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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适情七仙岭

    九十一、适情七仙岭

    江南工匠是最早采用紫檀、黄花梨和鸡翅木几种深色硬木来制作家具的,最初只是在宫廷里使用,后又扩展到王府、官员和权贵阶层。高端消费所带来的示范效应和人们的从众心理,刺激了大家的购买欲望,市场需求也越来越大。由于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境的,随着知名度的提高,让更多的富豪和有钱的大户人家热衷于炫耀和收藏这些名贵家具,这就反过来倒逼市场,需要更多更好的良材佳木供应,在利益驱使下,无数珍木被伐。

    以目前情况进行判断,未来十年后,木料的来源会进一步受到制约,不仅是紫檀越来越少,黄花梨也将变得稀缺,到最后将出现“一木难求”的局面。未来如何应对名贵木料短缺,将是工部和众多家具坊亟待解决的难题。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扩大家具用材的种类,寻找更多性能优良的新材来充实家具用材市场,并大力推广以期得到市场的认可和用户的喜爱,从而能够分解紫檀和黄花梨的压力。

    从京城到江南,又到这天涯海角的琼州岛,沿途考察所见,良材虽有,但都因存量有限经不起砍伐。而大明之外的疆土呢,在这茫茫大海的深处还会有一个长满黄花梨的海岛吗?而在海的那一端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是否会有如大明疆土一样广袤的热带森林和万千性能优秀的良材佳木?黄师木极目远望,他望断海天,直到两眼酸涩流出泪来也看不到心中期盼的浩瀚森林。他心情迷茫,视线有些模糊,而思绪却随海鸟一同飞翔,期望在大海尽头能有一处荟萃万千佳木的森林王国……。

    就在黄师木站在莺歌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向大海深处眺望时,而大海也在望着他。由于他所处的时代受当时条件所限,致使他无法到达大海的另一端。因此他并不知道,在大海深处还真有一个这样的海岛,这确实是一个良材佳木的世界,且那个海岛的面积要比脚下的琼州岛要大十八倍,那就是马达加斯加。当时的郑和下西洋时虽已接近了它,可惜却与它擦肩而过,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时代的遗憾。除了马达加斯加外,非洲大陆的热带雨林也生长着众多的深色硬木,且还有体积远超紫檀和黄花梨数十倍的高大硬木,即古夷苏木。若目光再放远些,在太平洋的那一端,还有一个南美大陆,那里真的有一个面积如大明帝国一样广大的亚马逊热带雨林,那是一个荟萃了良材佳木的森林王国,不仅种类繁多且存量巨大,以大明现有人口来使用,真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仙枝来到丈夫身边,见他陷入遐想中,说了句:当年曹孟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今日黄师木南至天涯,神游远洋,放飞梦想。黄师木这才把思绪从远方收回,可转身看到正在装船的原木时,重回现实,不仅喟然长叹。以他当时所处的环境,虽可尽情驰骋遐想,但终究是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他不无伤感的问仙枝:是让良材佳木终老山林,还是采伐出来为世人所用?仙枝明白丈夫此刻矛盾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让良材佳木终老山林,那是一种悲哀,是对大自然馈赠的轻视,是另一种形式的浪费。对名贵硬木而言,其自身的优良材质没有得到充分利用,其珍贵价值就得不到体现,这如同“将军空老玉门关”,英雄无用武之地一样。对珍木良材要育采有序,间伐有度,保护资源,永续利用。若因贪欲不止,财迷心窍,巧取豪夺,滥砍滥伐,那不仅是对现有资源的破坏,也是对大自然的漠视和背叛,必遭惩罚和报应。

    海上起风了,仙枝看着湛蓝的海水奔涌向前,海浪撞击着礁石,海鸟随着海浪上下翻飞,眼前的一幕让她犹觉自己已是身在天涯,连日来的紧张不安和压抑感瞬间消失。大板看到一只兔子从马前跑过,待要上前去追,却被一片仙人掌所阻,紫霖看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危崖险峰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下一个目标是吊锣山。黄师木说完看了看大家,众人上马,过山龙打马冲在最前,沿着海岸向东而去。

    在选择路线时,过山龙熟悉路况的长项发挥出了效力,他知道这里有一条近路可直通五指山,路虽有些窄小,可并不影响单骑通过。众人依次而行,中午时分,来到一个叫雅亮的村子。由于地处山区,整个村子不大,有十几口人家,全部为黎族山民。村子背靠大山,村民以采集和加工山野货为主,这也是昔日过山龙来收购山货的一个定点。如今已多年没来这里了,他旧地重游,感觉自然不一样。

    来到村中一处最大的房子前,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切分猪肉。过山龙喊道:阿亮,你是知道我要来才杀猪的吧。阿亮抬头看了一下,叫道:阿龙,怎么是你,忙放下手里的刀迎上前来。过山龙将黄师木四人介绍给阿亮说:这四位是我朋友,要到七仙岭去,路过此处。紫霖、大板将马拴在院外树上。阿亮朝屋喊道:来客人了,说罢擦干净手,将众人请让进屋内。

    阿亮妻子忙招呼众人上坐,拿碗倒水。多年前过山龙曾来过雅亮村,阿亮问过山龙:阿龙,你这么多年没来了,差事很忙吧,看情况你这是出来有几天了。过山龙笑笑说:阿亮,我们是要在你这里吃午饭的,下午还要赶路。阿亮回道:这个自然,你们先喝水,坐下歇息,我去把肉分完,说完起身回到院子。看到阿亮离开,大板好奇的问:这是猪吗,怎么会这么小。这一说起来,不仅大板好奇,仙枝、紫霖也都觉得奇怪,没见过的人都会发问。过山龙解释说:这是当地特有的一种小体型猪,长大了也不过四十多斤重,因此被形象的称为“老鼠猪”。这种猪头长嘴尖,直立着一双小耳,猪的嘴巴很长,可以拖到地面;喜欢在野外到处拱土觅食,走起路来嘴巴贴着地,嘴不离土,从后面看就像第五只脚,当地人认为它的嘴也是一只脚,称之为“五脚猪”。这猪虽是家猪,可在饲养过程中却从不圈养,村民任由它野外自由活动觅食,外人根本抓不住它,也不会丢失。由于漫山遍野的奔跑,有的猪就和野猪杂交上了,白天将猪放出上山找生料吃,晚上还要加一顿食,要不时间久了,猪也就不知道回来了。由于是散养在山上和树林,所以猪的皮厚瘦肉多,几乎没有肥肉。它和野猪肉的区别是,肉质细嫩,骨头软脆,不像野猪肉那么粗糙。过山龙这边说着,院子里已经支起了一口大铁锅,点燃柴火开始煮肉,不一会,渐渐的已经能闻到一股特有的肉香味。

    吃完饭后,过山龙还是用同样的手法给了阿亮银子,说是要他备些山货,过几日来拿。仙枝将过山龙这一路上所用去的银子全部补齐。过山龙开始是推让,在黄师木的要求下,他才无奈的收起来。大板看到过山龙这种急公好义的行为,很像评书“大隋唐”中的好汉秦琼,几人是看在眼里,赞在心中。由此也明白了过山龙一路走来,无论到哪里都有朋友,且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正应验了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付出才有回报。

    再往前行,山静林幽,景色迷人,沿途参天大树又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是能叫出名字的树。由于来岛上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见过不少树,其中大多都认识。因急于赶路无暇看景,策马急行,晚上来到了保亭。

    这里已是五指山的南麓,山坡上和路两边偶尔能看到黄花梨树,只是没有王下峒和尖峰岭的高大,东一棵西一棵,树身也不直,在两丈多高就开始分杈。保亭地方不大,而人却比王下峒还多,集市也有些规模。黄师木问过山龙:这里有客栈吧,连日来都很辛苦,找个客栈洗洗,好好休息下。过山龙应道:好,这就到了,说着手指前面不远处,只见一个大大的“客”字幌子,在夕阳的余辉下,迎风招展。

    走进客栈的大院子里,有伙计迎上前来帮牵马。过山龙将马缰绳交给他说:饮过水后再加草料。掌柜的从柜台跑出来,拱手作揖道:有请客官。小店干净舒适,我带您去看房间。过山龙说:不用看了,我住过你这里,直接给我们安排三个房间。掌柜向过山龙作了个揖,道了声谢带人朝里走。到第一个小房间时,过山龙打开门将包裹向床上一扔说:这间我住了,再找两个大些的房间。掌柜说,里面这个房间就大些,可住两人。过山龙对紫霖说,你和大板就住这间吧,紫霖点点头进了房间。掌柜心里明白,对黄师木说:这最里面的是贵客房,您请,黄师木微笑着点头道谢。掌柜交待说:几位先歇会,半个时辰内我们开饭。黄师木和仙枝来到房间,大板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给师娘端来。黄师木对仙枝说:我还是到院子里洗漱吧,说完话和楚大板一同出来。大板忙又去给师傅打了盆水放在架子上,接着要去提水饮马。过山龙告诉他已经交待伙计了,这里大可放心,然后自己也在一边洗漱。这边众人洗漱好后坐下喝茶,不大时间,晚饭已备好。

    琼州岛的天气是一年四季都是夏,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晚上睡觉连床单也不用盖。因此沿途借宿人家也很方便,只需一张床就可,有时铺个凉席也行,再简单些就是稻草也能将就,并不一定要有被褥。这要是在北方可就麻烦了,否则,到人家借宿,普通人家哪里会多预备出这些被褥来。

    第二天早起,过山龙让客栈掌柜多煮了些木薯准备路上吃。吃罢早饭,结算了房钱,一行人牵马离开客栈向七仙岭行进。七仙岭位于保亭的东北边,从远处望去,七座山峰矗立在崇山峻岭之间,姿态曼妙,宛如七个仙女在云层间翩翩起舞,若隐若现,因而得名“七仙岭”。这里降雨量充足,为岛上五大热带雨林之一,由于地处五指山脉的南端,因此乔木、灌木以及草本、藤本、附生植物组成的多层次原始生态环境最为齐全。无论山间谷地,还是坡岭石涧,到处是郁郁葱葱,藤萝緾绕。密林深处,既有古树参天,也有小树生长,绿荫匝地。林间遍布珍贵树木,有母生、子京、坡垒、油楠、陆均松、罗汉松、油杉、油丹、红稠、绿楠、苦梓等上百种,各种奇花异果更是随处可见。七仙岭的山藤比别处的更多,在密林深处,有细如手指的长丝藤,也有如碗口般粗拧着麻花劲的曲身藤,更有些和高大树干比肩的古藤。有的藤是横向生长,穿越丛林,长有十几丈,这些野藤为了能够在茂密的热带森林中生存下去,采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其中多依附借助于高大树木的枝干,为能获得一点阳光,缠绕着树身奋力向上爬,这就是植物的向阳性。当藤爬到一定的高度后,获取了充足的阳光,就会与大树竞相生长,造成藤树交错。随着野藤的緾绕更紧,有些树竟被緾死。

    正是:

    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

    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还有些寄生植物生长方式更为奇特,它们不是把根生在土壤里,而是寄生于树洞中。棕榈树干上长着榕树,由于小鸟吃了榕树的果实,把它排泄在了棕榈树上,借助于棕榈树上的水分,榕树种子遇到水分就会生根发芽。在这特殊环境中,榕树苗寄存于棕榈树内,当它成长起来后,跟棕榈树互为依存,形成共生的状态。除了树互相寄生外,兰类和蕨类也会寄生,各种附生植物布满整个热带雨林,形成美丽壮观的一道风景,装点着雨林异彩纷呈的世界。

    过山龙在前面领路,沿途风景千变万化,越往密林深处走,空气湿度越大,光线也暗下来。黄师木远远看到一棵高大的子京,树身非常雄伟,直径有三尺多,目测高度在十五丈。接下来,更为壮观的一幕出现了,眼前竟出现了上百棵高度相同的子京树,伟岸的身躯挺立在一块山坳里,形成一片子京单纯林。在岛上这段时间,穿越了数不清的大小深山密林,可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瑰丽壮美的景观。走进子京树林,感到人都变矮了,抬头看不到树顶,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众人感慨不已。林中有一深潭,在一颗子京树下,一只大龟趴在那里,大板忙跑上前,很吃力的将龟抱离了地面。这只龟太大了,足有二百斤重,堪称神龟。过山龙看到大龟,当即让大板放下,并跪地磕头。原来当地人视大龟为吉祥物而奉为神灵,顶礼膜拜。

    正是:

    顺仁风以消息,应圣时后而翔。嗟神龟之奇物,体乾坤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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