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

    虞佳期扑通一声跪坐在她身边,两手一环把关昭和百威一起抱住:“百威!太好了!关,你有事吗?你怎么样?”

    “我们都好好的呢!”关昭看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自己反倒哭不出来了,更多的是想笑。

    闫山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一下:“别在地里坐着,先起来,回去再说。”

    虞佳期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一个劲点头:“好好,对对,我们回去。”她抬手去擦眼泪,忘了手上刚沾了不少泥土,三两下抹成了张花脸。

    关昭去抓闫山的衣角:“那个老头,他开车往大路上去了。”

    “先别管这些了。”闫山弯腰抓着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发力把人整个吊起来:“受伤了吗?”

    关昭摇摇头:“没事,就是刚才心慌了,有点腿软。”

    “这可不叫没事。”闫山握着她垂下的右手,摊开看了,食指指甲一圈暗红血痕。

    “小伤,小伤。”关昭不是逞强,她自己看过,掀起得不算严重,等新的指甲长出来自然就会好。

    等在路边的赵浩成三人直勾勾瞧见从稻田里上来三人一狗,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

    “先送我和佳期百威去医院,我要给百威检查下身体状况。”关昭强调:“其余的事等等回来再处理。”

    她摸了半天没扣上安全带,闫山帮忙系上,确认道:“不缓缓?你的手……”

    “说了没事!”关昭打断他:“快点开车!别废话!”

    她突然的高声命令让车里几人包括车斗里的陪着百威的虞佳期都惊了一下。

    关昭缓了口气,解释道:“很多失踪宠物找回来,都会因为外表无大碍就疏忽体检、救治不及时造成二次伤害。这么多天不清楚百威状况,我要看过才放心。”

    闫山立刻发动了车子:“抱歉,我没想到这点。”他是救援队的队长,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忽略这么重要的事实在不应该。

    关昭是着急,不是真生气,他态度软和,她也跟着平静下来:“我的手没问题,到了医院顺便消消毒就好。”

    唐湃从后面递了包湿巾过来:“虽然在车上不太方便,不过昭昭姐先擦一下?裹着泥会容易感染吧?”

    “谢了。”关昭连抽三张纸巾擦手,擦到受伤的食指指尖时赶紧低下头,不想被后面几人看到自己因为这点小伤就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表情。

    宠物医院里,工作日排到白班的小孟没什么工作,还在前台醒盹。骤然看见推门二入的一队人,在座椅上弹了一下。看清打头的关昭和虞佳期衣服裤子溅着泥巴印和水痕,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视线落到同样脏兮兮湿漉漉的百威身上,快速眨了两下眼:“百威?你们找到百威了!”

    “刚找到,影像室空着吗?我抓紧给它看一下。”关昭叫身后的人:“拿几条毛巾来。”

    小孟忙答:“有有有,这才星期几,这个点没预约的。”

    等到送来干净毛巾,关昭一点点给百威擦过身子,确认了它没有明显外伤:“瘦了不少,脖子一圈有点秃,应该是被拴得太紧,又拼命挣扎磨的。耳朵和皮褶间有几个蜱虫,我会处理。从触诊反应看,暂时没有疼痛区域。”

    百威理解不了太复杂的状况,被最亲近的主人和喜欢的人们围着摸摸抱抱,除了开心似乎再没有多余的情绪,尾巴摇得像动力十足的螺旋桨。

    “再拍个片看看,排除下隐患。”关昭摸着百威的后脑勺:“乖百威,很快就好。”

    不只是X光,B超也一起做了,还抽了血化验。关昭仔细观察着结果:“我看着没什么,就是它应该饿了很久,还有点脱水,在这补个液吧。保险起见,报告我再发给影像专科的医生请人帮忙进一步确认下。”影像不是她最擅长有把握的科目。

    虞佳期拿到结果,直接坐在地上摸着百威有点突出的肋骨又哭又笑:“吓死我了,百威,还好,还好。”

    关昭也终于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小孟,你去配药室拿点碘伏什么的,帮我消下毒好吗?”

    “你伤到了?哪里?”她一开口反把小孟说紧张了。

    “小伤,小伤。”关昭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这得多疼啊。”小孟看了一眼,看着是不严重,可十指连心,指甲掀开了肯定疼得要命,她有点犹豫:“这,我不太会弄啊。万一又伤到你怎么办?”

    “就擦个碘伏,你天天在医院里看也看会了。”关昭不在意道。

    “我来吧。”闫山顺势接话。

    小孟眼珠转向他:“呃……其实我……”

    “你不是不敢?怕伤到昭昭?我不会。”闫山拉着人往里走。

    关昭手背在下巴上蹭了蹭,总觉得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

    她思考的功夫,人已经坐下了。闫山踩住她坐着的转椅,正用细棉签和生理盐水一点点把她没擦干净的污渍清理掉。

    “你轻点行不行?”关昭在他面前也懒得维护面子:“疼死了!”

    “嗯。”闫山真的又放轻了力道,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从关昭的视角,能看到他轻轻托着她的右手,目光专注地停留在那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创口的食指指尖。他连头都没抬,她却浑身不自在。

    “咳,”关昭清清嗓子,“那个……”她想说,还是快点消好毒算了,疼就疼,也不是不能忍。这么细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断了。

    “还是疼?”闫山有点诧异,他力气已经放到最轻了。

    “不是,你还是快点吧,现在又有点痒。”关昭撑着椅子的左手悄悄抠了抠PU皮的椅面。

    “行。”

    闫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毫无怨言的样子,突然让关昭有种她是无理取闹喜欢折腾人的作精女友的错觉。

    “要包起来吗?”闫山问。

    关昭把自己从可怕的想象中拔出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不用,就这么晾着。”

    对对,晾着。要不是临时有了紧急任务,又有百威的事,她应该一直晾着他才对。

    闫山重新看她,发现她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又毫无征兆地表情生硬情绪低落,心中莫名:“要不你留在这边休息,和佳期一起,我带他们回牛舍把工作收收尾。”

    “一起回去,我没什么。”关昭果断拒绝,内心重复“他是你的上司不是前男友他是你的上司不是前男友他是你的上司不是前男友他不是你的上司是前男友”数遍。

    等等,怎么混进去了奇怪的想法!

    关昭撇下人一溜烟跑回大厅,不明所以的闫山慢了一拍才跟出来。

    除了留在医院里陪百威补液的虞佳期,其他人都回了牛舍,表示可以继续帮着寻找还没下落的牛。

    甄顾问坐在台阶上摆手:“找到两头已经很好了,我还想着怕让你们白跑一趟。我看,要不就这样吧,后面要是真有消息,我再请你们帮忙也是一样。累了这么多天,先好好歇歇,在我这吃顿饭再走吧。”

    “吃饭先不麻烦了,”闫山婉拒,“我们队被偷的搜救犬找到了,想着还要回去看看。”

    “找到了?!好啊好啊,总算是没事。”甄顾问脸上那副有些年头的眼镜滑下来一截:“是谁偷的?”

    关昭描述起来:“偷狗的跟我见到的不是一个人,有个挺高,跟他差不多高的老头拿钱还狗,很瘦,走路特别直,开着辆破破烂烂的五菱宏光,车牌都看不大清楚……”她说着,指了下边上的马其乐做例子。

    没想到甄顾问听了拍拍手就从台阶上霍然起身:“是不是眼睛总睁不开,木瞪瞪的?”

    关昭愣了下:“是……是啊。”

    “我说嘛,我认识,斯个拐特夫!毒句!”甄顾问瞬间火冒三丈,再没有和善模样:“中桑!”

    他飙出几句方言后,气冲冲去牛舍骑上了自己的电瓶车,二话不说就上路。

    “甄顾问说他认识那个老头,骂他是……不务正业脑子有病的人,哦,还骂他是畜生。”关昭解释。

    她话音一落,闫山当时就去发动车子:“快上来,他去找那人了。”

    追上甄顾问的电瓶车,赵浩成飘出一句:“甄顾问说得对。”

    没有人接话,不过关昭暗自点点头,很是赞同。

    甄顾问先是进了关昭找过的村子,骑在车上喊:“去抓偷狗的!快点快点!”

    就在车上人还在怀疑以之前村子里大家对这事淡淡的态度,究竟会不会回应时,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走出几个看热闹的人,看上去认出是甄顾问,也扯起嗓子喊,将他的声音扩散下去。

    这个破败的老村子里连村委广播台大喇叭都没有,愣是靠着一声声呼喊,渐渐召来了三四十个人,其中还有几个拎着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

    这小几十人走得很慢,集结成一朵缓缓挪动的乌云。为了方便跟着他们,关昭几人都需要下车步行。

    他们的怒气则像一场山火,火线蛇形蔓延,要将大风指引的目的地吞个干净。

    关昭甚至有些担心:“不会出人命吧?”

    闫山抱臂冷眼:“他活该。”

    见关昭瞪他一眼,立即改口:“情况不对大不了我们去拦着点。”

    村民们似乎有不少人认识高瘦老头,一路行进到村子较远处一片荒地中央,那里搭建着两三座简陋的棚屋。

    关昭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她很熟悉,在医院经常能闻到——血液和肉类开始腐化的混合味道。

    踏上棚屋前的空地时,她发现原本的黄土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褐色。

    甄顾问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水:“他是我们这杀猪杀羊的,村里嫌味大,都不过来,平时他就开车拉去,杀好了再送回来。”

    关昭一阵后怕:要是他们一直没有想起来到附近的村子里找,没有在村中大范围地张贴传单,百威落在一个屠户手里,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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