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少女错题本 > 二十八岁和三十八岁

二十八岁和三十八岁

    蝉已经开始叫了,去市场摆摊的人们陆续出动,晨间的微光里,睡意来袭,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话。

    年依独眠惯了的,亲热过后转身便死守着床边一角,只留一条卷着被子的窄背,用年时川的话说:翻脸不认人。

    她却争辩:“你不也是一样,不习惯怀里有人,睡着了也得把我扒拉出去。”

    这习惯倒真是如出一辙,他们都是早就适应了孤独,从没有醒来之后仍相拥在一起的温馨时刻。

    自然光渐亮,人也是睡不踏实的,年依没一会儿就醒了,饿醒的。她迷糊着翻身,找到他的胳膊,凑过去,贴住,有气无力地说:“早上吃什么,我得补充一下,累死了。”

    他轻笑着“哼”了一声。

    年依一秒领会他的嘲笑:“配合你也需要体力的好吗。”

    “那真是辛苦你了。”他闭着眼笑到咳嗽,胸腔都跟着振动。

    后来,年时川带她去吃了双溪早市的早饭,L型的一条小路,半包围一座英雄纪念馆,小摊位随意支起的油锅,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煎煮烹炸,各类小吃点心品种齐全,不亚于夜市的热闹,还有一些早起的老人家,贩卖自家园子里的蔬菜,赚些家用钱,时不时有电瓶车停下询问菜价,行人需得侧身通过,地上有不要的破烂菜叶和供人品尝过的果核,年依停在一棵杜鹃花树下,一条腿立着绑另一只脚上的搭扣。

    她扶着树干,脊背微微弯成纤细优美的弧线,她有着北方女孩子高挑的身形,年时川停下等她,后来看不过去,蹲下亲自给她扣绑带。

    年依为自己耽误进度感到抱歉:“我不知道是来这吃。”若是去正经餐厅吃早茶,穿戴总得当整齐才礼貌。

    年时川撑了下膝盖起身,问:“要背你吗?”

    她看了眼他的腿,膝盖骨两侧仍有缝合后深于肤色疤痕,可见他当时接受治疗时医疗条件并不好,否则术后的痕迹应该更小更漂亮,不该是狰狞的。她摇摇头:“咱们慢点走吧。”

    “好。”他也不勉强。

    鞋子不便,他们便进了最近的早点摊子,老板只经营瓦罐焖羊肉和汤粉。旁边是一家民办幼儿园,孩子们陆续被家长送来,电动车在门口寸步难行。西南部的夏季清晨仍有凉意,热气腾腾的瓦罐和粉很快端上来,孩子们也被老师组织着站起队伍,随着音乐的律动,做起早操来,没有什么整齐划一的动作,每个小身体里都有蓬勃的能量,年依被那些充满童真的小小身影吸引去目光。

    “以后想干什么?一直上班?”他初次询问她今后打算。

    许是睡眠不足,年依心不在焉:“我也不清楚,我不喜欢上班,除了上班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好像对自己的人生没什么想法,不像别人恨不能每分每秒都独具意义,唉呀……好后悔。”她拿筷子头拄着脑袋叹气:“原来你总唠叨要我多读点书,把学历提一提,证书拿一拿,不如听你的好了。”

    年时川笑了笑,哪个孩子不是这样过来的,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得自己去体会,缺憾是完美的另一种形式。他看似不经意间,又提起:“一直这样两地生活不觉得辛苦?”

    她这才察觉他话中有话,收回目光,缓慢地挑起米粉:“也累啊,但是有期待,期待大于辛苦。”

    他埋头笑笑,把羊肉上肥的部分剃掉,然后给她夹到碗里,“我还有一些资产。”

    年依赶紧打断他:“别提那个。”她很怕打破当下的平静,说:“我觉得和你在这里生活很快乐。我们现在的年纪,再活五十年已经算高龄,就这样度过余下的日子,我已经很喜欢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年依兴致勃勃地打断,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昨晚都没怎么咳嗽了!”

    “贴那个管用?”

    “没准儿是呢?”年依后悔没坚持将药贴多留一会儿,自顾自说:“中伏那天咱们再去贴吧,到时候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他牵了牵嘴角,说:“好。”汤有些冷了,油脂漂浮在上面,年时川去和老板结了帐,怕她没吃饱,又从旁边的摊位买了板栗味和红糖馅的松饼。他记得她喜欢旅行,学习能力也不错,随便做点什么喜欢的,总归比现在强得多,现在的生活终究是麻木度日,平淡终有一天会湮没激情,她会后悔,这一辈子被平白浪费。

    年依不知道他一早上问东问西有什么打算,只当他又犯老毛病,想规劝自己“正常”地生活,在她看来,现在的她再正常不过了。

    担心也不是没有过,起初年成柏曾从侧面探她的口风,问询他的近况,年依相信她守口如瓶他仍有办法通过她的行程往来轻易得知他的位置。而年时川也从来没刻意隐藏过自己的行踪,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定居而已。

    真正令她心惊肉跳的是从早市回家以后,起床时困倦不堪,天色也不明亮,她没能发现卫生间地上的一小滴血迹,那枚红色小点在垃圾桶的遮挡下隐藏得很好,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被遗留了下来。

    也许他昨晚又咳过血,也许不严重,也许服用药物后再无不适,他才若无其事。

    他没提,她也不会问,无法改变的事情,只得由上天安排。

    想到昨晚的一些细节,难怪他要半夜用漱口水,她沉默地将纸巾沾湿,反复擦拭,将那枚干涸的红点蹭掉。肯定是了,他疾病复发也会恐惧吧,所以抱着她时才会有绝处逢生失而复得的战栗,总之又不会是她流鼻血或来例假弄到那里的……

    想到这个,她冲洗手上泡沫的速度慢了下来,日子过了得有五六天了,她赶紧擦干手,按亮手机看日历,清晨的幼儿园里孩子们稚嫩可爱的模样又浮上心头,她飞快地跑到门口,边穿鞋边说:“我买点东西,很快回来,你要带什么吗?”

    “不用,过马路小心点。”年时川修剪着一株晚山茶,说。

    他们住的地方是老居民区,药店是不缺的,年依很快飞奔回来,年时川听见楼道铁门的撞动声,他停下剪刀听着动静,小马驹似的跑上来,临近家门口,又放慢脚步,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低下头重新打理那盆山茶。

    年依进门就开始专心研究说明书,年时川则去摆好被她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他沉默地看了一眼被她随手仍在一边的包装盒,捡起扔到垃圾桶里,说:“不会有。”

    “嗯?”年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迟疑地问:“为什么?”

    年时川挨着她坐下,捋了捋她搭在背后的长发,漫不经意地说:“不放心测一下也行。”

    听到他如此确信,年依有种过分激动后巨大的落寞:“我还以为能有你的孩子呢。”

    “不会。”

    甚至有些冷漠的回答,她觉得受到极大打击,下巴抖两下,快要哭出来,他能这样坚定,是因为从来不会在这事上含糊,又因为常年服药,所以加倍小心。

    她不想破坏气氛,佯装翻旧账:“那当年有人带着私生子来找你,你怎么痛快地全盘接受了?”

    年时川极为无奈,倒也坦然:“那都什么年月的事了,依依,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利用的从来不放过。”

    他越是这样说,她便越是心软,“你别这样说自己,我听了很难受。”

    “好”

    不死心地测过之后也确实是安全的一条对照线,次日去中医院挂了号,坐堂大夫是八十二岁高龄被返聘回去的老中医,和蔼慈祥,痛惜地说:“你这个小姑娘,才这个小岁数怎么把身体弄成这样子,再不调一调,以后有你受罪的时候。”

    老爷子到底也没明说“这样子”到底是哪样子,成副的中药熬成褐色汤汁,按顿分装,躺在塑料袋里,还挺先进。

    齁儿苦的药汁滑过喉咙,她早不是那个怕吃苦药,胶囊都要挑剔的孩子。

    双溪的夜晚安静极了,夜星也更加明亮,年依拿出少女时期的记事本,封皮已经旧到图案泛黄脱色,还有五分之一就要用完,这么多年无论安稳还是颠沛,常随身左右,没弄丢也是一种缘分。她沉思片刻,提笔写下——

    我想我沉迷于片刻,也期待永恒。

    “写什么呢?”

    年时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伏案的背影微微一僵:“没什么,一点工作。”

    她合起本子来,即使这么多年的爱恋从未遮掩,就目前来说,那些少女心事仍无法坦然叫任何人窥见。

    “比我这个老板还勤勉。”

    即便已经卸任,他仍是万年背后真正的主人,远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得自在。

    他们最终没能等到中伏那天一起去中医院贴药贴,年依的假期在那之前已经结束,年时川对此很难理解,问她晚几天怕什么。

    年依理所当然地解释:“你不在给我撑腰,我还是收敛一点,少搞特殊化。”

    “吕昭和池敏清是干什么吃的,吕翎翰那小子现在什么职位,多少也说得上话了吧。”他为她检查行李,擦鞋子边缘的灰尘,查看明天的天气,事无巨细,如此看来,她这些年搞得特殊化还少了么?

    人还是那些老人儿,他不在她的待遇也没发生任何改变,甚至熟人们待她要更加照顾。新的负责人是他一手提拔的,对他十分尊敬,不肯搬进他的办公室,那间屋子一直空等着主人,陈设没有丁点变动,年依偶尔会站在三十三层俯瞰年代广场,那里像一个巨大的奢华的假象,他带她去买自行车的情景,仿佛就是昨天……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年依在床边荡着腿看他忙前忙后,有些感伤:“他们对我都很照顾,但是我不能一辈子在你们的庇护下过日子,我还是得自己讨生活的。”

    讨生活这三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令人忍俊不禁,“三江也有中医院,依依,这次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年依知道自己本该很高兴的,却愣是一个字也不敢接。她没有多么激动,而是隐隐觉得,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回到三江,他将做诀别,然后永远地离开故乡。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