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

    “别说你,”关昭闻言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很难想象闫山做酒鬼的样子。

    筷子捏在手里,她才开始犯难。对着满桌的鱼虾贝类,食指受伤后拿着筷子的手根本夹不起来。

    “你吃什么我给你夹!”虞佳期坐在她右手边,抓着把不锈钢夹子十分殷勤。

    “好,给我来点那个和那个!”这会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在她指点虞佳期帮忙夹菜时,另一边的闫山执起她左手套上个一次性手套。

    关昭恍然有种成了自理不能的重病患或者懒懒散散的昏君的错觉。

    她看着闫山一口气喝完了整盅杨梅酒,愕然问:“就算还有唐湃能开车,你也不至于把自己喝得烂醉吧?”

    闫山喝完后就在低头扒螃蟹:“不会。”

    赵浩成是典型的嗓门大肚子小,这会喝了两杯,头都开始变成和杨梅一样的颜色:“嗨,关医生,你放心嘛,就算我倒了,闫队也不会倒的!”

    “我看你现在就要倒了。”关昭无情嘲讽,还以为找酒时他叫得那么凶,是个有酒量的呢。

    “你不尝尝吗?哪有本地人吃海鲜不喝杨梅酒的!这个海鲜配啤酒啊,痛风!”赵浩成指甲敲敲自己的酒杯。

    “我痛不痛风不好说,你再嚷嚷,我肯定能让你痛。”关昭状似无意地瞟了眼脚边的空啤酒瓶。

    “喝你的酒,少说话。”闫山端起手里的盘子,和关昭的对调了一下,上面盛着满满一盘蟹肉,堆得冒尖,绝大部分还很完整。

    “谢谢……”关昭不方便扒螃蟹,正犯馋呢,没有犹豫就笑纳了。在桌上热闹的氛围影响下,她想的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你扒螃蟹的技术真不错。”

    闫山摇头笑道:“吃吧。”

    关昭在认真享受美食,对面赵浩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搬着板凳挪了过来坐到虞佳期旁边,平时不对付的两个人几巡酒过,居然开始勾肩搭背地吹牛。

    “你今天不在,知不知道错过什么!”赵浩成豪迈地一挥手:“闫队可是给你报仇了!”

    虞佳期喝的是啤酒,但她喝得太多太快,此刻也有点迷糊:“啊?怎么报仇!”

    “那我得好好跟你说……”

    “然后?然后啊,闫队拿了那两万,狠狠往那糟老头脸上一甩!这还没完,闫队又邪魅一笑,说……”赵浩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不去做说书先生都屈才,那脸上的得意,比自己亲手发泄一通还要明显。

    关昭听到他说到“邪魅一笑”时就绷不住了,嘴里嚼着一大口鲜香肥嫩的蟹肉,差点全喷到桌子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也不能说他吹牛,但艺术加工的也太离谱了!

    她忙转过脸捂着嘴小声咳嗽,牙齿咬得死紧,生怕一不留意就把这顿海鲜大餐糟蹋了。

    闫山慢慢给她顺着气:“别听他说的了。”

    “那,又不是音响,我不想听还能关闭音量。”关昭灌了大半杯冰镇啤酒才缓过劲来,坏心眼地问:“哎,你也听见了,什么感觉?有没有燃起点被诗人歌颂的豪情?”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赵浩成现在说的人是她,那她已经在找地缝准备钻,或者计划连夜搬家了。

    闫山:……

    “你喝了多少?”闫山对她的清醒程度发出质疑。

    “别这么小气嘛,”能逗他的机会可不多,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关昭还挨近了些,“说说嘛。”

    “我对你还小气?”闫山不答反问,趁其不备,手指顺着她耳后发际一下滑到领口,激起一溜鸡皮疙瘩。

    “你,你别耍流氓!”马其乐和唐湃的闲聊声,赵浩成和虞佳期的大小声瞬间在耳边消失,仅有指尖刮过皮肤时轻微的摩擦声无数倍放大。

    关昭捞起手边的被子就往嘴里灌,试图遮掩那股不自在。

    “哕!”液体下肚,她辣得干呕了一下,一把火从喉咙烧到头顶,又从头顶烧到胃里。嘴里全是浓重的酒气,呛得鼻子眼睛都无法正常工作,胃里的火也很快扩散到全身,让她觉得自己是块巨大的木炭。

    “你……”闫山拿掉她握着的酒杯:“你喝的是我的酒。”

    “啊?”关昭定睛一看,还真的是。两人的杯子本来就放得近,她刚才一时慌神,连酒杯大小的差异也忽略了。

    “昭昭姐,要不,喝点果汁漱漱口?”对面的唐湃看到她捂着喉咙哈气,倒了杯橙汁递来。

    “哦,好。”关昭含了一大口在嘴里,等橙汁都变温了才咽下去,总算好受了点。

    “你们怎么爱喝这个,也不好喝啊。”关昭砸吧砸吧嘴,脑子里除了那股子属于高度烈酒的辛辣感之外什么都没记住。

    “你要是喝慢点,能尝出酸甜果香。”闫山往空杯子里又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一口,递过来问:“再尝尝?”

    “不不不,你自己喝吧。”关昭都要有阴影了,她清楚自己最多也就三四瓶啤酒的量,不想作死。

    桌上的六个人对酒桌游戏要么不感兴趣,要么不敢在这玩,干脆拉着旁边人天南地北地瞎聊。

    虞佳期抱着关昭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关,我想回庙里看看。”

    “嗯?”关昭看着是回应,实则压根没听清。

    “那个平安符,”虞佳期说,“因为弄脏了,所以我刷干净后打开看了。”

    “嗯。”关昭本能地出声。

    “里面有张纸条,”虞佳期吸吸鼻子,“就写了四个字。”

    关昭这才提起点精神:“哪四个字?”

    “失而复得。”虞佳期摇着她的胳膊:“你说他是不是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一定要去见见他!”

    如果是平时,关昭会认为这种模棱两可的卦象或者预言之类的属于人自己对号入座,但这会她是真的不清醒了:“对,大师就是大师。”

    她话音一落,旁边一直默默剥虾的闫山顿时投来视线:“你喝醉了。”

    “有吗?”关昭觉得现在全身泡在温暖的海水里,暖融融的。又像飞在天上,轻飘飘的。

    闫山碰了下她的脸,和预料中一样,温度惊人。

    虞佳期这会松开她,也学着闫山的样子碰了碰彼此的脸:“有吗?这不是一样。”

    那是因为你们都喝多了。闫山只叹气不说话,果然人都是越菜越爱玩。

    再看桌上,除了喝果汁的唐湃,另外四个晕的晕,晃的晃,没一个行为完全正常的。

    而关昭因为虞佳期突然坐正了摸自己的脸,失去支撑平衡,呆呆地往地上倒。

    “以后绝对不能给你喝高度酒。”闫山一把拦起她。

    “你说什么?”关昭现在听什么声音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

    “没什么,”闫山提高了点音量问,“你还要吃什么?”

    “你!”关昭倏地揪住他衣服,为了不让自己滑到地上,更加拼命拽紧面前的人墙。

    闫山:?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在桌边扫了一圈,队友们东倒西歪,连唐湃也忙着应付硬要跟他拜把子的赵浩成。

    还好没人听到。闫山松口气,不然以关昭的性格,等她知道以后说不定会三天不好意思出门。

    所谓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关昭此时把这个观点发挥到了极致:“你怎么不抱抱我?”她还大咧咧地咯咯笑起来。

    闫山:……

    闫山手比脑子快,愣神的瞬间就搂着人靠在了怀里。

    他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流泪望天的虞佳期,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唐湃,把车开来吧,我去结账。”

    听到“结账”,虞佳期头也不仰了,泪也不流了,一脸坚定地握拳起身:“我去结账。”

    见她还能自行走路,闫山就没阻拦。对付醉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湃有些为难:“他们都喝醉了,不能放在车后面吧?”

    “你送他们回基地,我带关昭另外打车。”闫山刚刚叫的车已经在路上。

    “好。”马其乐和虞佳期喝醉了还比较听话,只有赵浩成,发酒疯倒算不上,但他吵啊。最后还是唐湃绞尽脑汁以“结拜兄弟一事不能泄露”这种离谱的理由哄他坐好闭了嘴。

    关昭则麻烦的多,或者说所有喝多了但又没有醉倒不省人事的人都很麻烦。

    闫山直接捞起人打横抱在怀里,她还很不配合地乱扭:“你手太硬了。”

    “嗯,委屈你了,忍忍。”闫山应付道。

    “我们去约会啊?”关昭很开心地问。

    闫山就顺着她点头:“想去哪里?”

    “你知道学校那条地铁线终点附近的酒店吗?”关昭一条手臂晃荡着比划。

    “……嗯。”闫山有点迟疑,怕她又要说点什么让人紧张的话。

    “我们去住一晚吧!”关昭兴冲冲的:“我还没住过那么豪华的酒店!那自助餐看着好好吃!泳池也好大!只住一晚的话,提前个几个月订,应该不至于太贵吧?”

    不愧是她,这会还想着蹭酒店折扣。

    “现在就去?”他接着关昭的话,眼睛在确认停在路边的轿车牌照。

    一直到把人放进车里,关昭都没出声,像是睡着了。

    “去哪啊兄弟?”司机是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寸头青年男人:“你确定是这里?”他报了一遍地址。

    “是。”闫山肯定道。

    “这地方,可偏啊。”寸头司机捋了把自己的短寸发,意味深长地说。

    闫山没回答,他本身不算健谈的性子,还真接不上话。

    他一沉默,就见后视镜里,寸头司机的眼神若有若无往后排一声不吭地关昭身上掠过,又暗含警惕地观察着他,支架上的手机也悄声退出了导航软件。

    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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