解决困难。

    人总是贪婪的，她不相信秦纪阳会轻易满足，就算她跟他交往，男女之间最后会发展成什么，她不是小孩子，更不信什么柏拉图。今天更衣间只是个先例，如果他用强，她根本反抗不了。

    她不能为了一个名声，把自己赔进去，她无比的想要回家，回海市，起码在那边，秦纪阳没办法再让人监视她。

    从包里翻找出手机，解锁，她点开订票软件，搜了下深市到海市的航班，近几天的机票都卖光了，她又查找深市周边城市的机场，看有没有到海市的航班。

    页面正中的圆圈转了半天，刷新出结果。

    顾谨看着航班信息，指尖一顿，悬在半空。

    呼市。

    她蓦地想起了那张海洋馆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