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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和三十七岁

    书房的墙上贴了一张地图,属于年时川的老派做法,年依找到自己所在的城市,食指一路向下滑,停在一个中线偏左下方的位置,用红色圆珠笔画了个圈。

    然后从床底拽出装户外用品的箱子,从那里翻出旅行背包,冲锋衣,徒步鞋,护目镜。又拿了足够数目的现金,分开放在几处,以及身份证明,尽量精简的洗漱用具和随身衣物。

    她没惊动任何人,在车站等到深夜,乘上开往西南的列车。

    双溪镇,是几年前他做志愿者失联后被找到的地方,她早该想到的。他灵魂的一部分,曾选择永远在那里停驻。

    踏上那片土地的那个下午,小镇已经被渲染上几分深秋颜色,双溪不像有的村镇靠旅游拉动经济,也没什么支柱产业,年轻的男人多外出打工,养活留守的妻儿父母,也算个宁静祥和安居乐业的地方。

    年依没有打车站门口那种人力三轮车,依照手机里的地图一路寻找,沿途有墨绿色掉漆的方形对开木头门,木条组合成倾斜的纹理。有立着白色梅花鹿雕塑的医院,里面还有石头做的凉亭,名叫一八三,她猜想或许是军区医院。街上人很少,还能看见黑色二八自行车,仿佛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每一帧画面都像一幅老照片。

    外面的世界轻裘肥马钟鸣鼎食,繁华如昨,他打算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余生。想到这,年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在银行、通讯系统、网络上的账户全部注销了,在现代信息社会,抹去这些痕迹,相当于人间蒸发。

    要说唯一的破绽,年依愿意将它称之为神明的眷顾,因为这分明就是本不该发生的事。是他的律师,在所有人已经放弃追查他的踪迹时,意外发出了一封函。这位律师不属于吕昭的团队,是他的私人事务律师,而那封确认函,应该是早就发出的,邀请他参加由华北商会总会和赛斯资本联合主办,当地区政府协办的【2012房地产创新与发展峰会】。他早被年成柏在万年除名,主办方不知道是消息延误没听说这事儿,还是发送时搞错了名单,总之,那封快件到公司后,依流程转寄到了他的代理人处,随后,转寄了另一个地址。

    小镇为数不多的楼房,最高的一座,共有四层,四层之上的平顶上,有座院子,外加两间阁楼似的平顶房,有那么点大隐隐于市的意思,按照地址,年时川应该生活在那里。

    楼道昏暗,年依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窄小的楼梯间,水泥台阶上还留着扫帚的扫痕,应该是不久前清扫过。

    老房子隔音不好,逐级而上,能听见一楼老人的咳嗽声,二楼孩子的吵闹,三楼电视机的广告……四楼的木头大门敞开着,半拉着一个铁栅栏门,年轻女人和老公争吵打斗的声音清晰可见,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女人还想砸电视机,男人拦住,呵斥问:“还过不过了!”

    女人本还有点理智,被这么一激,彻底爆发,眼疾手快灵敏非凡,怒喊一声“老娘就不他、妈跟你过了!”同时抄起一只花瓶重重砸向门口的地面……

    花瓶和楼道里泡菜味的水缸来了个激烈碰撞,碎片向四面炸开,年依离他们家门口还有三四级台阶的距离,本能地用胳膊护住脸,细密的针刺感使得手腕一麻,女人刚好冲出门,离家出走的架势,见她手上全是血,当即懵了,也忘了自己还在跟老公打架,软着腿招呼家中男人:这咋办啊老马,弄伤人了,你快去叫车!”

    年依想说点什么,一想到女人泼辣,她还有正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痛感姗姗来迟,倒是可以忍耐。

    自行观察了一下伤势,碎瓷片飞溅割破了她的手腕,又薄又小的白色碎片留在血肉里,数目未明。

    她不敢轻举妄动,又觉得这点小伤只需清创包扎,不至于叫辆救护车来,只等询问附近是否有诊所。

    未等开口,男人又闯了出来,留下一句:“你都不过了,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烂摊子罢!”说罢便拎着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与年依擦肩而过时,心虚地瞄了她一眼,但这并没改变他的决定。

    男人们总是有能耐先占上风,一走了之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年依忽然对女人产生了点同情。

    女人手忙脚乱无所适从,抱歉地说:“你等着,我领你去诊所,这不远就有诊所。”

    男人下楼时不知道撞了谁的身体,说了句“没长眼睛啊!”女人听了,探头往下面瞅了瞅,焦急又失落。

    可转眼,那失落的眼睛又有了光,“啊,你回来了,我正要送这妹子去诊所,都怪我了,光顾着跟我家那口子干仗,把人误伤了。”

    年依像有所感应,回过头看,他穿着卡其休闲西装和白色T恤衫,洗过的头发半干不干,拎着一兜蔬菜,绿油油的叶子装不下伸出红色条纹袋子口,里面还有铁皮罐头,和一根大葱。

    那样干净清爽,像十五六岁的夏天,上学路上清晨的阳光和微风,光是站在那,便照亮了一方空间,同时也与这格格不入。

    如同游泳时偏要憋着一口气游到对岸的执拗,年依面容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若不是浑身上下透着长途跋涉的辛劳,旁人还以为她只是回家吃饭的妻子。

    她愣在逼仄的楼梯上,没成想重逢是是这么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局面。血顺着指尖淌下去,在脚边汇成一小滩,与那些灰尘融为一个暗色的整体。

    看着一片狼藉的楼道,就知道楼下两口子又打了起来,他只觉得心疼,为他的姑娘,为她的风尘仆仆,为她承受这无妄之灾。他撂下装菜的袋子,同样一言不发,直接托起她的手肘,端着受伤的胳膊,观察伤势,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残片,判断无法自行包扎止血。

    还是罪魁祸首的女人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小妹是房顶上那家的?”

    年依迟疑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年时川提醒:“别傻站着了。”

    “那快走啊,我还真有点晕。”年依催促道,她已经开始觉得疼了,一旦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伤处,就愈发煎熬起来。

    年时川托在她胳膊上的手空出一只来,抓住她的肩膀,沉声说:“走吧。”

    到楼梯转角时,年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女人眼睛的光重新熄灭了,流露出类似男人走时的那种失落。

    她自嘲:“我怎么这么点背。”

    “嗯,是够点背的,那两口子打起来惊天动地,附近的狗都知道躲着点走。”

    “我又不知道你这里民风这样彪悍。”他还有心思调笑,年依倒吸一口冷气:“嘶……

    闭嘴吧你,快点走。”

    年时川稍显严肃地瞥了眼那手腕,浓烈的红与苍白对比鲜明,是不容乐观。

    他没领她去一街之隔的小诊所,打了辆人力三轮车到最近的医院。急诊科的大夫准备着一系列处置器械,操着镊子和棉球教育道:“在动脉附近,多危险。”

    “你越盯着看,越会把感觉放大。”年时川伸手去捂她的眼睛。

    年依把他的手拿开,皱着眉毛,严谨地观察医生的步骤:“我不看的话,想象力会把感觉放得更大。”

    戴着眼镜的胖乎乎医生慈祥地笑道:“你这小女朋友,挺有趣儿的啊。”

    年依再不好意思说话,老老实实在他胸口埋着脸。

    白纱布包得十分夸张,从医院出来时,年依举起手来看,说:“我搞不好会被你的女人们玩死。”

    “那不是我的女人。”折腾这么一通,天色都暗了下来,年时川握着年依那根好胳膊,领着她逆着下班的自行车流走,单手点了支烟。

    年依想起上次他住院时的医嘱,又看看周遭陌生却不乏生活气息的一切,心想他现在看上去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个,终究没啰嗦什么。

    “她不会是为了你在闹离婚吧。”年依又八卦起那位邻居。

    “不是。”

    “我听她说不想过了,她看你的眼神,怎么说呢,肯定不清白就是了。”

    斑马线红灯变绿灯,他没说话,始终牵着她,偶尔躲开某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车子。

    这座小城正规出租车不多,看得出她在三轮车中并不自在,总去看蹬车人弓起来的背,遇上上坡更了不得,恨不能下去帮人推车,见不得一点人间疾苦是她最大的弱点,回去不着急,路也不算远,便步行。

    “一直在找我?”他语气里有心疼,更多是担忧。

    途经一所大药房,门外的音响设备正播放林俊杰的歌,唱着:“别告诉她,我还想她,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还有什么比她的沉默更明了的回答,他们之间上升不到爱恨,却偏有一些比爱恨还难放下的东西。

    他的烟一直燃着,直至遇上垃圾桶,才熄灭丢弃。这里的卫生条件并不好,人们的生活习惯相对落后,他处于任何环境,都守着自己那一套行为准则。年依为此自嘲,心想他可真是个难以改变的人。

    沿途又买了些根茎类蔬菜,土豆干净光滑,年依紧着说:“你要挑表面有纹路的才好吃。”

    年时川听了,把袋子里已经捡好的倒回去,重新挑她说的那种带纹理表皮的土豆。

    老板拎着称杆子笑道:“服从老婆管,一生都保险。”

    年时川笑着翻开皮夹找零钱,也没解释。

    买完东西,才轻声问:“找了多久找到这的?”

    显然卖土豆老板那句“服从老婆管”令她很受用,不再赌气不和他说话,“谁有工夫一直找你,上班很忙的好吗?我只是偶然得到线索,来碰碰运气,反正年假还没用,就当旅游了。”

    “回家吧。”他听了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懒得费工夫拆穿她的嘴硬心软。

    家,这个字眼总能触动她心底脆弱的那个点。他在哪哪就是她的家,这已经深深植入她的认知。

    多少怨气都烟消云散,她原来是个这样心软的人啊。

    回去时楼道里的碎瓷片已经打扫干净,女人家的门没关,听见动静,立马拿了两个摞在一起的铝饭盒出来,抱歉地说:“这是我包的馄饨,让你受罪了啊,我给你赔不是。”

    年依一只手包得像木乃伊,一只手被牵着,没法接东西,于是说:“你也不是故意的。”想来她才跑了老公,心情不会太好,还能做这些,是真心致歉,也没什么可怪罪的。

    “你就尝尝吧。”女人把盒子朝年时川递了递。

    年时川隔开她的热情,说:“她不吃这个,多谢你。”

    “啊……”女人尴尬地把端着的饭盒缓缓收回自己怀中,“那、那小妹想吃啥就吱声,我手艺还行,邻里邻居的别客气。”

    年依再次同她道了谢,又解释了自己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不严重,让她不要再放在心上。

    随年时川回到他那个小平顶房子里,年依各处参观,年时川则轻车熟路地处理买回来的菜。

    目测都没有六十平米,不足他原来住的一个套间大,原始装修基本就是刮了大白,水泥地面,木头门,在三江的话,这种风格至少在房龄三十年以上的房子里才会出现,后来他应该是翻新了,又做了些软装,这才显得温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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