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加西亚！”
俐俐睡得正香，奈何有人哐哐敲她的房门：“西利尔又又又不见了！”
“…………”
眼睛被灯光晃得睁不开，俐俐认命叹气：“等我换身衣服……”
超能妙喵被吵醒了，捉着枕头咪呜咪呜地叫。俐俐披上大衣：“我得出门一趟，去吗？”
“喵呜~”
对战开拓区位于丰缘地区的南部海域，深冬的寒冷天气，一出门便将她吹得清醒过来。俐俐大约知道西利尔去了哪里的，谁叫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失踪：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儿，裤/裆里的事儿。即便状况非常，西利尔依旧是贯彻了“及时行乐”这一要义的。
“现在不是对战巨蛋的营业时间……”
“西利尔不在这里吗？”
值夜的工作人员愣住了：“哦，你是西利尔的……同事。你要不要进来等一等？”
俐俐在接待区落了座，身体一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困意又开始缠缠绵绵。工作人员从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两罐咖啡，一罐递给他的瑜伽猴，一罐递给俐俐。她摇摇头：“回去我还想睡……”
“你拿着暖暖手也好。”他将咖啡罐推到她的面前，“真辛苦，摊上这样的——说是‘病人’，会不会显得不太尊重？听说他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
“他看起来不太好吗？”
“没什么不好。希尔斯先生也没什么顾忌。至少可以说：‘宇宙病毒不会通过性传播感染’，对吧？”
“……嗯。”
这类话题并不适合在半生不熟的人进行探讨。俐俐放任眼皮打了一会儿架，直到脚步声响起，工作人员紧接着一个抬头：“希尔斯先生！”
希尔斯是身材高挑的美男子，人称“对战巨蛋的超级巨星”。俐俐其实并get不到此人作为“巨蛋之星”出场时的浮夸妆容（男人的双马尾发型总觉得奇怪了些），但希尔斯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尤其此刻，他放下了玫紫色的头发，面如冠玉的一张脸，深夜的素颜状态着实好得令人羡慕。
“啊呀，俐俐小姐。”见她到来，希尔斯绽出了一个奇妙意味的笑容，“找西利尔君吗？他已经回去了。”
“……什么时候？”
“刚才。我告诉他有人正在前门等他，所以他从后门离开了。”
俐俐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让我送一送你吧。”希尔斯潇洒地撩了下头发，“让女士独自跋涉回家，这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礼节。”
俐俐不怎么想承他的好意。夜深露重，她的大脑仍惦念着温暖的被窝，并不想分出精力与西利尔的床伴聊天。但希尔斯已经穿上了他的紫罗兰色毛呢大衣，她只得将回绝咽了下去。沿着路灯的光影，两人慢慢地往对战塔走。当她打第三个哈欠时，希尔斯说：“每次都是你来找他。”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她昏昏沉沉道，“如果你不介意向我的同事公开你们的关系，下次他们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哈哈，真是抱歉了。”
月色清冽，为园区内的花花草草披上一层霜雪般的光。察觉超能妙喵打了个颤，俐俐用羽绒服的内侧裹住了它，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下周检查会很频繁……我不想引起上级的注意，还请你们收敛一些。”
希尔斯笑得饶有兴致：“他常常说你是滥好人，这实在是个褒义词。你们交往过吗？”
“没有。”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
这问题有些过界。俐俐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后者摆手：“我只是对你感到好奇。你与西利尔不是一类人，可你们走得很近。我是说，他很了解你，你很了解他。”
“他是我的同事。好几年了。”
希尔斯摸摸下巴，说了一声“原来如此”。两人一路无话。
“对了，俐俐小姐。”
在对战塔前，希尔斯从衣袋里取出一只钱包给她：“劳你转交。”说着，暧昧地笑了笑，“里面可有相当重要的东西。”
俐俐没心思窥探西利尔的隐私，但当她数着门牌找房间时，一只推着车的吉利蛋不慎撞了她一下。“吉利、吉利！”在对方满是歉意的叫声中，俐俐摆了摆手，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钱包与钥匙串，然后她瞧见了钱包里的照片——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墨绿头发配着金色眼眸，脸色很是淡然——这大约就是西利尔心心念念的初恋男友了。
“给我。”冷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好巧不巧，她站在了西利尔的门前，手里握着打开的钱夹，百口莫辩：“我不是故意要……”
“随你怎么说。”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有话想说，西利尔留着门没关。俐俐说：“情况没那么糟糕……”
“那就劳你研究一下，如何保住我这只小白鼠的性命。”西利尔语带讥讽地说，“如果你能说服那些畏首畏尾的老顽固的话。”
说着，他往床边一坐，按开电视，开始噼里啪啦地播放节目：“……西利尔。”
“干嘛？”
“我们的同盟比你预想得更多，我相信下周的报告会将会取得我想要的结果。你不会被放弃的。”她顿了顿，“如果你感到不安，你不必……我是说，你大可以放松一些。”
回应她的依旧是死寂。西利尔自顾自地按着电视，俨然将她的宽慰（这的确是宽慰）当了耳旁风。啪嗒啪嗒，随着他的手指翻动，电视的音量一瞬间飙升上来。俐俐单手捂住耳朵：“你做什么——”
“宝莱坞新作电影《神圣之城》将于东方电影节首映，主演阵容已于晚间抵达紫堇机场。”站在轰轰烈烈的接机队伍前，手持电视台话筒的女主播字正腔圆地说道，“我们有幸采访了饰演女主角的卡露妮小姐……”
画面切换，穿着白色风衣的美丽女性落落大方地朝着话筒微笑。她讲着一口流利的丰缘语，大意是说她曾经前往紫堇市留学，如今很高兴故地重游。俐俐愣住：“你……”
“安静点。”西利尔悠悠说道，“我正在听大明星的采访呢。对了，我记得有个谁谁最近也在紫堇市，是谁呢？”
“我不需要你操心我的私事——”
西利尔正中下怀似地笑了一声，关掉电视，轻佻斜过眼来：“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大小姐。”
俐俐从西利尔的房间回到住处，心里窝了一团恼火，不知从何而来，但她绝不承认是来自那则新闻——卡露妮来了紫堇市又如何？工作而已。大吾在紫堇市又如何？碰巧而已。她与大吾交往了两个月不到，哪有这便开始疑神疑鬼的道理？西利尔着实混蛋，不想遭人怜悯，便反过来戳她的软肋。可不能让他得逞！
她泄愤似的哗哗冲洗着手，洗得水花四下飞溅，这才取过纸巾擦脸。可她的大脑仍然想着大吾，想着卡露妮，想着西利尔钱包中的照片——介，是的，西利尔的男友名字叫清枝介。早年是父亲的学生，于八年前的财团事件后失踪。俐俐之所以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清枝本人正是柊人意识移植手术的执行者。外界自然不知手术的相关细节，只当清枝同样醉心于有违纲常的研究，最终遭到明石羽治的灭口。俐俐并不以为事实如此。但是话说回来……
清枝，好听又少见的姓氏。俐俐确信她没有见过被冠以同样姓氏的人，但从西利尔的钱包里一眼瞥见的，清枝那张冷淡的娃娃脸，怎么同她见过的——叫作“水原咏”的孩子——如此相像？
没错。俐俐愈发确信她的直觉：介与咏，他们的面孔存在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她记得咏的母亲水原夫人二嫁水原家，那么，清枝介便是她与前夫的孩子吗？
或许她该问一问大吾。
打定主意后，困意很快填满了边边角角。俐俐沉沉睡去。
她想卡露妮的归来依旧是引发了一点波澜的，否则她便不会做梦，梦回密阿雷市的高楼大厦之间。她记不得她做了什么，大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每个人的脸上挂着微笑。他们为她起立、鼓掌，唯有银蓝头发的青年背向了她，离开的步伐含着决绝般的冷漠。
※
“清枝介？”
隔着电话，大吾的磁性嗓音清晰传来：“是的，水原夫人与她的前夫有一个孩子。假如他仍然活着，我想他与我是差不多的年纪。”
“没有任何消息吗？财团出事之后……”
“就联盟掌握的消息，没有。我想你的父亲或许会知道什么，但很可惜，他的信息渠道与联盟是不共通的。”
俐俐陷入沉思，忽地听见他低声应了一句“怎么了”，又道：“我在打电话……”
她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你旁边有人在吗？”
“嗯……一个朋友。”
他的语气显出几分不自然。俐俐捉紧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说：“我去忙了。”
“下次再聊。”大吾柔声说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
“周六我来接你。”
“好。”
挂断电话，大吾长长出了口气，望向桌对面的大家伙：“请别盯着我的手机……”
超梦依旧穿着那件斗篷似的黑色风衣，三指捻着待客的茶杯，语气平平问道：“图片是谁？”
图片是指屏保，一张一两年前拍摄于阿尔米亚地区的游客照。俐俐戴着草帽，将明亮的银发编成三股辫，骑着小火马对镜头眯着眼笑。大吾并非不乐意向他人展示他那漂亮可爱的恋人，但是超梦……以希嘉莉待它种种的好，外加本人（本宝可梦）那理所当然受之的态度，时时引他陷入怀疑：眼前这宝可梦果真是传说中的“基因怪物”吗？当年果真险些置他的姑娘于死地吗？
几经犹豫，他将手机屏幕转向超梦。后者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评价：“不错。”
“……‘不错’是指？”
“成长性。”超梦答，“宝可梦依托进化而‘成长’，而人类，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很有趣。”
“所以你见过她。”
“我差点杀死了她，你不知道？”
愠色从他的眉眼间浮现：“你不必对我强调这一点，超梦。我不在乎希嘉莉夫人与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不允许你接近俐俐——离她远些，不论你怀着坏心或是好意。”
超梦无动于衷，甚至举了举见底的茶杯：“还有么？”
大吾本想让它自己动手，终究不太放心这宝可梦的自理能力，执起茶壶为它添了茶水。超梦捻着茶杯念道：“清枝介……”
“什么？”他听错了？
“他还活着。”在大吾反复确认入耳的内容时，超梦眯着眼说了下去，“他在遥远的人类社会之外……活着。”
※
“大吾——”
“俐俐，这边！”
混在港口的人流之中，俐俐拖着小箱子向他走来。她穿着米白的短款羽绒大衣，阔腿长裤下露出纤细的脚踝形状。啪嗒，行李箱被她推到一边，俐俐飞奔着扑进他的怀里，大吾低下头，呼吸着恋人发间的清香：“多久没见我了？”
“十五天。”俐俐即答，“昨天我梦见你了……”
她的嘴唇染着水红的唇膏光泽，带着莹莹细闪。大吾想去吻她，被她以指挡住，转而问道：“想不想在凯那市转一转？”
俐俐弯着眼笑：“好。”
凯那市场近年成了丰缘的知名夜市，主要贩卖本地特有的小商品与小吃，周末很是热闹。两人牵着手在摊位之间穿梭，偶尔遇见讨要签名的粉丝，大吾好脾气地一一满足了。只是当那两人提出合照的请求时，他瞥了一眼俐俐，歉意微笑：“这不太方便……”
粉丝齐声笑了起来：“了解啦，大吾先生的家教很严——”
目送着她们蹦跳远去的背影，俐俐语带嗔怪：“我可没有那么严格……”
“真的？”大吾笑，“那我去同她们合照了？”
他松开手，作势要走，俐俐不轻不重往他的手背掐了一下。
“怎么？”
俐俐知道他在逗她，仍然咬着嘴唇不肯松口：“你去好了——”
“真的？”
“……真的。”
“你再想一想？”
俐俐不肯示弱，转身就走，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索性飞奔起来。正值冬季，夜晚时分的沙滩没什么人烟，两人沿着海岸追逐奔跑，鞋底踩过松软的沙，擦出噗噗的声响。几只露力丽听见动静，从水中好奇地抬头来看，随后“露丽、露丽”地欢快叫着，模仿着两人追逐打闹起来。
“喂……！”
俐俐穿着带坡跟的小靴子，脚下稍微不稳，便被他捉住手肘拉进怀里。她在眼底藏了笑意，手上作势去推，被他牢牢握住：“生气了？”
“生气了。”才没生气呢。
海波涌动，激起一阵一阵厮磨般的浪声。借着月光，大吾端详她的脸庞。那双红眸映着他的影子，专注，浓烈，含着两束纯粹的小火焰。相互凝视的状态终结于一个情意浓烈的吻，俐俐将手环上他的颈项，近乎贪婪地纠缠、索取。大吾想她一定很想念他，而他亦然。
“我喜欢你。”嘴唇分开，牵出银线，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最喜欢你了。”
大吾忍俊不禁。如此景象衬着如此纯情的告白，反而令他萌生出一股巨大的、浓烈的满足感。俐俐这时才注意到了不对，慌乱地伸手去擦，可大吾握住了她的手腕，再次吻了上去。
“我也是。”厮磨之间，他对她说，“我喜欢你……远远胜过任何一人。”
他们在凯那市的海边旅馆住了一夜，次日返回了紫堇市的住所。俐俐的包里多了一只露力丽布偶，一只海浪熏香，以及一只由宝可梦发烧友俱乐部的会长赠予的安抚之铃。她的目光绕着几只宝可梦打转，随后招手示意捷拉奥拉过来，将那只铃铛系在它的手腕上：“好看吗？”
她摇了摇它的爪子，摇得安抚之铃发出一阵空灵的响。捷拉奥拉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到底没有撇开这枚小饰品。正摆弄着，大吾走到她的身边：“怎么？”
“听说，安抚之铃的铃声会让宝可梦与训练家更加亲密，或许捷拉奥拉会对我温柔一点。”
“若是这样，我以为你戴着它也不错。”他以食指在两人之间画了一个圈，微笑：“我想我的姑娘依赖我更多些。”
“还不多么？我一直在你这里蹭吃蹭住……”
“这没什么不好。”他往她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瘦了，是不是？我得想办法将你喂胖一些。”
俐俐摇他的手：“我的确掉了一点体重，但我不觉得那样好……整天待在实验室里，没机会走动，连庆功宴也吃不下……”
“我补给你。”大吾说，“今晚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这个，我得想一想……”
庆功宴，没错。报告会一切顺利，决策层认可了西利尔的战略价值，相关的治疗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从乔伊透露的口风来看，通过这一决策的关键在于某位金主大人提供了资金支持。关于这一传言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是西利尔平日勾搭上的哪位富翁或是富婆主动掏了腰包。俐俐倒不在乎那位金主姓甚名谁，与西利尔有关也罢，无关也罢，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切顺利，一切将会顺利下去。新紫堇的宝可梦们分批接受治疗、安顿，发电站内部的整顿工作则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预备于明年重新投入使用。大吾忙于与铁旋与阿关商讨相关工程，她则代了乔伊的劳，总领着新紫堇宝可梦的筛查与治疗工作。他们很好。她与大吾，没什么不好。大吾不曾同她提过卡露妮出席电影节一事，亦没有任何异样性的举动。唯一一次在看电视时扫过新闻报道，青年神色如常地将频道切了过去。即便多少会有一些不安，但大吾并未任何程度地触碰、或是加剧她的不安感。俐俐是如此认知，并且是如此相信的。
直到那一天。
从抽屉里掉落的鲜红请柬令俐俐眯起了眼，然后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花体落款是卡露妮。俐俐捏着信封发呆，随后遵从了潜意识地动作，将拆了封的信封拉开了一点：内里是两张镀金的纪念电影票，时间是后天夜晚。这是《神圣之城》首场公映的VIP入场券。
公映不同于首映，没有特别仪式，仅仅作为作为观赏之用。卡露妮不需要以主演的身份出席，那么……
俐俐本能性地刹住了思考。冷静，她想。设想她的任务中途出现意外，强迫头脑冷静下来。没错。
她以近乎冷酷的头脑收好门票，关上抽屉，将一切恢复为原来的模样——没错，她只是来书房取她的一些档案的。下一步该做什么？
俐俐取出手机，大吾刚刚回了她的消息，拍的是紫堇道馆的盒饭，对她说：“有些想念你的手艺……”
她想了想，敲字：“明晚我得加班，后天我做晚饭怎么样？”
对方正在输入。
俐俐闭了闭眼，深深吸气。睁眼，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后天晚上恐怕不行，我有工作。”
“等到周末，我们一起下厨也好。”
雪白字体衬着墨蓝底色，莫名刺眼。俐俐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艰难抬手，回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