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自认脸皮厚,闫山也切切实实感到了尴尬。他掩饰性地清了下嗓子,驾驶位上的司机也跟着清了下嗓子,默默从后视镜上挪开了视线。
然而还不到两分钟,司机还是忍不住,又往后瞟,故作淡定地搭话:“那边有什么酒店吗?好像没听过啊。”
闫山瞥了他一眼,答:“我们就住那边。”
“哦,那平时出门可不太方便。”司机对他的回答心不在焉。
正在闫山想着要不要主动解释一下,以打消司机的疑虑时,关昭悠然转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闫山?”
“是我。”闫山低头。
关昭才睡了这么一小会,就仿佛充满电似的活力四射,抠着门上的扶手坐起来:“我们去哪啊?”只有问话的声音仍然软绵绵。
“回基地。”闫山要伸手扶稳她。
“哪?”关昭眼里全是茫然,皱起眉毛努力像是在努力思考,半晌后“啪”地拍掉了闫山的手:“我不去!”
闫山心里直呼要糟,面上依旧轻声细语:“你不是困了吗?回去睡舒服。”
“不要!”关昭手挡在身前:“我不知道那是哪!我不去!我不去!”
她喊第二遍时,前面的司机大哥一个急刹,白色小轿车愣是晃出了果冻般的质感。
“兄弟,我劝你不要犯糊涂去干那档子事啊。”寸头司机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上半身已经转过来,语气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不好意思,我们是认识的。”闫山头疼不已,掏出了手机,相册里不少有关昭身影的照片,还有救援队的合照。
寸头司机将信将疑地翻看了几页,松缓了不少:“小两口吵架了?”
“我是……她前男友。”闫山如实道。
“那你们这……”寸头司机更用力地转头看关昭:“姑娘?美女?你不要跟你……朋友回去吗?”
“不,”关昭答得斩钉截铁,“我要去酒店!”
她松开门把手,转而抓住闫山的手拽了拽:“我们一起。”
这话一出口,寸头司机的警惕刹那间换成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哦,这样啊,去哪家啊?”
闫山觉得她现在还认为自己在大学城呢,替她报了个地方:“先往这里开吧。”
“那是哪?我怎么没听过?”关昭不满地嘟嘟囔囔。
“相信我,你肯定喜欢,比之前那家更好。”闫山手掌垫在她颈后,确保她不会因为无意识地歪头扭到脖子。
“哦,那好吧。”关昭放松地瘫在座椅里,再次合上眼。
“兄弟,艳福不浅啊。”寸头司机开着车,不忘调侃:“这么漂亮的美女,你也舍得分手?”
“……她把我甩了。”闫山幽幽开口。
“啊……”寸头司机摸摸自己毛剌剌的发茬,重新找到突破口:“这么好的机会,一看美女就是舍不得啊,这回肯定能复合。”
他倒是想。闫山听过,没往心里去,只要关昭别一言不合就躲他,足够了。
下车时,关昭被闫山抱人的动作弄醒了:“啊?到了吗?”
“到了,”闫山问,“你能站住吗?让我去订个房间。”说着从她身上摸走手机找电子身份证。
“能!”关昭这会倒是听话,站在闫山放她下地的那块瓷砖上动也不动。
闫山拿到房卡时,关昭正在打晃,大厅的服务员要扶她,还被甩开。他两步迈过去把人抱住:“我们上楼。”又示意服务员不用跟着了。
关昭悠哉悠哉地晃着腿:“能打几折啊?”
闫山:……
“挺划算的,”闫山哄她,“我借了个会员。”
“你洗澡吗?”闫山把人先在沙发上放下。
“可是我没有衣服穿。”关昭抓抓头发。
“衣柜里有浴袍,”闫山看了一眼,“你的衣服换下来,我叫人送去洗。”
“可以吗?”关昭傻乐:“高端。”
闫山闷声笑起来,扶她进了浴室:“有事叫我。”
“闫山!”刚进去不到一分钟,关昭就叫道:“这个水龙头,还有花洒,怎么打不开啊?”
闫山忙进去帮她放水:“泡澡吗?少泡一会可以醒酒。”
“为什么?我又没喝醉。”关昭不解。
开始否认自己喝醉了,那就是真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闫山转身往外走:“好,我知道。”
衣服落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响声,闫山脚步加快,后悔不该订这么大的套房,要走出浴室都需要更多时间。
在他关上浴室门前一刻,后背贴上微热的温度:“你出去干什么?”
等闫山意识到那是什么,全身肌肉收紧得像一坨石头:“你不是要洗澡?”
“对啊,”关昭理所当然,“那你还出去?”
闫山的血液都在往同一个地方涌:“你好好洗,我在外面……”
“哼,道貌岸然。”闫山不敢回头,拉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双臂,就听她又说:“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
“你确定?”闫山站着没动:“你要我跟你一起洗?”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关昭吸吸鼻子,“再不来我要感冒了,水还开着呢。”她的神志状况完全不支持她察觉到对方语调中的压抑。
闫山拉着她站在花洒下,万分后悔这个决定。
关昭自顾自打泡沫,闫山不仅要忍着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还得保证注意力要放在她身上,以防人晕倒在浴室里。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的关昭施施然出去了,留下仿佛受过什么酷刑的闫山咬着牙把开关调向了冷水一边。
“你身上好凉。”闫山坐在床边平复心情,关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摸过来趴在了他背上,手伸着贴在他锁骨上。
她根本就没穿浴袍。
闫山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把她塞回被子里裹成个茧才好。
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张酡红面颊的关昭撅嘴:“你干什么?”
“睡觉吧。”闫山按了按眉心。
关昭不依不饶地抽出手来拉他:“你不要我吗?”
闫山脑袋里全是轰隆隆一阵接一阵的巨响,他宁愿被自己那辆猛禽从身上碾过去。
思维杂乱间,毫无防备地被勾着脖颈俯下身,淡淡的酒气掺着沐浴露的香气,酿成一捧一旦侵入鼻息,就能顷刻醉人的甜腻美酒。
那一瓶杨梅酒没能让闫山失去理智,但眼前人呼出的淡淡酒香能。
关昭说不上神志不清,她此时更类似处于于万千情绪同时爆发的亢奋状态,血液里流淌的酒精又让她对如此程度的激动毫无掌控能力。
她甚至想不起来前一刻自己做了什么,也失去了对自己行为判断力。
静谧温和的灯光下,只有更醇厚辛辣的烈酒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冷水浸泡过的皮肤早已不敌升腾的心火,触及滚烫,几乎能在她掌心烙出血色的伤痕。
树林积雪被拂去,现出纯白之上的点点红梅。
关昭轻声出声,没有制止,反而与他唇舌相接:“你怎么,这么熟练。”
闫山拢过她微颤的小丘,从间隙中流出喑哑的低语:“我……想过很多次了。”
“……变态。”关昭咕哝,却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从什么时候起啊?”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闫山腾不出心思回答,她就去扯他后脑的头发。
“从……”闫山不得已停下来想:“从第一次叫你昭昭时起。”
关昭隐隐约约的,有了点印象。闫山很爱在这方面耍点小心思,她默认了一个亲昵的名字,他就得寸进尺地谋划起更多。
“昭昭,”闫山说话的尾音带着不宜察觉的紧绷,就像拉伸到极致的弓弦,“可以吗?”
“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喝醉的关昭格外放得开,大方地拥抱灼人的热情。
闫山得到最终许可,近乎虔诚地拉起她的手,在皮肤极薄,青紫血管交错搏动的手腕内侧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关昭只是笑,用被捧着的那只手去摸他的脸。
“真的是你啊,闫山。”她眼睛弯起。
这道声音很小,在床头摸索的闫山没听清:“嗯?”
“没什么,”关照还是笑,“快点嘛。”
闫山被她一催,手上的动作都开始局促,额上沁出颗颗汗珠:“太急了你会受伤。”
“不会的,”关昭笑得愈发开心,“又不是第一次。”
闫山看着她笑容灿烂,反倒生出些强烈的违和感:“昭昭。”
“怎么了?”关昭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足尖蹭过他的腰腹。
闫山口干舌燥,还是问:“你真的是想现在和我做吗?你清楚我是谁吗?”
“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关昭带着醉意的白眼成了明晃晃的引诱:“闫山,你行不行啊?”
低劣的激将法,但简单好用。
闫山在她颈侧留下一个牙印:“这种时候,不要乱说话。”
“那就快点。”关昭手搭在他肩上。
闫山伏身的那一刻,关昭才松懈了表情,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吧?”
闫山的动作僵在一半,两人太近了,近到他不会错过她每一次呼吸:“昭昭,这是什么意思?”
“嗯?”关昭眼中朦胧一片:“你是闫山吧?”
“……是我。”闫山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关昭就又笑了,弹了下他的耳垂:“那就行了。”
闫山不禁蹙眉,便听关昭继续说:“那我就不用心烦了啊。”
“为什么?”他直觉不对劲。
“因为啊,”关昭竖起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嘘,因为如果是闫山的话,过了今晚,他就会不见了。就和毕业时一样。”
“我就不用发愁,要不要辞职了。”关昭甜甜一笑。
有些莫名其妙的逻辑,闫山却听懂了。不仅听懂了,他是如坠冰窟。什么暧昧迷情,消散无踪,有的只是远比冷水澡来得凶猛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