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咖啡馆

    “不,我并不认为这是合乎我们,合乎国际刑警的利益的做法…”

    “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

    俐俐占着书房开会。大吾从门板间投去一眼,那姑娘眉头皱着,嫣红的唇紧紧抿成一线,俨然不怎么高兴。

    “结束了?”

    “……大吾。”

    俐俐扎进他的怀里,脸颊微微侧过来,往他的肩头寻了一个舒适的支点。他问:“是西利尔的事?”

    不待她开口,捷拉奥拉进门,超能妙喵跟在它的身后,仿佛嚷着“等我,等我”。见两人依在一起,两只宝可梦一齐顿住:“喵……”

    顺着捷拉奥拉的目光,俐俐寻到了书架上的旅游杂志——捷拉奥拉很喜欢人类的读本,其中以填满图画的图册为最,大约是对世界各地的风光颇有兴趣吧。“喜欢的话,下次我多找一些给你。”

    “……喵嗷。”

    捷拉奥拉点一点头,一手揣着杂志,一手捞起超能妙喵转身走了。

    气氛轻松了些。俐俐回到大吾身边坐着,低头摆弄他的手指,玩耍似地,将金属指环一个一个拔下,又沿着指节一个一个推上去:“那家伙的确是个混蛋,但我,远远没有恨他恨得想要他去死的地步。”

    “情况很危险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第一例的宇宙病毒患者,所以暂时无法给出确切的定论……当然,他的情况目前是稳定的,但也只是目前而已。”

    “以我的理解,保守治疗是最理想的。宇宙病毒本身的破坏性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不必采取激进的治疗方式。只是西利尔本人……”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声:“他当然是偏好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的,越快越好,截肢也没关系。他只是想摆脱受监控的不自由的状态,仅此而已。”

    大吾颔首:“国际刑警怎么想呢?”

    “内部意见分成了三派:放弃治疗派,激进治疗派与保守治疗派。保守治疗的声音虽然占了优势,但决定权终究在综合医疗科的手里……”

    “大吾,我是真心这样想的:我们需要了解宇宙病毒,我们需要了解一切可能的防御手段,因为我们无法预测叔叔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也许有一天,宇宙病毒的感染者不再是一个与我无关的旁人,也许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甚至,你或者我。这很残忍,但只要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我就无法对西利尔置之不顾。”

    大吾静静听着。末了,他替她将碎发勾到耳后,拇指轻轻摩挲扎着耳垂的红色耳钉:“你希望我做什么吗?我——以联盟冠军的身份——向国际刑警——嗯,施加一些压力?”

    俐俐愣住,双唇微微张开,就这样石化般地定格着。半晌,她拨浪鼓似地摇起了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半是泄气,半是嗔怪地摇了摇他的手,“我只想同你说一说而已。别人不愿意听,没耐心听,我也不想费时间同他们说话……整天念叨着经费不够,精力不够,经费和精力是理应花在刀刃上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大吾给了她一个微笑:“我赞同你的想法。”

    “……你真好。”

    俐俐窝在他的胸口里不说话了,直到手机叮铃铃响起。她应了几句,语调微微上扬:“是我,下周?……我明白了。”

    “医疗部将会举行长达两周的封闭研究。”她告诉他,“在对战开拓区,我们将用两周的时间出具报告,作为一周后的最终决策的重要参考。”

    “你会去吗?”大吾问,尽管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嗯,我想去。”

    “那就去吧。”

    他的爽快答应并未让她放松,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了:“大吾,我……”

    “怎么?”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俐俐问不出口。但她无法忽略盘踞在青年眼底,那淡淡的,惆怅似的情绪。犹豫半晌,她主动抱了抱他,在他默许的目光中,慢慢爬上了他的膝头:“……你别担心。”

    “怎么说?”

    捉着他的浴袍腰带,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会同他走得太近的。”

    “我看起来在……吃醋?”

    “我不知道。”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但我,嗯,我的确应该注意一些……”

    见他绽出笑意,微微启口,她及时掩住他的嘴唇:“这对你很不公平。我不想你有任何一点点不好的情绪。”

    橘红调的眸子就那样注视着他,清澈,诚恳。大吾轻轻叹了一声:“你的直觉没错,我的确有一点点吃醋。但是俐俐,你不想我因你的决定产生不好的情绪,同样地,我也不想你一味顾忌我的感受而勉强自己,所以——”

    对上她的双眼,他翘起唇角,展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暖的微笑来:“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

    次日,俐俐前往对战开拓区。为了尽量延长两人的共处时间,她没有选择提前一天动身,而是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离开。大吾睁开眼时,身旁已没了那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只有被褥捂着空旷的床单,彼此藏着一点点珍贵的余温。他闭上眼,喉结起伏,从胸腹深处长长吐出了一声叹息。

    在绿岭市和好的那一夜着实开了个好头,同床共枕的习惯就这样延续了下来,即便后续没有发生进一步的行为,彼此的气息、体温、触感等物理性的知觉,都是被一朝朝地刻进骨子深处的。自从新紫堇事件后,俐俐被委派了后续处理工作,两人顺理成章地在紫堇山度过了两周有余的生活,如今那姑娘乍然离开,说不惆怅,不在意,自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西利尔他……

    冬日阳光透入窗帘,在床被上洒下一片光斑。大吾终于起身。晨浴是一天的起始,亦是纾解欲望的好时候。他正处于气血旺盛的年纪,不可能不对朝夕相处的恋人产生欲望。至于他实质上的行为接近于零,十成十是顾及着那姑娘的感受。谁让她至今那么迟钝?

    “……俐俐……”

    他低吟着,汗水沿着坚实的肌肉淌落下来,很快被重重水声盖了过去。

    宝可梦们挤在阳台上用早饭,吃的是花花绿绿的矿石,与他的自制火腿三明治摆在一起,画风迥异。待他饮下最后一口咖啡,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俐俐。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然而不对,不全对,轻快上扬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是大吾吗?”

    “……希嘉莉夫人?”

    希嘉莉在“歌声咖啡馆”的屋檐下等他。女人穿着咖啡棕色的高定小西装,同色小礼帽下露出闪亮的银色发梢。路卡利欧穿着锃亮的皮靴,右爪戴着滚着金边的金属护甲,朝他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蒂安希则拎着新装的lolita裙摆向他转了个圈儿。显然希嘉莉喜欢打扮她的宝可梦们,一如她打扮幼年时期的俐俐那样。大吾依次向她与她的宝可梦问好,略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手表:他分明是提前了二十分钟抵达的。

    “我正好在附近工作。”看出他的心思,希嘉莉愉快笑了,“来吧,偶尔让我这个做长辈的买一买单。”

    自与密阿雷市结为友好城市之后,紫堇市兴起了主题咖啡馆的风潮。歌声咖啡馆是其一。伴着竖琴的清脆奏鸣声,着唱诗班服装的泡沫栗鼠立在咖啡厅一角齐声咏唱,经由[轮唱]形成的圣洁歌声在耳边萦绕不绝,仿佛身心为之涤荡一空。两人在咖啡厅的一角落座,着服务生装的奇诺栗鼠捧着菜单走来,漆黑礼帽衬着雪白皮毛与黑溜溜的双眼,着实玉雪可爱。希嘉莉不急着看菜单,托腮笑眯眯地瞧着奇诺栗鼠服务生:“真是可爱的孩子……芒芒果咖啡,特价?好呀,我听你的。”

    五分钟后,大吾点了一杯花叶蒂卡布基诺。他倒不是在寻思着喝点什么,而是借机进行了一些思考,思考希嘉莉的来意,思考他应当如何开口。好巧不巧,他正想找希嘉莉谈一谈:关于猎人事件隐约崭露的真相,他与关都联盟的冠军渡有过一次短暂的谈话,但当话题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四年前的西尔佛公司事件时,关都联盟的冠军竟摆出了回避不谈的态度:“抱歉,这是保密协议之内的内容。”

    “即便受害者可能遭到进一步的迫害?”他质问,“据我所知,俐俐·加西亚在那起事件中遭到了火箭队的集火追杀,您如何保证火箭队余党的目标不再是她?”

    “我理解您的心情。可以的话,我们同样想要找出原因,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反复深耕受害者的记忆,这对那位女士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作为结果,受害者的家属与我们达成了协议,联盟内部的任一人员不得向任意一方泄露此事。这是受害人的母亲,希嘉莉·加西亚女士提出的唯一要求。”

    时间拉回现在,希嘉莉低头叉着小蛋糕,一派十足享受的模样。大吾几度想要开口,终是抿嘴作罢。直到女人掀起眼皮:“怎么了,大吾?”

    “……可以的话,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火箭队么?”

    显然早有准备。大吾惊讶了一瞬,点头:“是的。”

    奇诺栗鼠用托盘装着饮品走到桌边。希嘉莉朝它微微一笑,示意它走开了去:“很巧,我这边也有想要向大吾打听的事:在新紫堇被逮捕的宝可梦猎人,果真与火箭队的余党有所牵连吗?”

    “警方是这么认为的……”

    “而你认为,火箭队对她有所企图?”

    “……这的确是我的一部分猜测。”

    希嘉莉点点头:“另一部分呢?”

    “火箭队或与明石财团有所牵连:藏在新紫堇的远端遥控开始运作,宝可梦陷入混乱,宝可梦猎人趁机大肆捕获,这一系列的事件之间有着明显关联。至于俐俐……我完全理解您对那起事件绝口不提的做法。但是可以的话,我想知道火箭队针对她的理由。我想尽我所能地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他的表态铿锵有力,但希嘉莉微笑不语。长睫毛垂下去,凝视着杯中被小勺搅起的层层波澜:“你在以冠军的身份询问我吗,大吾?”

    “不,我以俐俐的……”

    话音止住,大吾意识到了不对:“男朋友”的称谓终究是轻飘飘的。作为母亲,希嘉莉如何能对女儿“交往两个月的男朋友”放心交底?

    见他面露迟疑之色,希嘉莉倒是笑了:“今天,希望大吾能以‘丰缘冠军’的身份与我对话,可以吗?”

    见他点头,她终于道出原委:“那时,俐俐受到了火箭队的集火攻击,确切地说,是超梦——身为火箭队第一战力的人造宝可梦——失控攻击了她。意料之外的火力转移导致火箭队的正面战场被联盟一举击溃,此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换句话说,俐俐成为了西尔佛公司事件的功臣,以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且不愿看见的方式。”

    “超梦……”

    风铃被轻轻摇响,裹着黑色风衣的影子推门而入。直觉性地,大吾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奇异的威压,迫他的毛孔微微张开,吐纳寒意,在皮肤上泛开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而咖啡厅一角,闭目咏唱的泡沫栗鼠唱诗班本能般地停止了一瞬间。片刻,歌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边。”希嘉莉起身,对黑色身影说道。

    随着黑色那道身影走近,大吾察觉到了更多的异样感——与其说是刚刚察觉,不如说是乍眼产生的异样感纷纷落到了实处:那黑风衣下是骨架般的苍白身躯,瘦长嶙峋,兜帽下的非人面孔亦是一片苍白,唯有一双浓紫色的瞳闪着幽远的光,即便令人想到荒芜、广袤的宇宙一类的宏大事物。它是……

    大吾将手握在桌边,曲握成拳。不速之客迎着他的视线走到缓步桌前,紫瞳近乎漠然地瞟了他一眼,转而向希嘉莉颔首。

    “我来介绍一下吧。”希嘉莉说,“这是大吾,丰缘联盟引以为豪的冠军。而这位,是由火箭队的基因工程中诞生的宝可梦……超梦。”

    谁也不知道歌声咖啡馆的地下藏着这样一条密道,曲折迂回,通往一处不知名的小小仓库。踏着黑暗,两人一宝可梦一前两后地走着。大吾不时瞥着并肩而行的超梦,忖度着是否应当加以防备:答案是显然的,可希嘉莉的态度偏偏相当放松,甚至将脆弱的后脑留给这位差点夺去女儿性命的宝可梦。大吾感到些微混乱,对超梦,对希嘉莉。但他什么也没问。

    “我们到了。”

    希嘉莉领着他们走到一面墙壁前。当她向路卡利欧示意时,后者在掌间聚起水蓝色的光团,缓缓注入了墙壁上的孔洞之中。在整整一排孔洞被填入波导之力后,墙面轰然作响,向着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一间不大不小的内室。内室中央放着一具石棺般的棺木。

    “请来这边。”希嘉莉静静说道,“这就是,我想让两位过目的……人。”

    光影摇曳,棺木的内容呈现于人前的那一瞬间,大吾不可抑制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吞咽。身边,超梦低低叹息:“宇宙病毒的零号病人……吗。”

    病人?棺木里分明是一具沉睡的石像。说是石像,那人的面容未免惟妙惟肖得逼近真实:眉目清秀,十岁模样的少年。石像的质地使得他的发色被抹为暧昧的灰,但大吾知道那应当是一头月光色的头发,假若那人睁开双眼,他必定有一双红宝石似的漂亮眼眸,一如俐俐。

    柊人。这是柊人。

    以石像的形态,在这里静静沉睡的人,正是希嘉莉与俐俐如假包换的血亲。明石柊人。

    ※

    泡沫栗鼠与奇诺栗鼠对他们的消失又出现无动于衷,仍然尽心尽责地维持着咖啡馆的运营。希嘉莉将芝士莓莓蛋糕打了包,递给超梦,后者没有回绝,提着纸袋消失在了来往的人流之中。

    “还想吃点什么吗?”她问大吾。

    大吾摇头。他的腹中空空,但是了无食欲。希嘉莉倒是点了一份蛋糕,小口小口慢慢地吃着。待她放下刀叉,以纸巾轻轻擦拭嘴唇时,他问:“西利尔,有可能发展成那样的情况吗?”

    “我不确定。”希嘉莉说,“柊人是瞬间暴露在过于庞大、过于密集的粒子流中的。至于小早川君,嗯,我想依照我的直觉做出一个乐观的估计,但你明白,医学的可能性是无法以直觉去衡量的。”

    “那么,俐俐对这件事……”

    希嘉莉耸了耸肩,以肢体语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柊人以宝可梦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这是既成事实。至于他原本的躯体在哪里,是怎样的状态,不重要了。”

    见他欲言又止,她摆摆手:“我说过的,大吾。我想今天的你以丰缘冠军的身份与我对话,我想你以丰缘冠军的身份考量你的所见所闻——了解柊人的情况的人,起初只有我与他们的父亲两人。可他走了。我需要另一个人,一个强大的,值得信任的人,与我一同承担这个秘密。说得悲观一些,难说未来某一天,我是否会遭遇不测。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

    希嘉莉笑了,很温柔,很明亮的笑。她喝完了最后一点柠檬水,在玻璃杯的边缘印下一圈淡色的口红:“我会承担小早川若叶的治疗费用,全部。”

    大吾默默颔首。

    “不问为什么吗?”

    “我大概能猜得到。”

    望向窗外,希嘉莉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四年前算是救过她一命……我理应为他做些什么。当然,俐俐那边就麻烦你瞒一瞒了。”

    说到这里,她顽皮似地眨了眨眼:“偶尔,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悄悄帮一帮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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