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舰队的基地位于水静市的东北沿岸。钥匙卡一插进去，隆隆声顿时响起，巨大岩石向一侧移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
“是谁——糟了，是冠军！”
一些人开始放出宝可梦抵抗，一些人跑向了基地深处。俐俐放出了大嘴娃，但她并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大吾的巨金怪以［地震］无差别地攻击了在场的所有宝可梦，而飞在半空的那些，诸如大嘴鸥大嘴蝠之流，则被黑曜用石块一一砸了下去。
“快去叫水梧桐老大！”有人喊道。
俐俐动了动耳朵，水梧桐？
大嘴娃威胁性地将大嘴架在了他的脖颈处，俐俐问道：“你说的‘水梧桐老大’，是水舰队的首领？”
“是……是又怎么样！臭女人你……”
大吾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我们走。”
他们一路向里赶去，其间警报声响个没完，从各处蹿出来的小兵则被大吾一一摆平。基地的各层之间以瞬间移动地板相互连接着。以防分散，他们互相拉着踩上去，久而久之两只手便牵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觉得不妥。大约一小时后，两人深入基地腹地，四下气派了些，驻守人员却大大减少。俐俐直觉性地感到不妙，这份直觉在一扇门为两人打开之后更是达到了顶点：“小心！”
她喊着，反手将大吾推了出去。
大吾脚步不稳地退到自动门后，再抬头，银发白衣的人影已经坠了下去。他一个箭步上前，自动门砰然闭合，他的手掌在半透明的钢化门板上拍出徒劳的声响：“巨金怪！彗星——”
“乐天河童，［击掌奇袭］！”
“巨牙鲨，［暗袭要害］！”
巨金怪被裹着黑气的恶系攻击打个正着。威力方面无关痛痒，但它的动作被切切实实地打断。大吾回头，银蓝眼底布满威压，黑压压的乌云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泉美别开了眼：“真是可怕的眼神，冠军先生。里面那位果然与你关系匪浅。”
“水梧桐首领会好好招待她的。”静雨说，“至于您，就请在这里乖乖地观战吧。”
“巨金怪，［子弹拳］。盔甲鸟，［勇鸟猛攻］。”
他在对方抵挡的时候抽空看向身后，俐俐已经跌到房间底部，而房间对侧已经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黑色西服，蓝色头巾，面容隐在横栏投下的阴影之中。就在他打量时，大量海水从注水口涌了进来，瞬间没过银发白衣的瘦小身影：“俐——”
泉美挡住了他的去路：“您可不许离开。”她诡异一笑，“乐天河童，［自然之力］。”
仅剩一丝血皮的乐天河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吾没心思再同它耗下去：“巨金怪，［地震］。”
在冠军的王牌宝可梦面前，水舰队的宝可梦皆无抵抗之力。然而棘手的是，支援小队已经赶来，围城似地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显然不惜一切地想要将他拦在这里。大吾在激斗之间回头，俐俐已经浮在水中，波克基古在她的身旁拍打着小翅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对面浮着一只气势威严的帝牙海狮，金色獠牙在灯下闪烁着狰狞的光。
“ME-TA！！”
巨金怪的叫声沉闷撞击着他的耳膜，大吾迅速抬头，从那双深红的瞳中读到了告诫的意味。是的，他应保持冷静。俐俐绝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他应当相信她的实力。
大吾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转回他的战场，焦灼情绪从他的眼底间歇性地退去了。
“你们决不会得逞的。”他喃喃着说道。
※
“我从我的手下口中听过你的名字，小姐。”首领以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话之间，水位缓缓上升，最终停在她的胸口部位。“这句话原样奉还给你，先生。”
帝牙海狮与波克基古已经有了第一次交锋，一方使出的是［暴风雪］，一方使出的是［电磁波］。幸运的是，先一步生效的麻痹状态使得帝牙海狮吞下了冰息。噼噼啪啪的电火花环绕着它那庞大的身体，它的动作愈发迟缓起来。
俐俐握住横杆，以在水中固定她的身体。由于紧贴墙壁的缘故，她能听见一墙之隔传来的砰砰啪啪的战斗声。大吾正在战斗，他们正在并肩战斗。这一认知使得她的内心充斥着安定与信赖：水位距离天花板仍有一段距离，假若对方意欲将她置于死地，使得海水充斥房间或许是更加见效的方法；然而对方偏偏留出将近一半的空间，派出行动迟缓的冰系宝可梦迎战，他的意图在于何处？
“拖延不会改变你的结局。”首领下令，“［睡觉］。”
帝牙海狮陷入睡眠，电火花从它的体表退去，随之而来的鼾声如刀般地刮蹭着她的耳膜，令人脑中一阵一阵地发疼。“［祈愿］。”俐俐说。她注意到帕拉伊巴露出了略带痛苦的神色。
墙板背后的战斗仍在持续，水舰队的小喽啰大约实施了人海战术，脚步敲击着地面，如同沥沥急雨。眼下帝牙海狮仍在酣睡，［鼾声］始终持续着。所幸［祈愿］起了效果，帕拉伊巴得以保持充沛的体力。她不能掉以轻心。假使她输在了这里，大吾必会遭到挟持，他那样温柔又强大的人…
“帕拉伊巴，”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听我说……”
帝牙海狮转眼苏醒，血盆大口张开。俐俐只觉周身一僵，寒气顺着水的介质裹住她的四肢，冷得她牙齿打起了颤：果然，这是水梧桐的目的。他不需要杀死她，只需要活捉她罢了。之所以将水位控制在一定高度之内，便是为了让她的脑袋得以钻出冰面，发出他们想要的呼救声、惨叫声亦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对方恰恰不会想到，便是这一截冰面之上的自由空间，留给了她反将一军的生机。
“帕拉伊巴，”俐俐用打着冷颤的声音下令，“飞到上面，使用［看我嘛］。”
“解决它，［绝对零度］。”
寒气使波克基古感到本能性的畏惧，但它奋力拍打着小翅膀飞了起来。由于骤然结冰，门板表面已经多了几处裂痕。而在它挥动手指的时候，［看我嘛］将门内门外的一切攻击尽数吸了过来：黑雾、水流、石块、叶片，包括来自门板内侧的彻骨寒意，一齐击打在了最脆弱的玻璃门上。俐俐听见噼里啪啦的巨响，震得耳膜隐隐作痛，不，或许那是寒气的作用，她的全身都在刺痛不止。
不论如何，她终于听见了“噼啪”一声碎裂般的脆响，精神顿时一振：“帕拉伊巴，［接力］！”
波克基古无比响亮地应了一声，化作红光钻回它的球中，同步触发的则是火焰鸡的宝可梦球。高大威猛的宝可梦踏在冰上，关节部位缠着火炎，灼得冰面终于开始融化。正当玛瑙将她从冰里提溜出来的时候，水梧桐说：“［冲浪］！”
“玛瑙，快……”
在冲浪抵达的前一瞬间，她的面前刷刷竖起一排石柱，两相一撞，落向她与玛瑙的浪涛便碎成了毫无威力的小小水花。俐俐累得动弹不得，任由火焰鸡将她背到背上，富含热量的羽毛贴着她冰凉的皮肤，熨得她的体温终于有了回暖的趋势。
“俐俐！”大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趁现在逃！”
保护了她与玛瑙的［尖石攻击］来自大吾的化石翼龙，但他仍然无法向他靠近一步，因为水舰队的杂鱼仍在纠缠着他的脚步。同时也有部分人员调转矛头，向她攻了过来。俐俐抓着火焰鸡的双肩短暂迟疑，忽地看见水梧桐收回了帝牙海狮，转身向着更深处退去。
“玛瑙，我们——”
俐俐咬了咬牙，“我们追上去。”
她尚未看清水梧桐的容貌，她不能止步于此。水静电视台即将举行百年庆典，水梧桐的缺席必将引发不小的关注。这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Sha-mo？”
“听到了吗？我们追上去！”
第一次地，她背过身去，抛下大吾焦急的呼喊。火焰鸡背着她几个连跳，转瞬甩开追击而来的小兵，只有化石翼龙贴着冰面疾驰而过，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右边的门，左拐！”冻伤带来的疼痛依旧遍布全身，稍一牵扯便会使她面目扭曲，但俐俐感到她的头脑因而保持着异乎寻常的清醒，五感敏锐到了几乎精准的地步，“脚步是从那边来的，那边……那是移动地板！”
那是一块红色的瞬间移动地板，地板表面残留着鞋印留下的灰尘。待她们顺着红光移动至下一处时，面前变成一处港口似的平台，平台下方连接着蓝色的海域，一直通往明亮的洞窟之外。放眼望去，海上浮着一层烟霞似的粉，波光粼粼地映着如血似的斜阳。水梧桐不在这里。
“……他逃了吗……”
俐俐感到些许不甘。她想要走到水边一探究竟，化石翼龙一口咬住了她的马尾：“别拉我，化石翼龙——”
“够了。”大吾的声音传来。
他是不知何时冲出了小兵的重重包围的。马不停蹄地赶上她时，气息仍不平稳。顺着他起伏的胸脯，颤动的喉头向上望去，俐俐对上一双含着愠怒的眼。
“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危险？”他以克制的口吻说道。
自确认水梧桐脱逃的一瞬间起，俐俐彻底地松了神经，身体深处的疲惫与疼痛迟来地泛了上来：“对不起，我……”
“我不想听你道歉。”
他是真的生气了，俐俐想。他甚至不愿对她再说一句话。火焰鸡将她抱上沙漠蜻蜓的背部的时候，大吾始终站在一旁沉默。巨金怪与沙漠蜻蜓载着两人离开洞窟，最终降落在了来时的沙滩上。俐俐没敢向他求助，手上抓着沙漠蜻蜓的爪子，一点一点挪下了地。她知道她此时的模样难堪，且难看至极。
“能走路吗？”大吾问。
说实话，不太能。俐俐瞄向沙漠蜻蜓，后者回以同样不知所措的小眼神，而后……咻的一声钻回球中：“等等！”
俐俐伸手欲拦，胳膊先一步地被大吾握住了：“呜……！”仅仅是被他轻轻一拉的程度，便让她的脸色煞白一片，身体险些散架似地倒下去。
“只有这种程度的行动能力，”他凉凉问着，“你要凭什么去追水梧桐，又要凭什么打败他？”
“我，我没想打败他……”
“你想落入他的手中，然后我们一起完蛋？”
“……我不会让他威胁你的，我只是……”
十一月的海风吹过，吹得她脊背发凉。水静市的气候不比武斗岛温暖，他诘问般的话音落在她的心口，更是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想拖住他。”俐俐沮丧地说，“那样的话，他出席不了庆典，他……”
“电视台的庆典延期了。”
俐俐愕然抬头：“什么？”
“水梧桐不会放任他的身份暴露。我们挑在这个时机袭击基地，他怎么会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没想到……”
“对不起。”大吾很轻地笑了一声，“直到现在你都不明白我在生气什么。俐俐，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手腕忽地一紧，被他牢牢握在了手里：“你是想过的，但你不在意，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是你的同伴，潜入基地是我们共同的任务，所以我们必须摈弃一切去冒险去拼命，只为得到一点点微末的成果，你是这么想的？”
“我只是……”俐俐小声说道，“我只是想帮上你的忙。”
“你认为你豁出性命去取得什么，就是‘帮上我的忙’了？”
俐俐无话可说。大吾随后松开了手，冷意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你从未相信过我。”他盯着她的眼睛，“我说我喜欢你，你从没有想过那是真的，是不是？”
俐俐无措地道：“我只是……”
“够了，就这样吧。”
大吾缓缓地吐了口气，低头看向手表。海风吹过，仿佛将他的情绪一并吹走，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今天辛苦你了。”
就这样……吧？
“米可利已经到了，他会负责将你送到医院。好好休息吧。”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俐俐感到她的胸脯剧烈鼓动。几乎不受控制地，她喊出声：“大吾！”
大吾停住了脚，但他没有回头。
“我……我不是……”
在她结巴着说出个所以然之前，大吾轻声说道：“我想我们都该冷静一下。”
俐俐感到喉头一哽，没了声音，只能目送着他渐渐走远。随着那道背影融入天边的辉光之中，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任何行动的动机似的，就那样定在原地，直到一辆喷气式跑车停在她的身边：“你还好吧？”
白衣绿发的青年推开车门走到他的面前，眼看她失了魂似的模样，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上车吧，我先送你去医院。”
喷气式跑车穿梭在云层之间。俐俐静静地陷在后座里，脸色依旧苍白。米可利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不生气么？”
“……我为什么……”一开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叫作/爱莉萨贝丝的爱心鱼衔着一小瓶矿泉水飞到她的身边，轻轻摇摆身体：“Ka-su~”
俐俐向它道了声谢。喝过两口水后，她的喉咙润滑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没有义务做到这一步的，不是吗？”米可利悠悠说道，“水舰队的基地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之所以冒险地做到这一步，只是为了大吾而已。结果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生气吗？”
依照这个逻辑，她的确是应当生气的。但她只是摇头：“我……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俐俐当然知道为什么，她同样知道米可利想要的回答是什么。她咬了咬嘴唇，视线转向窗外：“您一定认为我不可理喻……”
米可利顿时笑了：“不，完全不。”
他手上打了个弯，从云层间惊起一片傲骨燕：“我和娜琪——”
俐俐眨了眨眼，回神，听见他继续道：“我和娜琪，先前有分手过一段时间。”
虽然无心听取任何八卦，但她顺着他问了下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的存在，似乎给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诚如你所知道的，嗯，我很强。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展现出这样那样的掌控力，让她时时喘不过气来。听起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对吗？”
俐俐默默点头：“……我能理解。”
“我可不是在私自揣测你。”米可利朝着后视镜笑了笑，“我想你同样是有理由的，于旁人无关紧要，于你却至关重要的理由。所以你完全不必感到负罪感。但，沟通是很重要的，你说呢？”
“……嗯。”
点到为止似的，米可利切过了话题：“我希望大吾没在气头上说什么重话。”
俐俐摇头：“他没有，他只是……对我感到失望而已。”
“失望？”米可利感慨似地笑了，“我是很想替那家伙说几句话的。但有些事情，还是让他本人来说更好。”
车内就此陷入安静，直到爱莉萨贝丝轻轻叫了起来：“Ka-su？Ka-su！”
米可利望向后视镜，这才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异样：“俐俐？你还好吗？”
他以最快速度降落下去，将喷气式汽车停在路边。待他打开车门，俐俐已经缩成一团，双手环着膝盖，脸颊因疼痛而惨白：“米可利先生，我……”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得去一下便利店。”
“便利店？”米可利的脸色微妙起来，“你……我明白了，我会告知医院安排。请忍一下，我们很快就到。”
米可利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他勾着他的车钥匙往车边走，随即笑了：“你果然来了。”
大吾锁上手机抬头，脸色疲惫依旧：“她怎么样？”
“不巧，来例假了。”米可利说，“挨冻已经够折磨了，挨上这个日子，实在倒霉了些。”
“…………”
“娜琪会照看她的情况，我正要去道馆替她喂一喂宝可梦。”米可利摇晃车钥匙，“或者，你想去代娜琪的班？”
短暂沉默之后，大吾叹了口气：“不了，今晚就有劳你们了。”
米可利看着他的背影：“这样，会不会有些苛刻？”
“…………”
“可能吧。”半晌，嗓音低低想起，“但我至少想她记住这一点。她不能永远那么……不管不顾。”
“所以你不打算见她，直到她来找你？俐俐可比你耐得住寂寞。这么多年，她有主动找过你哪怕一次吗？”
大吾黑了脸色。米可利摆了摆手，决定不戳他的痛处：“去茵郁道馆么？娜琪的七夕青鸟生了蛋，前几天刚刚孵化出来，你不想趁机撸一撸小青绵鸟……”
“我不去了。”米可利的本意是想提供一类放松心情的途径，哪知好友眉头皱得更深，甚至直接骑上了他的盔甲鸟，“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米可利。下次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