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餐

    她顺着那个可怕的结果想下去,眼前浮现出虞佳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样子。忍不住恶劣地想,这人付出点什么代价,也是理所应当。

    队里几人的脑电波显然空前一致,默不作声站成一堆看热闹。

    村民们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涌进棚屋一批,几乎是同时就响起了一声破音的惨叫。

    “还是进去看看吧。”闫山最先有动作,拍拍赵浩成示意他一起。

    外面空地上的关昭只能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和叫喊,紧接着那个把她扔在稻田里的干瘦老头像赶赴刑场的死刑犯似的,被两个身板健壮的大妈薅着扭住胳膊押出来。要不是村民里没人带绳子,她相信现在一定会看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肉粽子。

    大妈把他推倒在地上,像丢一袋垃圾,完事后拍拍手扭头回了棚屋。

    关昭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过一遍,除了那身不知道最初是灰色还是蓝色的老式不知名制服被扯得裂了几处之外,老头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伤口或者淤青。

    他们有分寸就好。她撇撇嘴,放心不少。

    干瘦老头也没打算起来的样子,爬着盘腿坐在地上,对冷眼旁观的几人没有任何言语或动作。

    棚屋里闹哄哄的,人群从一间涌进另一间,中间有陶瓷或者玻璃碰撞碎裂的声音。

    关昭几人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甄顾问和一个头发还算浓黑的大妈一起托着条毯子走出来。

    两人把毯子扔在地上铺开,扬起一阵荡漾着腥味的尘土。

    关昭走近,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这条 “毯子”,是用大小颜色长短不一的毛皮拼接出来,缝制的手法很粗糙,绝对不会是专业裁缝的手艺。更重要的是,她能从还算完整的部分形状和毛质判断,这些毛皮,是从狗的身上扒下来的。最完整的一块,甚至能很容易看出头部、四肢和尾巴。

    从学习动物医学到成为兽医快十年了,关昭从来没有这么想吐过,哪怕第一次上解剖课时也没有。

    “那些狗,我们的狗,”刚才扭送过老头的一个大妈问,“其他部分呢?”

    “吃掉了。”老头没多少害怕的样子。

    关昭吸了口气,也问:“百威,就是你送回来的大狗,是谁抓走的?”

    “不认识。”老头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

    “是谁告诉你,牛舍有狗?”关昭换了个问题。

    老头还是装傻:“听不懂。”

    关昭的火气还没起来,就听到身侧闫山因为用力握拳关节挤压发出的脆响。

    她赶紧拉住闫山:“这事够呛能查清楚,你不能动手,再怎么样,我们到底也不对,你这一拳下去,他就没命了。”

    “我有数。”闫山扫了老头一眼,拳头又缓缓放松。

    “哎呀,对了。”甄顾问从兜里掏出两沓百元大钞:“这是你们的吧?他放在枕头底下。应该还没动过,点一下?”

    闫山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用了。”

    他说着,扬手一甩,两沓钱狠狠扇在老头脸上,发出“啪”一声脆响,随后散在人脚边,崭新的粉红色厚实纸张顿时脏污了不少。

    “你干什么?!”关昭大惊,扒住他的手。

    “不要紧。”闫山没被她压上的力气阻住动作,还有余力抬手指了指两间棚屋:“他受的教训不止两万。”

    关昭就顺着敞开,或者说掉了一半勉强挂着的透风烂木头门往屋里看,满地的碎片杂物,被褥衣服搅成一团,连门边摆放铁钩斩骨刀等屠宰工具的架子也被推倒,还有个村民正踩在上面。

    “那两万也……”关昭是标准的穷人思想,就算不是她的,她也舍不得那两万。

    “像这样的村子,”闫山劝解她,“他以后不会再有生意了,除非十年后他还有力气干这行。”

    关昭一想,十年不好说,只要这两年没生意,就够他喝一壶了,心里纾解不少。

    “当然,你要是同意让我打他一拳,”闫山提了个建议,“我不介意赔二十万。”

    “不不不,”关昭拦他的力道更大了,“你不能动手,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甄顾问,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闫山转头说。

    “好,这次真的麻烦你们了,有时间一定要来吃饭啊!”甄顾问跟他握手。

    “我会找个朋友,给牛舍这边多装几个摄像头,值班室那电脑也得更新一下。”闫山讲了下他的打算。

    “不不,怎么还让你破费,不行不行。”甄顾问一个劲拒绝。

    闫山笑了下:“人到了会联系您的,等以后再来,务必请我们吃顿好的。”

    甄顾问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应下:“好,那是一定,想吃我的肉都成!”

    收拾好这几天的东西,救援队正式离开牛舍。明明找到了百威,还给了偷狗贼一个不轻的教训,可关昭依然开心不起来,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接上佳期,我们去海边?”闫山踩住油门,侧头问关昭。

    “啊?”关昭不解:“去海边干嘛?”

    “吃顿好的。”闫山答。

    关昭其实不是很有食欲,就没立刻答应。

    “关姐,关姐姐!”赵浩成双手合十:“求你了,点个头,你不通过,我们都没得吃。”

    马其乐和唐湃都挠挠头,显然也在等她决定。

    关昭:……

    “去就去吧,也不用这么……”激动。她话音还没落,闫山已经一脚油门踩下,车子瞬间提速。

    出乎她的预料,接上佳期后,四个人又吵起来,不过这次是为了谁能坐在车斗里。

    “剪刀石头布!”四个人同时伸出五指。

    “唉!”四道声音齐齐叹气。

    “你们什么时候起喜欢坐车斗了?”关昭问。

    “在闫队说要去海边的时候。”赵浩成摩拳擦掌:“做不起敞篷跑车,只能退而求其次过过瘾了。”

    唐湃压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开始猜拳,纯属跟风凑热闹。听赵浩成这么说,小声道:“赵哥,你要是想坐敞篷,我家倒有一辆,要不改天……”

    “好兄弟。”赵浩成亲热地搂住他肩膀:“从明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为什么,是明天?”唐湃疑惑。

    “因为今天能坐在车斗里的,只有我!”赵浩成豪情万丈大吼一声。

    关昭一脸无语地看着在车下激情猜拳的四个人,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闫山扒拉了下头发,颇为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不用争了,你们四个,都给我坐后面去!”

    重获安静的关昭听着后车斗隐隐传来的说话声,不确定地问:“后面载这么多人,不符合交通法的规定吧?”

    “我们不走市区或者高速,没关系。”闫山无所谓:“这辆车主要的功能是越野。”

    “再说了,万一被查,”闫山一指中央储物盒,“那就扣赵浩成的分。”

    闫山有时候,真的挺缺德。关昭无言以对。

    “你担心什么,我没那么无情,”闫山一挑眉,“反正交罚款的人都是我,只要不让他出钱,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关昭听完把头转向窗外,无他,就是为了憋笑。

    待她发觉海风扑面而来时,闫山已经在找地方停车了。

    她□□张望,发现旁边有家海鲜排档。说是排档,地方不大,也就五六张桌子,位置离沙滩很近,翻过栏杆就能踩到吸收了太阳余温的沙粒。

    他们来得早,排档里一位客人都没有,赵浩成第一个跑过去大声叫着老板。

    “是不是每家偏僻的餐厅饭馆,赵浩成都是常客?”关昭啧啧称奇。

    “差不多吧,”闫山点头,“我来之后,所有吃饭的地方都是他推荐的。”

    关昭到了海边才想通闫山为什么突然提议过来——禁渔期在上周就结束了,现在正是吃各色海鲜的好时候。

    虞佳期拿了菜单给关昭:“我请客,随便点!”

    关昭就瞄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又瞄了一眼去叫酒水的闫山:“你确定?”住在海边,可不一定就有便宜海鲜吃,至少在她生长的这座小城,新鲜海货一样贵得出奇。

    “放心啦,之前不是帮人寻宠挣了不少吗?肯定够的。”虞佳期贼兮兮地笑起来:“要是真不够,那也有闫队。”

    关昭默然。赵浩成说得没错,闫山这样的冤大头确实难得一见。

    大黄鱼、梭子蟹、龙虾、章鱼、皮皮虾、鲍鱼、扇贝、大海螺……十几种海鲜很快就流水般摆满了桌子,拥挤到关昭连骨碟都只能紧紧挨着桌子边沿才能放下。

    她诚实地吞了吞口水,好吧,看来之前不是没有食欲,是没见到真正的美味。

    “饮料?啤酒?还是别的?”闫山问话时已经递了个玻璃瓶给赵浩成。

    “啤酒吧。”关昭想了想,偶尔喝点还是可以的,又问:“你刚才拿过来的是什么?”

    “老板家自酿的杨梅酒,”闫山拿起个小酒盅,“你要尝尝?”

    “不了。”那估计是白酒做底泡的,关昭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

    “那我和关一样!”虞佳期举手示意,顺带问了马其乐和唐湃:“你们俩呢?”

    马其乐也想来点啤酒,至于唐湃,他有点羞赧地回答:“我不会喝,果汁或者别的都可以。”

    闫山就看他:“那晚上你开车。”他手里的酒盅伸向赵浩成,后者会意地满上。

    “闫队也要喝酒?”唐湃呆了一下。

    “他可是酒桶!”虞佳期直接用牙起开了一瓶冰镇啤酒:“要不是国内查得严,说不准会每天醉醺醺地开车回基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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