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后,你便同惜言一样,随侍本王。”

    若不是随侍严正卿左右,阿久还真不知他向皇上请了孝期。怪道近来王府门庭冷清,拜帖宾客见也见不着。

    阿久猜不透严正卿此举的意图。

    他刚刚袭爵,照理定时要广纳人才笼络人心,再不济也是要向圣上表表忠心,站稳脚跟的。

    若说荣小王爷是因为丧父神思忧虑故而请孝,阿久可万万不信,但见他整日悠哉的样子,倒像是为自己放了假,除开每日频繁的飞鸽传书,阿久当真觉得严正卿要罢官弃爵,田园归隐了。

    阿久现在搬来承明阁与惜言同住在耳房,常妈妈与常武则搬去西南小院独住。

    这日午后,严正卿不知想起什么,非要吃红酥山,又说府里厨房做得不美也不香,非要吃城北广元楼里的。

    阿久应道:“奴婢去去就来。”

    严正卿摆了摆手让她乘马车去,快点回来。

    如此难得的出府机会必得好好利用。

    阿久坐在马车里盘算。

    近日来常妈妈为照顾阿武憔悴不少,阿久想借机去东市买点新鲜物件哄常妈妈开心。

    这时段酒楼里用膳的人并不多,阿久嘱咐小二说:“我们家公子对吃食极为挑剔,这红酥山定要做得别致又美味,要细细地做慢慢地做。”

    小二一听,忙问主顾是哪家贵人。

    阿久用手指了指天,故作神秘道:“当朝新贵。”说罢她又多塞了一些钱财给小二。

    小儿见阿久出手大方,不疑有他,忙道:“原来是江大人家的,小的明白。”

    江大人?哪个江大人?

    罢了,是谁都不重要。

    小儿忙不迭的奔去后厨,阿久也绕开车夫泥鳅般钻进东市。

    许久未逛市场,琳琅的物品让阿久目不暇接,她做左挑右看,最后在首饰摊看中一支银簪,上刻一对镂空蝙蝠,正中央抱了一朵五瓣梅花。

    摊主见她似是中意这支银簪,当即夸赞道:“姑娘好眼光,这簪子独此一支,可是孤品!我刚摆上来,您就相中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阿久赶时间,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多少钱?”

    摊主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五两银子。”

    阿久心道,你为何不直接来抢?

    她正要张口压价,忽然听得后巷一阵骚乱,跑出半大孩童来。

    那小孩直奔首饰摊,抱住摊主便哭喊道:“张大叔!张大叔救我!有狗追我……大狗!大狗!哇……”

    小孩是害怕极了,话也说不清,只哇哇大哭起来。

    没一会儿,果然有一只大狗追了出来,那狗膘肥体壮,一看就是被主人家精心喂养的。

    这狗很有些仗势欺人的本领,眼见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不害怕,依旧朝那小孩狂吠着扑来。

    被唤作张大叔的男人也不慌,一提气,“嗷呜!”一声中气十足的虎啸便吼了出来。

    那虎啸声惟妙惟肖,仿佛真有猛虎窜入集市之中,咆哮示威。

    包括阿久在内的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首饰摊老板。

    再瞧那狗好似也被虎啸震慑住了,方才高扬的狗尾现在夹在两腿之间,愣愣地站在原地。

    张大叔见自己成了人群焦点,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摇摇手朝人群赔笑道:“没啥事,没啥事,和小孩子闹着玩呢。”

    这时,方才的后巷有一绯衣男子信步而出,那恶犬看见他极为热情,摇着尾巴蹭了上去,显然这位就是狗主人。

    狗主人垂眸看向缩在张大叔身后的小孩道:“小子,今天只是吓吓你。下次我家正清的嘴可就说不准落在哪里了。”

    说罢,他还反反复复将那小孩打量了几个来回,仿佛已经替狗物色好了他身上哪里最嫩。

    小孩一听这话,又抽泣起来。

    张大叔气不过,上前理论道:“闹市之中,你纵狗追人也就罢了,何必还要这么吓唬他?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绯衣男子一听,好笑道“你口中的小孩子方才可是拿着石块朝这狗身上砸了又砸呢!”

    张大叔闻言低头看向小孩,那孩子果然心虚地低下了头。

    阿久在一旁围观许久,那男子面容秀气,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忽又想起方才他叫那狗的名字的时候,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她打心底里觉得这名字用在恶犬身上十分贴切。

    这边江巍然刚要“大人有大量”地转身离开,就听见摊位前有人笑了一声。他古怪地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一衣着素净的清丽女子。

    他朝阿久问道:“姑娘,你笑什么?”

    阿久道:“你的狗名字起得有趣。。”

    听到别人的认同,江巍然正过身来,饶有兴致道:“ 有趣?是好还是不好?”

    “甚好!”这句赞美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江巍然在听到“甚好”二字时,大笑出声。

    他给狗起这名字原本就是存心恶心他那位高贵的兄长,如今倒有人与自己品味一致了,果真是同道中人。

    于是他打量着阿久道:“在下江巍然,城南溪口巷挂红灯笼的就是我家,敢问姑娘芳名?可否赏脸交个朋友。”

    阿久见他有几分诚意,便道:“公子爽快,我也不好扭捏。小女子常久。”

    “长长久久……好名字。得了空来找我,我带你吃好吃的。”

    江巍然大概觉得自己今日收获颇丰,牵着“正清”美滋滋地从后巷离去。

    耽搁了太长时间,阿久也再没心思压价,掏出那攒了许久的五两银子递给张大叔。

    张大叔人不错,虽然簪子卖得贵了,但胜在服务周到,他说,姑娘我给包得漂漂亮亮的。

    阿久瞧着他上下翻飞的手,随口问道:“您刚才那声虎啸可真像。”

    “没什么,我从前是演口技的,后来行情不好挣不着钱便改了行。”

    阿久听说过口技这门技艺,表演者仅凭一张嘴便能模仿世间万物,惟妙惟肖。

    “口技也能模仿人吗?”

    “那是自然!”提起自己的老本行,张大叔还是很骄傲的,“从前我和一年轻后生搭伙,他模仿人,我模范动物。哎,可惜挣不着钱。”

    阿久一听这话,追问道:“那后生现在还同您在一处吗?”

    “早就散了,他说要去赚大钱,后来再没音信。”

    “他叫什么?可还有其他家人?”

    张大叔终于包完,长条形的纸包上系着繁杂漂亮的绳结。

    他将包好的簪子递给阿久,奇怪道:“你问他做什么?”

    阿久说:“我自小对口技十分喜爱,尤其喜欢模仿人声。想同您细问一问,好去打听打听。”

    张大叔闻言答道:“怎么你们现在的女娃娃都喜欢口技了,前几日也有位姑娘说想学口技,朝我打听丁家六小子。”

    丁六!居然真是丁六!

    张大叔接着道:“哎呦,那姑娘能说会道的,同我聊了好一会儿呢。我还劝她,学什么口技呀,学说书不是更好!”

    “那姑娘是不是面若银盘,头上带一朵红绢花。”

    “哎呦,小娘子你料事如神啊。”

    阿久莞尔:“她是我阿姊,居然背着我先来了,我回家定要同她闹。”

    原来,严正卿已经让惜言来过了。

    “嘿,你们谁也不用闹,那丁六是个孤儿,他若没音信,任谁也找不到。”

    线索到这又断了。

    阿久同张大叔道谢,临了还说,若有机会定要请他去表演。

    张大叔笑得很开心,褶子堆了满脸。

    匆匆忙忙回广元楼取了红酥山,时间还算赶得上。

    阿久在回程的那车上回忆着方才与张大叔的对话。

    那刺客最初模仿惜言,后来又模仿了常妈妈,可见是在声音方面有一技之长。

    严正卿大概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早在阿久寻书之时就派惜言四处打听收罗信息,最终确认丁六的嫌疑最大。

    阿久叹了一口气。

    其实,如若丁六没有进王府,没有做刺客,凭着他一身的本事也该有个安稳人生的。

    严正卿这几日只是表面悠闲。

    陆家遗孤的传闻暗暗发酵,在陆家出事之前。严陆两家交往甚密,甚至曾约好给子女定娃娃亲。可惜好事未成,陆家就被仇家血洗,一百多口人无一逃脱。

    如今陆家遗孤风声又起,众人自会将线索联想到严家。

    不光外人这样想,严正卿也这样想。

    “这便是奴婢看到的……一半内容,余下的且等奴婢为荣毅报了仇,定然悉数告知王爷。”

    他盯着面前的几行字,眉头紧蹙。

    “譬如为山,未成一篑。四时行焉,任重道远。”

    这更像是书中几个短句的胡乱拼凑。

    严正卿蹙眉凝神,思索着所有可能性,但总觉是水中探月,不得真理。

    他这人有个小毛病,一旦费心思动脑筋时,便想吃甜食。

    阿久买甜食去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回来,严正卿有些心烦,尚来不及发作,只见既明从外面进来:“主子,睿王府的帖子。”

    “呵,他还是这般不知避讳,本王刚请了孝期,他就来送生辰帖,不愧是京都里的荒唐王爷。”

    “那……主子去吗?”

    严正卿将帖子递回给既明道:“睿王生辰,皇上会送几位美人给他,届时你便将我们的棋子安插进去。人选好了吗?”

    “选好了,人现在别院住着,主子要见见吗?”

    “睿王年纪虽轻,阅过的美人可不少,一般人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既明明白严正卿的意思,道:“属下这就叫她过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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