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华灯初上,姜笙婉便已从睡梦中清醒,只软枕两侧的泪珠召示着少女午夜梦回的悲伤。
杏桃端着盆推门而入,奇怪道,“姑娘怎的今儿起的这般早,想来也无甚大事,姑娘不妨在小塌上再歇会。”
姜笙婉接过毛巾,随即想是想到什么般答道,“娘亲将绣楼传与我,我打算今日便去瞧瞧。”
杏桃纠结道,“可是姑娘,昨夜侯爷派人来说,让小姐在府内好好准备庆功宴.......”
“无碍,左右爹爹上朝政务繁忙,抓不到的。”
姜笙婉寻了件玉白色曳撒,腰间罕见的配了一块紫玉,白绿相间的玉冠,显得一张精致的小脸更柔和了几分。
二人磨叽了半天,抽了个后门无人的时间段才偷偷溜了出来。
姜母的绣楼上辈子是在姜笙婉与沈崇之婚后交到她手里的,如今这般早的交付,想来上辈子也是惦念着成婚后姜笙婉的性子成熟了才放心。
前世姜笙婉也经常来绣楼坐坐,沈崇之位高权重,二人貌合神离,也是极少回家,姜笙婉最初还会在院里留一盏灯,后来便也干脆忙起了自己的事,在绣楼一坐便是一上午。
姜母原姓顾,这绣楼也是祖上一辈传下来的东西,顾氏绣楼里的绣娘苏绣技艺巧夺天工,是不知天下多少女子向往的地方,只是上辈子的她不争气,叫江柳算计了去,才渐渐失了根。
姜笙婉循着前世的记忆摸到了绣楼的位置,好在姜母早就给绣楼打过招呼,这鬼鬼祟祟的两人才得以进入。
绣楼里大多都是些姑娘,千百年来怕是只出现过这一次“男人”。
女子十三岁上绣楼,二十岁嫁不出便上一层,因此留守在这绣楼的都是些老姑娘了。
头一回见外男也是惊掉了下巴,纷纷停了机杼观望着。
管事嬷嬷将两人领到了包厢,外面的视线才收了收。
姜笙婉瞧见来人是上辈子无怨无悔帮助她的赵嬷嬷,微微笑道,“嬷嬷,我这次来 ,是想要将绣楼做大,不仅仅像祖母那样开放给外面的女子,我还要将绣楼的绣品制成衣物卖给贵人们。”
“可是东家,这绣楼要做成成衣再买与贵人怕不是一般艰难,更何况顾氏绣楼的姑娘们都是苏绣的一把好手,原材料昂贵不说也做不到量产。”
赵嬷嬷有些担忧,少东家想法甚好,可终究是纸上谈兵,现实怕是没有那么圆满。
况且女子绣楼本为家族内置,大肆宣传怕也阻碍极大。
姜笙婉自然是懂赵嬷嬷在忧虑些什么,只得肯定道,“嬷嬷放心,您只管招些无家可归又吃苦肯学的姑娘学习,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但是嬷嬷,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
“姑娘,您说的麦秸刺绣真的那么神吗?”
杏桃自打刚刚瞧见姑娘给赵嬷嬷的帕子便想问了。
麦叶与苏绣结合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光,那是杏桃头一回见麦叶如此与众不同的地方,自然是嘴巴惊的张的老大。
先前不是没见过姑娘刺绣,可这么精巧成品还是让杏桃敬佩,总觉得姑娘这次醒过来变了好多。
姜笙婉笑了笑转而寻了个茶楼坐下。
众人皆道这茶楼是文人墨客的最爱,却不知这也是消息传播的最快的地方。
上辈子她就喜欢来这茶楼坐坐,不仅是为了听些消息,更为了打发时间。
凭心而论,沈崇之除了不爱她,钱财体面却也一样没落下,如若不然,京城中的贵女也不会艳羡她丞相夫人的身份。
“各位看官各位听众,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都说那天降紫微星,朝廷要有大变革,咱们书接上回。”
“书生那可是回回考试都拔得头筹,一步入京赶考,倒是不知怎的入了皇上眼,被圣上送去了边疆,前些日子大胜的消息传来,书生也因此破格提拔,官至正四品大员。”
说书先生一板一眼,绘声绘色,说得台下同样赶考的书生一愣。
姜笙婉却莫名觉得这剧情有些熟悉,喃喃道“沈崇之?”
“你看吧,我就说沈兄在这京城名声鹊起,这不这位兄台便猜出来了。”
裴泽的声音不大,对着低头喝茶的男人滔滔不绝。
姜笙婉抬眸瞧见来人只觉浑身一僵,呆在一旁也不搭腔。
男人捻着茶杯的手有一瞬的收紧,转而擒着笑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沈崇之坐在位置上没动,话却是看着他说的。
“姓顾。”
姜笙婉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
上辈子她常在茶楼听书讲曲也不见男人来一次,这辈子倒是巧了,好不容易出来回却碰上了。
沈崇之并不是什么熟络的人,能在茶楼搭讪交友可不是他能做出来的君子行当。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尴尬,“京城顾家?”
“沈兄你这不是明知顾问么,京城顾家何时有了这般年轻的男丁。”
裴泽嬉笑着算是把话题接了过去,“那顾兄应当是刚来京城还不了解,前些日子朝堂上两位皇子又起了争执,日后顾兄金榜题名切记谨慎行事。”
姜笙婉一顿,随即微微笑道“兄台怎会这么轻易的将消息告知与我,不怕顾某向两位殿下告密?”
上辈子的裴泽待她可没有这么和善,因着江柳的缘故,裴泽可没少给她冷脸。
更是在她上辈子赶走江柳后对她出言不逊,直骂他仗着对沈崇之的恩情绑架着沈崇之娶了她,破坏了沈崇之与江柳的姻缘。
这辈子倒是没认出她,给了她好脸,想来这辈子她也不想与沈崇之纠缠,也不用再为这些忧愁。
裴泽会声一笑,“小爷我会看面相,顾兄长的和善,自然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姜笙婉一时无言,这家伙上辈子可不是这样说的,上辈子他可是说她长着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姑娘。
“在过几日便是圣上为霍将军班师回朝大摆庆功宴,太后也宴请了世家贵女共赏月季。”
沈崇之突然在一旁冒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弄的裴泽一愣,“沈兄何时关注起这些?怎的这宴会沈兄也感兴趣想去?我倒是可以帮沈兄讨一个请柬。”
裴家京城势大,更是与太后沾亲带故,若论起血缘,说沈崇之是裴泽的表兄也不为过。
堂堂国公府自然是要比现在的正四品小官要好拿请柬的多。
这辈子沈崇之如何与裴泽相知相遇的,姜笙婉不知,可上辈子她却是也查过,大概是血缘的缘故,被家里放出来闯荡的裴泽遇上了进京赶考的沈崇之,就像是多年好友一见如故。
“不用,不感兴趣。”
沈崇之又恢复先前生人勿近的端正模样。
姜笙婉与沈崇之相处了一辈子,自然是明白他看出了她的伪装,但她也不会不慌。
现在她与沈崇之可没有什么恩怨,也不用担心他会给她挖坑,毕竟他自己信奉的君子礼法可不允许。
只是沈崇之向来不是多是好事的人,又怎会多嘴。
“不过也是,太后娘娘这宴会开的这般凑巧,不过是想趁着机会给两位皇子找合适的皇子妃,也算是盼望着两位皇子能收心。”
裴泽的话倒是点醒了她,上辈子沈崇之救了她,正好断了二皇子的算计,她也一见钟情软磨硬泡的嫁给了沈崇之,自然是没有去那赏花宴。
可这辈子不同,她不愿与沈崇之接触,两位皇子自然也不会放过她安平候府。
想来她算是明白了爹爹硬要她寻一位如意郎君了。
思及此,姜笙婉莞尔一笑,“多些两位兄台仗言相劝,顾某感激涕零,若是不嫌弃,下次再与两位兄台茶楼畅谈。”
说罢就朝裴泽示意便要走。
“下次何时?”
沈崇之忽的发问,那副坦荡的模样像是一定要问出个结果。
姜笙婉自然是不能说出最好永远不复相见这种话,只当客气道,“自然是待两位兄台闲暇时再聚,毕竟顾某人小事微,比不得两位兄台。”
“那便待霍将军出征前吧,正好。”
姜笙婉一时寡言,似是没想到一向以玉面郎君为称的沈崇之能这么耍无赖,但念及家中,她又不得不匆忙应下。
直到匆匆出了楼,她才明白自己被下了套。
姜侯爷在府里一天找不到人,便也在院里蹲着。
这会瞧见一身男装的姜笙婉从后门鬼鬼祟祟的进来,脸瞬间就被气成了猪肝色,“怎么。舍得回来了?”
姜笙婉一回头便见姜父一袭便衣守在院里,看样是专门在这里蹲她的,便陪着笑撒娇,“怎么会,女儿只是觉得总是在院里待着不能为爹爹娘亲排忧解难,正巧昨个娘亲把绣楼交给女儿,女儿正好去瞧瞧。”
见姜府不吃这套,便话锋一转,“这不是提前去接手铺子,向着爹爹娘亲学习吗!”
“真如此?”
姜父眼中满是疑色。
姜笙婉自然不会把去茶楼遇到沈崇之的事交代出来,便连忙应声。
知晓问不出什么,姜父也不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