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久这边提着红酥山,生怕严正卿等急了要借题发挥。快到王府时,她让车夫提前在碧桃小门停下,自己抄近路去承明阁。

    谁知刚下马车,就见层层碧桃树遮掩下,既明正引着一女子往府内走。

    那女子一身杏色纱衣,头戴一顶白色帷帽,虽遮住了面容,但见身姿也知是个绝色的美人。

    阿久提着食盒跟上去,既明仍是木着脸在前面引路,瞧这冷淡劲儿定不是他的相好。

    既然不是既明的,那便只能是……

    她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食盒,果真,食色性也。

    她三步两步跟上去,喊道:“既侍卫,好巧!”

    既明没想到阿久会出现在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脸上仍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道:“常久,你怎么在这里?”

    阿久举了举食盒:“王爷想吃红酥山,差我去买。”

    “那你快些,别让王爷等急了。”既明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赶人。

    阿久装听不懂:“我与你们同路走。”

    三人在一起走着,阿久时不时瞟一眼身旁的美人,心想,若能知晓严正卿相好的身份,说不定又能多一分谈判的条件。

    “姑娘身姿清丽,我一见便心生喜爱,不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正欲开口回答,既明把话截了过去,冷冷道:“此女子身份特殊,常久莫要多问。”棋子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久听出既明语气不快,赶紧道:“是我多嘴,既侍卫莫怪。我这便将美食赶紧送去,好叫王爷‘两全其美’。”说罢便快步往承明阁去了。

    严正卿在屋内等得心焦,正想着待常久回来定要责问一番,便听到屋外传来女子声:“王爷,奴婢回来了。”

    “还不快滚进来!”严正卿果然等急了。

    阿久缩着尾巴垂着头将食盒提了进来,又麻利地将红酥山从食盒中取出摆在桌案上,之后便老实地立在了严正卿的身旁。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严正卿看出她的讨好,故意道:“本王不想吃了,撤下去吧。”

    红酥山怕热,因此中空的瓷盘内置有冰块,如此一来即便带回家享用,也能有绝佳口感。

    阿久捧着冷冰冰的盘子正欲撤回到食盒内,甫一端起,严正卿便好像掐准了时机道:“本王又改变主意了,你便这样端着侍候本王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冰凉的盘子初端起时还没有不适,可时间稍长些便觉寒凉刺骨,但阿久不能动。

    既明终于带着美人进屋。

    阿久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心想,严正卿十有八九要轰自己走。

    严正卿上下打量那女子几眼,道:“帷帽摘了。”

    既明犹豫,看向一旁“受刑”的阿久,眼神询问严正卿是否让她回避。

    严正卿挖了一勺酥山,道:“无妨。”

    此话一出,既明不由得多看了阿久两眼,他直觉此女不可信,但似乎他家主子对她很是器重。

    阿久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忙看向严正卿,谁知严正卿那漆黑的眸子也正含笑地瞧着她,里面有得意、畅快和恶作剧后的炫耀。

    他生了一张温柔脸,直挺的鼻似玉山一般,薄唇被冰凉的酥山晕得水红。

    可阿久却只觉这张脸恶毒。

    她的手被冰得刺痛难忍,差点端不稳瓷盘。

    “你若弄脏本王衣裳,本王便将你做成衣裳。”

    阿久顾不上接话,只咬紧了牙关忍受着手上的酷刑。

    那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月娥星眼笑微频,柳妖桃艳不胜春。”这诗若放做别人念,定显得十分轻佻。可从严正卿口中说出却让人觉得柔情蜜意,“你配得上这诗。”

    有的人,真是天生就会调情。

    那女子姿容秀丽,举止也从容,她福了福身道:“小女子玥湘,谢过王爷。”

    “玥湘?”严正卿将一勺酥山放入口中,似是把美人的名讳就着这甜滋滋的吃食一同融进了嘴里。

    “若你日后真能在睿王府派上用场,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严正卿要将人安插进睿王府?

    阿久心思活络起来,严正卿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

    她想得入神,直至既明将玥湘送走都未回过神来。

    “你要站到何时?”美人走了,荣小王爷立刻换了副嘴脸。

    瓷盘中的冰化了大半,阿久的手早已麻木,她的手指僵直,被冰得通红。

    “王爷叫奴婢站到何时,奴婢便站到何时。”

    “哼,你当真这般听话?”

    “是。”阿久实在不想与他胡搅蛮缠。

    阿久通红的手指近在眼前,再拖下去怕是要落伤了。

    “放下吧。”手早就僵了,阿久只能微微屈下身子,手臂保持不动,缓缓将那盘红酥山重新搁在案上,放置安稳后才慢慢挪开手。

    手指皮肉少,被这么一冻,寒气早就渗进骨头缝里,颜色已近青紫。

    阿久不愿让严正卿看到自己手的惨状,好叫他嘲笑了去,便快速将手藏到身后。

    可严正卿终究快她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到眼前细细瞧几根红通通的手指。

    阿久又羞又恼,欲用力相挣。严正卿虽看着瘦削,力气却不小。

    “……”

    “……”

    这场无声的战争持续了好一会儿,阿久最终败下阵来。

    “奴婢的双手粗鄙丑陋,现下更是难看,恐污了王爷的眼。”

    “本王倒觉着这手很美。”

    美?他倒真会讽刺人。

    严正卿直勾勾地盯着阿久的一双手,他似乎在用眼神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从上到下,反反复复。

    羞耻,难以名状的羞耻。

    阿久觉得此时此刻严正卿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而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却全然不知。

    “王爷看够了吗?奴婢还要去干活。”

    严正卿的视线终于离开阿久的手,他看向她,目若含情:“恼了?”

    “……”阿久不想理他。

    “你这双手还能做什么?好了,今日便去歇息吧。”

    阿久猛地抽回手,连礼数也顾不得,小跑着离去。

    既明刚进院子,就看见阿久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目力好,一眼瞧见阿久红肿的手。

    “主子,玥湘送回去了。”

    “做得隐蔽吗?别让人发现是人与荣王府有关系。”

    “走的都是小路,无人察觉。”

    “嗯,你做事本王放心。”严正卿挖了一勺红酥山,醇香的酪子化在嘴中让人愉悦不少。

    “端午过后,和本王出趟远门,此次出行带两队人马暗中跟随。”

    “是。”

    “你那里可还有冻伤膏?有的话去给常久拿过去吧,没有的话……就罢了。”

    阿久回到耳房没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常久。”既明在外面,“王爷让我给你送药。”

    阿久心中有气不想开门,直到窗外的人影走了,她才磨蹭着去开门。

    地上放着一个瓷瓶,阿久拿起来打量,瓷瓶底部印着“荣”字。

    这种伤药是荣王府侍卫院特制的,常妈妈长期在厨房干活,冬日里冷水淘洗是常事,手指粗肿不成样子。阿久便向荣毅讨过一瓶,与这一模一样。

    “琢磨什么呢?”惜言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看了看阿久的手道,“午后的事我都听说了,哎,你受委屈了。”

    阿久不说话,他们主仆三人一心,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这种戏码,她不愿配合着演下去。

    况且,阿久心里也明白,如若自己采买及时些,或许也不会惹了严正卿,归根到底是自己办事不周,又偏偏遇上这样一位主子。

    惜言主动拿过药瓶,动作轻柔地给阿久上药,从指间到指缝,一双手被她妥帖地照顾个遍。

    烛火跳跃,映着惜言的脸庞分外柔和:“其实王爷从前不这样,我本来是要被家里人买去勾栏的,是王爷救下了我。那时,老王爷对他的功课要求极为严格,极少让他出门,王爷那天偷偷跑了出去,正好救下了我。这样一来,偷懒的事就瞒不住了。老王爷大怒,让他选,要么将我轰出去,要么挨十鞭子,禁足两个月。十岁的孩子怎么挨得了十鞭子。我当时跪在外面,吓得手脚发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鞭子声。可是王爷硬是挺了下来,冬天的棉衣都盖不住他背上的血,结果,他在床上趴了一个月,而我也成了他的贴身侍女。”

    阿久默默听着,低声道:“难以想象,这是他做出的事。或许……他待你是不同的。”

    惜言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主仆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惜言敛起笑容,忽然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王爷就有些变了……你也别怪他。”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他是主,我是仆。下人无能不能令主子满意,受罚是应该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能大好了。”药上完了,惜言将药瓶递还给阿久,“今晚我值夜,不必给我留门。”

    “惜言姐姐。”阿久从位子上站起来,拽住惜言的衣角,“丁六的同谋……有消息吗?”

    惜言口齿伶俐反应又快,她眯着一双新月般的笑眼,三言两语就能将消息问到手。阿久想,她总比自己人脉广些。

    “丁六是个孤儿,他一死,再找线索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如有消息,可否……可否告知一二。”

    惜言没回头,只缓缓地拽回了衣角。

    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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