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皇姐在聊本王?”夏稷霖不知从哪折了一支柳条,悠悠地甩在手中,朝他们走来。

    夏芷瞧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趣道:“怎么你一人来?美娇娘呢?”

    夏稷霖一咧嘴,目光在严正卿与夏芷之间打转:“她不喜热闹,在菡萏池那边乘凉。”

    “昨日才接进府,今日就将人晾到一旁,仔细美人恼你,跟别人跑了。”

    “本来有些担心,可瞧见荣王在这里,就安心多了。”话是回答夏芷,目光却看向严正卿。

    严正卿无视他的挑衅,淡淡寒暄:“睿王今日神清气爽,定是遇到喜事。”

    “那是自然。”夏稷霖一屁股坐在严正卿与夏芷中间,“本王要成亲了。”

    “成亲?”夏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狸猫,惊得从木椅上弹起来,“与何人成亲?”

    夏稷霖但笑不语,夏芷瞪大眼睛,将自己大胆的猜测从牙缝中挤出来:“昨天那个?”

    俊朗少年笑得甜蜜,长睫掩住明眸,却挡不住里面将逸未逸的温柔。

    夏芷气得伸手就要敲他的头:“你怕是温柔乡里醉多了,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大昶的皇子,天皇贵胄!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朝中那帮老臣怕是要吃了你!”

    夏稷霖无所谓道:“皇兄迟迟不纳嫔妃,皇姐你追慕蔺将军满朝皆知,咱们家唯一正常的也就是长兄。这些荒唐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诶,皇姐你别动手啊!”

    两姐弟不顾形象地追打起来,夏稷霖老僧入定般不拦不阻,甚至饶有兴致地瞧热闹。

    阿久来到凉亭前,看到的就是这般诡异的场景,三人在此,既喧闹又平静。

    隔着白纱,严正卿看不真切阿久的脸,只见她换了一身新衣,剪裁得体,做工考究,想来是夏稷霖一早就准备好的。

    他当真觊觎她已久。

    “阿久!”注意到阿久的出现,夏稷霖赶忙迎上去,以身体阻隔开严正卿的视线。

    目光将三人逐一扫过,阿久朝夏芷行礼:“问长公主安。几日不见,长公主愈发英姿勃发了。”

    夏芷早就觉得着一双眼睛熟悉,试探问道:“我们见过?”

    “前不久在荣王府,有幸得得见长公主芳容。”

    “本公主想起来了!你是那日霖儿身旁不起眼的小婢女!”

    夏稷霖当即反驳道:“阿久仙姿玉貌,哪里不起眼?”

    夏芷向夏稷霖飞去一个眼刀,冷声道:“婢女是贱籍,更入不了王府!”

    “阿久不是贱籍。”声音从背后传来,夏芷惊讶地回头望向沉默许久的严正卿。

    严正卿起身,一脸的温柔与真诚:“本王数月前刚刚替阿久脱了贱籍。”

    周围气息骤然凝固,夏芷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不同寻常的气氛。

    夏稷霖半个身子挡在阿久前面,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本王替王妃谢过荣王。”

    王妃?

    茶色眸间闪过惊讶,阿久下意识望向严正卿求证,可目之所及只有夏稷霖坚实的后背。

    严正卿的声音从隐蔽处传来,带着真假难辨的愠怒:“三书六礼尚且没有,合卺同牢更不知是何年月,现在就称王妃,未免太心急。”

    没来由的,阿久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荣小王爷戏演得真好。

    几乎没有犹豫,夏稷霖绷起脸,吊高嗓门:“不巧,下月初八就是本王与阿久成亲之日,届时还请荣王赏脸,千万别来!”

    这边夏稷霖话音刚落,那边夏芷的木凳就已砸了过来。

    “疯了!都疯了!!”

    现下轮到阿久指尖沾着药霜,去描摹夏稷霖流畅的眉弓。

    “险些伤着眼睛。”夏芷不愧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下手又快又准。若不是夏稷霖躲得快,他今日必然头骨开花。

    “阿久心疼我?”夏稷霖疼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上挤出得意的神情。

    听到这话,阿久停住手上动作,将药瓶递给只影,自己坐到一旁,拉下脸来。

    夏稷霖眼里哪还有别人,赶紧追上前去,顶着一张挂彩的脸,蹲到阿久身前,一双大眼睛自下而上仰视她,宛如纯真的幼兽:“生气了?阿久可是为我胡乱定下婚约而生气?”

    是啊,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荣毅的事没查清,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婚约是大事,王爷怎能信口雌黄?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阿久明白,不论结果怎样,此刻外面一定都已将夏稷霖方才的任性之言传开。

    “怎么又叫我王爷,不是说好叫煦北吗?”夏稷霖委屈着控诉。

    只影瞧自家王爷没骨气的样子,识趣地从外面带上门。刚欲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王爷在里面吗?”

    通伯居然来了这里。

    只影赶忙挡在门前,大声道:“通伯留步!王爷不在里面!”

    夏稷霖本想与阿久好生解释,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却倏地起身看向门口。方才还低声下气的人此刻仿佛竖起全身利刺,如临大敌。

    阿久第一次见到夏稷霖这般,看来这个通伯与睿王渊源颇深。

    “阿久,你去内室。”夏稷霖扭过头对阿久道。

    只影果然没能拦住通伯,阿久自里间帷幔后窥见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缓步走来,立在夏稷霖面前。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对面而立。

    “王爷昨日又闯祸了。”

    他这话乍一听是老仆对少主,可细品居然有种长辈对晚辈的压迫感。

    夏稷霖自然不悦,皱眉反驳:“通伯所指何事?”

    通伯浑浊的眼瞟向内室,分明没瞧见阿久,可她却觉得汗毛倒竖。

    “婚约。现在满京都都知道王爷下月初八要成亲,娶一个刚脱了贱籍婢女。”

    “嘁。”夏稷霖满不在乎,“知道又如何?”

    后面的话,通伯故意压低声音,阿久听不真切,只隐约瞧见夏稷霖脸色微变。

    “王爷自己好生权衡。”通伯留下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阿久走出来,面露担忧:“可是有麻烦?”

    夏稷霖见到阿久,方才还心事重重的脸一下子明朗起来:“没事,是花草生意出了小岔子,不是什么大事。”

    “方才那人……”阿久试探。

    “啊,通伯是府中管家,操持大小事务。”夏稷霖见阿久似有不安,想起方才通伯对她的敌意,赶忙安抚道,“你不用害怕,他管不着你。这府里的人都听你差遣,没人敢欺负你。”

    阿久顺势问道:“就是这位通伯管着花草生意吗?”

    “是。你也知道我行事随心,总不好将生意败了。”夏稷霖讲到这执起阿久的手,兴奋道,“不过往后有你了,阿久你这般聪慧,生意上一定也是一把好手。”

    “往后……”阿久推开夏稷霖的手,“王爷容我想一想。”

    “主子,柳太尉方才急匆匆入宫而去。”

    “柳明德是当朝老臣之首,规训王室,匡扶社稷。就算知道是有人将睿王娶亲一事故意大而化之,也必须作陪,演出一副忠贤元老的样子来。”

    既明从袖中掏出一张拜帖递给严正卿:“大理寺派人送来拜帖,想邀主子……和常久过府一叙。”

    严正卿微微挑眉:“何事?”

    “来的人没说清,只说想请主子过去帮忙。”

    “帮忙?”

    大理寺卿郑若山,为人平庸。素日里,往府衙一坐,要么埋首案牍,要么替那些官差衙役平头百姓牵红线搭鹊桥。不攀附也不站队,看似平庸,实则清高得很。先皇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

    郑若山是不会主动与荣小王爷下拜帖的,那么送帖之人多半是张义云。

    严正卿心道,恐怕真正想请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小婢女。

    “本王在豫州时,确有经历簪花节,常久还是五月花魁。”

    大理寺与上次来时别无二致,而张义云更加愁云惨淡。

    “实不相瞒,下官请王爷前来是有一要案……”张义云见阿久没来,也不好直接问,只同严正卿讲起女子失踪案。

    “依张大人所言,失踪的女子都曾参加簪花节,且都是不同时段的花魁得主?既然如此,为何一直无人报案?”

    “这些女子要么举目无亲,要么因为各种原因主动搬离家乡,即便后来下落不明也无人在意,或是只当断了联系。若不是橞州首富之女徐烟柳失踪,怕是这些琐碎悬案永远不会被联系在一起。”张义云顿了顿,眼神游移,还是决定问出口,“下官见常久姑娘不在……”

    “大人放心,常久尚且安全,只是替本王去办些差事。”

    严正卿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惴惴不安。

    睿王看上去对阿久情深似海,实际打着什么主意,连他也没看透。

    严正卿垂眸盘算,一月之内,睿王府必要大乱才行。

    “下官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是簪花节历来由睿王名号下的草木行承办,郑大人又不愿与权贵交手,思来想去,还是斗胆劳烦荣王殿下。”

    “张大人是想借本王之手调查此案,若查不出什么则已,若当真查出什么,睿王那边的恶人也正好由本王来做了?”

    和和缓缓的语气,就连神情都带着亲厚的问询,可张义云却被暗藏其中的气势压得险些腿软跪下。

    “王爷言重,大理寺一心为民办事。但世道如此,清白不比权贵高,即便徐家曾与皇室有恩,也敌不过直系皇亲,所以下官只能出此下策。不论徐烟柳是否活着,只要此案能顺利了结且不损皇家声誉,大理寺一众官员就能幸免遇难。”说到此处,张义云掀袍跪地,“王爷就是大理寺的恩人。”

    好一个大理寺的恩人!

    严正卿转身打量张义云,他双膝跪地,腰板却挺直,眉目凛然,却在行畏缩之事。人啊,或许就是这般矛盾又复杂,可怜又可悲……

    他摇摇头,站起身,慈眉善目地俯视跪在地上的张义云,好似西天佛陀悲悯凡尘:“本王也不想做出头鸟。谁种的果子谁来食,就让睿王自己处理烂摊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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