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俐·加西亚

    “请认输吧,七贤人罗德先生。”

    水晶灯火灵被[暗影拳]击中,蓝紫灯芯无力晃动几下,蔫蔫地掉落在了地上。泥偶巨人背后,穿着白大褂的姑娘说道:“我无意对您采取强制措施,正如您无意伤害我。请到此为止吧。”

    短短几秒的沉默,而后旧等离子队的七贤人之一收回了他的宝可梦:“阿苏拉告诉我国际刑警正在行动,请我警惕接近旧等离子队的人。可我没想到那人是您,俐俐小姐。”

    “因为我自称是一名医生?”

    等离子队的七贤人笑了:“您有着医者的仁心与技艺,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请见谅,我完全没有责怪您的意思。”他伸出双手,“请完成您的使命吧。”

    帅哥从门后走了出来:“你被逮捕了,七贤人罗德先生。”

    手腕被锁住时,罗德没有抵抗,只是向身后低声说道:“请在这里守候着N大人的归来吧。”

    爱之女神低头说了声是。平和女神沉默不语。帅哥押着罗德离开,俐俐走到门前,迟疑,终是回头:“抱歉。”

    两个月前,她以兼职的名义来到这间小屋,协助照顾这里的宝可梦。两个月后,她逮捕了罗德,留下孤独的巴贝娜与荷莲娜,在这帆巴市的小小一隅。“也许我做了一件坏事。”她对帅哥说,“巴贝娜与荷莲娜从小被魁奇思抚养,是罗德救了她们……”

    “我们的任务只是逮捕七贤人,加西亚。我们不可能解决一切问题。“

    汽车沿着公路行驶。林立的广告牌之间,“世界冠军锦标赛”的LED招牌一闪而过。俐俐眯了眯眼,听帅哥道:“下周末有空么?EB对策部的新田教授想见你。”

    “……难道……”

    “你要理解成‘面试’也行。”帅哥递给她一张纸条,“周六,飞云市见。”

    ※

    Frarcia@*****.

    Tue.unova.

    Dear 阿戴克,

    旧等离子队的部分成员目前在帆巴市居住,协助爱之女神、平和女神照料宝可梦。爱之女神、平和女神与N一同长大,或将成为新等离子队的目标。恳请您给予特别关照。

    Best wishes,

    俐俐

    刚刚敲下发送,头顶飘来一声:“前辈?”

    “黑连?”

    摘了耳机,她理了理桌面。黑连放下他的电脑与课本:“您周末不在家吗?我给您打了电话。”

    “我去朋友家住了两天。有什么事?”

    语气轻描淡写,且敷衍。黑连一时语塞:“红豆杉博士邀请我们去她家聚餐,我本想喊您一起去的。”

    说话间,窝在怀里睡觉的妙喵动了动耳尖。俐俐招手,瞭望鼠服务生便来到桌边:“想吃什么,托帕、黑连?我请。”

    “不,不用……”

    俐俐便自顾自地翻了翻菜单,点了一杯热合众式咖啡、一块芒芒果乳酪蛋糕:“你说聚餐?透子也来了吗?”

    “离开N之城后我就没见过透子,她……唉。”

    黑连以一声叹息作为下文,问道:“毕业后您不打算留在这里吗?我们,”他顿了顿,“我想您留下来。”

    俐俐扫了他一眼。黑发的男孩子很认真地看着她,清秀脸庞禁不住地透出红意。但她给了他一个简洁有限的笑容:“我不这么打算。抱歉。”

    多少尴尬的沉默中,戴着白帽子的金发姑娘走过窗前,忽地退回来看了看:“黑连?还有俐俐前辈……”

    “要坐在这儿吗,白露?我要去实验室了。”

    “好呀,我正愁找不到位子!”

    俐俐一手拿着大衣起身,一手将背包挎到肩上。妙喵舔舔前爪,迈着小碎步跑到她的腿边。“那么两位,下周见。”

    转过身时,她将面具式的笑容从嘴角抹去了。

    ※

    深夜,住处静悄悄的。邮箱里插着一沓广告单,被风吹散了些,五颜六色地落在地上。俐俐拾起几张,瞥见“世界冠军锦标赛”的LOGO,眉头一皱,转身便往垃圾箱走。哗啦哗啦,广告单被尽数倾倒进了垃圾袋里。

    兹伏奇·大吾。上一次见他是在两年前的密阿雷市,华生教授的公开手术现场。那人转身离去,一步不曾回头。这段单箭头的感情曾赋予她渺远的目标与无穷的动力,如今已近乎透支。俐俐固然明白这一点。可她的身体仿佛与理智分离了似的,死死抱着回忆不肯放手,甚至从那之中催生出了不得了……欲求。

    是的,欲求。那股欲求从何而来,俐俐完全想不明白。明明那人从不曾给予她什么,可她偏偏梦见了他,梦见了那些事,男女之间的事。她梦见他们抱在一起,亲吻,纠缠,如同奶油一般融化,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大约是梦境,不,那只能是梦境。可那缥缈的念想在她的体内剜出了巨大的空洞,时时让她感到某种沉重的渴求存在。不是不曾设法填补那处空洞,只是她终究下不去手。貌美的青年被她用力推开,却不恼,修长手指拂过金发,露出一双轻佻的眼:“不做么?”

    “让开,我回去了。”

    “算算,这是你第几次反悔了?”

    “浪费了你的时间,对不起。”

    “可别道歉。我太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了。”愉悦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寂寞得发了疯,是不是?同几年前的我一模一样。这很好。你终于体会到了我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的痛苦。”

    “你就尽管挣扎好了,俐俐。我衷心期待着你痛苦堕落的那一刻。”

    混蛋。败类。恶魔。心如蛇蝎。可无论俐俐在心里如何咒骂他,西利尔的一言一语皆成了事实:她沉没在了虚无的爱恋之中。为何想要成为强者?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想要那么做?抑或,这终究是他人赋予她的一个梦想?俐俐想不明白。那些梦想,期待,或是类似于“信念”的缥缈之物,早已随着那份恋慕密不可分地融入骨血,成为俐俐其人的一部分了。

    “……大吾……呜,大吾……”

    深夜,她用力咬着被角,被单遮住她起伏、颤抖的身体,如同一张松松紧紧的弓。这样很好。这样有什么不好?那片影子不再是影子,而是一个符号,一个毫无生气的符号。“他”仅仅在她想要时被调用出来,过后便被塞回大脑深处。至于它叫大吾、二吾、三吾或是别的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落下来,手背贴在额前,眼底一片湿润。半晌,终于推开被子,挪动双腿地往浴室走去。月光微弱漫进来,仅有电脑电源的指示灯闪烁着。界面显示她的临床数据已经跑完,可是理论结果依旧是无情的0.0001。俐俐重重叹了口气。

    失意的夜晚与失意的实验,绝配。

    简短冲洗了身体后,俐俐裹上浴巾。镜中映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没来由地令她产生痛哭流涕的冲动,然后……门铃响了。

    这个点了,能有谁来?

    湿发来不及擦,俐俐随手拧了拧,裹上浴袍往外走去。宝可梦们凑在门边,彼此脸上写着讶色。俐俐通过猫眼往外看去,脸色亦是一震:“他——怎么在这儿?”

    “……对不起,医生。”

    N,十七岁,是训练家。要说有谁能让她在濒临爆发的极点生生忍住,心甘情愿地做出好脾气的模样的,大抵只有眼前这位少年了。

    “我不想打扰你,但是……”

    谁叫他的性格比吉利蛋还要温柔,心思比绿毛虫还要单纯。魁奇思致力于培养一个纯粹的王作为傀儡,纯粹这点是成功了的。可N挣开枷锁反抗了他,温和、坚定,夹带写一点对未来的茫然。如今他在茫然之中走到了她的门前,俐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把百合根娃娃放在沙发上吧,我去拿急救箱。”

    两只百合根娃娃缩在她的膝头,幼嫩花冠微微颤抖。俐俐热了牛奶泡宝可梦麦片,吹凉了一勺勺喂下去,小家伙们这才放松了些,任由她用手指沾了药膏,挨着伤口均匀涂抹:“怎么回事?”

    “我在3号道路找到它们。朋友们都说附近没有百合根娃娃的种群,我只能……”

    从百合根娃娃的年纪(可以说是婴儿)来看,抛弃它们的人类极有可能是所谓的“宝可梦商人”。他们以培养、贩卖“高天赋宝可梦”为生,商品来源是经由非法配种、生产与孵化所得到的,大批量的幼体宝可梦,其中优等者以高价卖出,劣等者则随意丢弃,或是卖给非法实验机构。“这是犯罪。”俐俐告诉他,“我建议你去报警。或者,你仍不想接触人类?”

    “……透子说,有人是真心关爱宝可梦的。”

    “所以?”

    “警察也是吗?”

    “大概。”

    “那我就去。”N用尽力气似地说道,“我不够强。就算有莱希拉姆在我也……我对抗不了魁奇思。只有我,只有莱希拉姆也做不到。我必须……咳、咳咳!”

    大约动了情绪,他连声咳嗽起来。俐俐轻拍他的后背:“我明白你的意思,N。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她往热水壶里灌足了水烧上,又从冰箱里拿了一袋三明治:“今晚该怎么办?睡我的沙发,还是去宝可梦中心?”

    “我想留在医生这儿。”N说。

    他是从不会客套的,Yes便是Yes,No便是No,温和、简单又直白。俐俐喜欢他的说话方式:“我去拿条毯子。”

    莱希拉姆依着沙发小憩(那姿势大约是坐着),雪白翅膀收拢起来。俐俐抱着地毯走来时,白龙动了动脚,配合着让她铺开印着雪绒花的天蓝地毯:[人类。]

    “?”

    [我见过你,在N之城。]莱希拉姆说,[你未选择任意一方。为什么?]

    “我有立场,我隶属于国际刑警,您知道的。”

    [立场并非自我意识的产物。你的本心不倾向于一方,不是吗?]

    俐俐笑了:“没什么是绝对的。之所以您选择了N,因为他所陈述的,‘创始之初,人与宝可梦共同生活,音容相似,不分你我’是您所认知的事实。可如今我们的所见所闻,不也是另一层面的事实?”

    [然后?]

    “没有然后。所以,所以我不选择。”

    [你不选择。]湛蓝眼眸不紧不慢地眨着,[你的旁观源于你的恐惧,人类。你惧于直面你的想法,故拼命以所谓的立场、理想粉饰你的懦弱本质。你期望着不会犯错,不会授人以柄。就像一名失败的投机者,明白么?你紧紧攥着你的筹码,害怕失去,因此迟迟不肯下注。]

    “理想的确使我受益——”

    [又何尝不是你的枷锁?]纯白的真实之龙扬起嘴角,形成一点意味深长的讥笑,[它使你固步自封,羞于面对最真实的欲望……你以为你无懈可击,小丫头?一点都不。]

    ※

    “你看起来很习惯这儿。”新原教授说,“少有训练家能住得惯阿尔米亚的生活,真是难得。”

    阿尔米亚地区,巡护员本部。距她落地已经快四个月,除去初来乍到的必经问题,倒没什么额外的不习惯之处。俐俐抬头笑了笑:“这里的气候有些热……”

    “可以的话,我想在夏天之前结束这里的工作。至少明年年初,至多明年夏天,我们就能前往丰缘地区。”

    “我不是在抱怨什么,教授。丰缘只会更热。”

    新原亦是笑了:“我很高兴你能随遇而安,加西亚。另外,我们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他拔下胸前的圆珠笔,往便签上写了两行字:“这是我们的对接人,Steven先生。你可以在The World上添加他为联系人。丰缘当局的工作我想请你来做,不介意么?”

    从电邮地址来看,对方的名字是……Steven Stone?不太常见的名字,但无所谓,她只盼望对方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我明白了。”

    这一事项被搁置了几天,因为事关Epsilon宝可梦的工作让她在线绘遗迹度过了不见天日的两周。回归人类社会的当夜,她开车去巡护员基地接她的宝可梦们。阿初刚一开门,波克基古与超能妙喵便两阵小旋风似地冲出来,一左一右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皆蹭到了她脏兮兮的裤脚上。

    “它们可想死你啦。”阿初打趣,“起初只有托帕爱哭,慢慢地,帕拉伊巴没办法强颜欢笑了——我想你从没离开它们那么久,对吧?”

    “的确。”

    俐俐将两个小家伙分别抱起来,以轻柔的力道圈在臂弯里,又一一向其他伙伴问好:大嘴娃、沙漠蜻蜓、火焰鸡。然后她对阿初说:“真的很谢谢你。”

    “小事。”

    阿初从抽屉里取出寄存两周的手机,见她腾不出手,替她塞进了大衣左边的衣袋里:“你开车了?我代驾送你。”他指了指眼下,“可别疲劳驾驶,你的黑眼圈太重了。”

    阿初同她有一半一半的出生入死之情谊,这等小事没必要客气。俐俐一坐进副驾驶,困意便潮水般地上了脑。超能妙喵被她抱在怀里,软乎乎的身体成了上佳的抱枕。“想听什么?”阿初问。

    “随意。”

    巡护员一一调着电台频道,从摇滚音乐到情感节目,从情感节目到新闻播报,俐俐忽然睁眼、出声:“请停一下。”

    访谈记者的声音从音响中流淌出来:“丰缘与阿尔米亚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互隔绝,作为首次与阿尔米亚达成战略合作、实行巡护员特别征召令的联盟领军人……大吾先生,能否谈一谈您的考量?”

    醇厚带笑的男声响起:“诚如您的陈述,阿尔米亚及其附属辖区选择了与传统宝可梦联盟截然不同的管理制度。在我看来,截然不同并不意味着背道而驰……”

    “提及阿尔米亚,我想各位首先想到的是‘宝可梦球禁令’吧?对于以训练师体系为核心的丰缘地区而言,这一禁令多少令人感到望而却步,但我以为:训练师体系也好,巡护员体系也罢,所呈现的仅是表象性的差别而已。其核心是,人与宝可梦的共谋、合作与发展。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始终走在同样的道路上。过去如此,未来亦是如此,我是如此坚信的。”

    “兹伏奇·大吾……”阿初感慨似地开口,“当年他主动联系新原教授,我只当他是花言巧语的骗子。可事态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丰缘联盟开放了大量的巡护员岗位,游客们拿着五花八门的通行签证来到了巡护员联盟的辖区。放在七八年前,谁能想到阿尔米亚的巡护员能自由来往于各宝可梦联盟的统治辖区呢?”

    “值得庆贺的改变。”

    “没错。”阿初肯定,“谁不想去世界各处看一看?我们也好,他们也罢,小时候总被固执的老人们灌输着‘训练家可奸诈了!’、‘巡护员可恐怖了!’,这样那样的言论。事实果真如此?巡护员没有虚空召唤宝可梦的本事,训练家也并非奴役宝可梦的恶人。若没有亲眼见识一番,谁又能肯定地说出‘这是误会’?”叹息一声,他接着道:“丰缘联盟的领导人,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他的确是。”俐俐低头笑了,“从前我认识他。从前……我们住得近,偶尔会有来往。那时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真是意外。”路过热闹的集市,食物香伴随着喧闹的人声涌进来,阿初笑着摇上车窗:“可不是意外你认识那么厉害的人,而是,俐俐小姐竟然主动提及了过去的故事。后续是什么?”

    “没有后续。”俐俐打着哈欠,“我同他没什么故事。我想,他已经记不得我这个人了吧。”

    一切大约是真的过去了。偶尔提及大吾,她的心头已不再压着沉甸甸的情感。这不失为一件好事,阿尔米亚的繁杂工作并不留她多少胡思乱想的时间,丰缘当局的事务亦因不明原因被提前提上日程——据阿初说,叫作Steven Stone的联络官于昨日来了联系。俐俐回了一封邮件。而在一觉婴儿般的睡眠后,她在The World上收到了来自Steven Stone的好友申请。

    “你好,俐俐。 ”

    “你好,Steven。”

    西边地区普遍习惯以名相称(尤其同辈之间),不论亲疏远近;东边地区则不然,姓氏之后必然是要规规矩矩地加上先生/女士的。作为结果,“俐俐”远比“Steven”显得亲近。当然她不怎么介意就是了……

    “我想确认一下时差。”她问,“你在丰缘地区吗?”

    “我在合众,处理一点私事。”对方回复,“我们相差八小时。”

    原来如此,她想。Steven大约是合众人吧。

    “我预计在七月返回丰缘。你预计会在阿尔米亚停留多久?”

    “至少年后。”

    “据我所知,训练家不会愿意在巡护员联盟的辖区停留超过两个月。”

    “如果你指宝可梦球禁令,它对我的影响不大。”

    “由此可见,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训练家。”

    好一个见缝插针的恭维。俐俐笑了一笑:“我不是宝可梦训练家。即便不在阿尔米亚地区,我同样很少使用宝可梦球。”

    “因为工作繁忙?”

    “假如宝可梦必须在宝可梦球内度过我的工作时间,他们会非常无聊。”

    对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我很理解。”

    Steven的确好打交道。他耐心、细致,长于聆听,距离保持得刚刚好,给人以舒适、轻松之感。以国际刑警为桥梁,阿尔米亚与丰缘联盟首次对接,其中免不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流程。Steven完美充当了润滑剂的角色,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人好得过分了。”她对她的同僚望妲说,“不论我问了多么傻气的问题,Steven从不凶我。联盟人员有这么好?”依照她的过往经历,答案是否定的。

    “兴许他是个小人物吧。”望妲撅着嘴说,“待人唯唯诺诺、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人物。即便心情不佳,他不会有胆子凶你的。”

    七月,Steven回到丰缘。俐俐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繁忙。她猜测Steven是一名行政人员,工龄不长(他的措辞固然沉稳,但终究是青年人的口吻),但足够熟练,因此得到上级重用,承接了许许多多的事务。那人偶尔表现出力不从心,是在他旁听两边会议的时候,因为谈话总会涉及成串的医学缩写,十分晦涩难懂。“我想我需要准备一本词典。”会后他对她说,“BRC是什么?”

    “Bi Class. ”

    “AJH呢?”

    “Aurea Juniper Hierarchy,我们会对Epsilon宝可梦进行划分,依照的是红豆杉博士修订的新一版Meta指标。”俐俐说,“其实你不必参会。如果涉及行动安排,我记在会议纪要里发给你。”

    “我有空,没关系。何况我也有些兴趣。”

    俐俐盯着“兴趣”二字看了一会儿,有点诧异、有点茫然。恰巧望妲买了饮料回来,将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窥屏:“他该不会对你有兴趣吧?”

    “我们没见过面。”

    “没有打过电话、发过语音?”

    “没有。”

    “也没聊天?”

    “你会找你的对接对象聊天?”

    “哎……也是。”

    对话的契机很快到来,只是起因不怎么令人愉快:丰缘联盟的部分系统造到黑客攻击,病毒来源之一被锁定为国际刑警的部分文件。在临时组织的紧急会议上,双方人员起了口角,即便俐俐及时叫停了会议,望妲及一众年轻人早已哭得哭,骂得骂嚷开了:“我们加班加点地干活儿,凭什么背这些无名之锅!我最讨厌宝可梦联盟的混蛋了!”

    “就是啊,我不干了!”

    “罢工罢工!”

    俐俐敛得住情绪,但多少是有气性的。当夜,Steven前来询问状况,她没搭理。直到次日上午起床,才慢悠悠地开电脑敲字:“回复晚了,抱歉。”

    数秒之内,界面又跳出了一条消息:“谈不上晚。”短暂停顿,“我稍微有一些想说的话,你有空么?”

    俐俐微挑眉毛,手上利索地打:“有空,您说。”

    “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均建立于假设之上。不必对此理解为任何程度的指责,或影射。”

    “什么假设?”

    “你很生气。”

    “………………”

    沉默间,一段一段的文字从屏幕下方跳了出来:“俐俐,我们是为了合作而来的。你与我,以及你我背后的丰缘与阿尔米亚。”

    “自千年前的超古代宝可梦事件后,丰缘与阿尔米亚因板块漂移而分离,更因长久而来的隔阂与误会相互隔绝。”

    “我们肩负着打开门扉的职责,因而不得不经受考验。这是我们必须跨越的障碍。”

    俐俐轻轻哼笑了一声:“考验不该是人为制造的。”

    “我只是泛泛地谈。一切均建立于假设之上。”

    俐俐默。Steven则继续说了下去:“东方有一句谚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经由隔阂催生的矛盾往往遮蔽人与人的真心,遮蔽彼此携手共进的道路。我不愿让事态如此发展,我想你也如此。”

    “……………………”

    “不要与我赌气。”他最后说,“至少你我应当保持清醒。俐俐,终究是你与我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我关系着丰缘与阿尔米亚的未来。我想再次重申:我们是为了合作而来的。”

    俐俐思忖良久,终是服气:“是的,你是对的。”

    然后她收到了一个亮闪闪的太阳表情,仿佛云开雾散,令她下意识地想象起了Steven——虽不知他的形貌——对着手机舒展微笑的模样:“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昨晚的事件了,对吗?”

    “是的。”她回复道,“Steven,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自那以后,她与Steven愈发投缘,闲聊亦多了许多。以至于筹备阶段结束,俐俐难得产生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情绪:“这段时间,很谢谢你的关照。”道别时,她真诚地对他说道。

    “这同样是我想说的。”Steven回,“等你到了丰缘,我们见一面吧。”

    有那么一瞬间,俐俐从心底感到了被击中般的喜悦: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柔软又雀跃的悸动感,仿佛羽毛掠过心脏。不浓烈,只是究其性质,多少令她感到危险。没错,那是危险的、尖锐的,轻易便能将她刺穿的感情。这一认知令她的大脑快速冷却了。

    俐俐踌躇半晌,终于是潦草回了一个嗯。

    “我们有缘再见。”她最后说。

    ※

    “你知道成年人的约会一般伴随着具体时间,而不会说‘有缘’。”

    “所以?”

    “我打赌她不会约你出来。”芙蓉说。

    大吾没说话,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谁告诉你的?”

    “米可利说你在网恋。”

    “……………………”

    见他无语,芙蓉笑得更狡黠了:“我翻看了EB对策部的档案,符合条件且处于适婚年龄的人正好两个,一男一女。”

    “……别告诉我你频繁请我看你的新房装修方案是为了……”

    “我想看你会不会选紫色系家具,那么你八成是个基佬。但你没有,所以八成是那个姑娘。”

    大吾二度陷入无语:“这个逻辑并不严谨。”

    “那我猜对了吗?”

    大吾不说话了,拿起文件夹起身:“走吧,国际刑警的人该到了。”

    俐俐向他走来。

    光影掠过那张面孔,仿佛时光被切成细碎的一帧一帧。记忆中的姑娘站在门廊的阴影下,仰起头来,仍是新月般的皎洁美貌。“是的,大吾先生。”她用朗诵般的音调说道,“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请多关照。”

    大吾低头,挨着那片手背落下亲吻:“很高兴你仍记得我。俐俐,很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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