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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年依用了一周时间来确定,年时川是真的想要接纳这位新成员。

    他为她准备了品类齐全的维生素,瓶瓶罐罐摆满了她的妆台,营养补剂,防辐射服,根据冯显推算出的预产期季节买好了新生儿衣物,连奶瓶澡盆玩具小帽子都有,包括倒腾回一张婴儿床。请来了经验丰富的阿姨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并预约了一位金牌育儿嫂,随时准备上岗。后来又听阿姨说胎儿七个月之前不宜准备太多东西,怕催得紧坐不稳胎。尽管那是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家里那些新生儿用品还是在第二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人仍然常常不在家里,偶尔会醉酒归家,但从不烂醉如泥,隐忍克制似乎已经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东西。曾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人,到底有什么是不一样了的,年依感到有个东西正在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之地分崩离析。

    怀孕第九周,妊娠剧吐姗姗来迟,一度令她趴在马桶边缘怀疑人生,阿姨变着法的做东西给她吃,而她并不能时时赏脸。她开始对气味格外敏感,期待夜晚来临,因为只有睡着后才能短暂地脱离呕吐的痛苦。

    可一天有足足二十四小时,她睡眠一向不多,至多只能浅眠六七个钟头,常常半夜就醒了,然后熬着漫长的一天。她曾在深夜与才回家的他偶遇过几次,没饮酒的清醒时刻,他也会陪她坐一会儿,浅聊几句,关于过去,关于当下,从未过问,也不曾苛责,似乎只想同从前一样,只是接纳了一个犯错归家的孩子,给她最好的照顾。

    有时她会迷惑,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种迷茫始终伴随着她,她想她或许应该像当下大多数年轻人学习,不要想太多,不要活得太清醒。

    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症状在十一周的一个早晨突然消失。那天,她不似平时醒得很早,破天荒睡了个安稳的懒觉,起来以后,例行公事般在马桶边趴了一会儿,竟然一点想吐的感觉也没有了,胃口也恢复了一些。

    那天年时川下班也挺早,问她今天感觉如何,她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那素未蒙面的小不点握手言和。

    阿姨也说,真是万幸,再吐下去身体都要吃不消了,那张小脸成天蜡黄着,每顿饭只吃筷子尖尖挑起来的那一小口。雇佣的阿姨是地道的南方人,形容起事情来总是生动形象又不乏夸张成分。

    每天的好与不好,年时川都是淡淡的,没有特别的担心,也没有特别的开心。他只是咨询了冯显,对话的字数寥寥无几,挂断后,年依问冯显怎么说,他朝她目前还是一片平坦看不出端倪的肚子看了一眼,问:“这么在意?”

    年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缓缓说道:“其实我也说不清,可能因为从没真正拥有过什么……”

    年时川看着她因为低着头而倍显温柔的颈部曲线,没什么情绪:“没准他心疼你,不想你再受苦。”

    年依一愣,转而嘻嘻一笑:“那还挺孝顺。”

    “嗯。”年时川看了眼厨房方向忙得热火朝天的阿姨,然后伸手碰了碰她的脑袋,说:“这个孕周正好有一项筛查要做,明天一早我们去一趟医院。”

    “好啊。”年依呆呆愣愣的答应,在他突然的触碰里又迷失了自我。

    也许这辈子的好运气在和他无忧无虑混日子的那几年已经全部用光了,次日上午,冯显告诉她,她体内的胚胎已经停止发育,需要立即终止妊娠。

    二十三岁这一年,年依才算真切地理解了“晴天霹雳”这个词。在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像之前那种轰鸣的状态,只能隐约听见年时川在和冯显争论些什么,最后认输地用手抵住了前额,挡下眼中的颓败。

    冯显说为了防止感染,她需要尽快手术,他去调整自己的时间,务必得把她那一台塞进当天下午。

    她旁观年时川有条不紊地在电话里安排自己的工作和时间,那一刻她好像置身事外一切与她无关,一想到自己是这件事的主角又突然慌张到不能自已。

    这样的患者冯显见得多了,安慰道:“年小姐,全麻的状态下,你不会感到任何疼痛,所以不用紧张。”

    “我不想一无所知就失去他。”

    年时川已经断掉电话,和冯显说:“别听她胡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依依,一会儿结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门口有家粥铺我看就很不错。”

    他用哄骗三岁小孩的笨拙方式和煦地安慰着她。

    “粥算什么好吃的。”年依此刻毫无心情。

    冯显插进一句:“别去那家,不卫生,旁边有一家小馄饨。”他毫不客气地拆台,“上次介绍给你的肝胆外科主任可是让我提醒你,你那身体禁不起折腾了。

    “冯显。”

    年时川语气冷下来,面上没看出什么不悦,可就是连带着诊室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你身体怎么了?”年依抓紧他膝上的手问,之前明明还慌得不行,冯显插这一句嘴倒让她转移了注意力,“是之前事故受的伤还没恢复好吗?”

    冯显了然地挑了下眉,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收到来自年时川的二次警告。“好好好,不说了。我这人工作枯燥遇上熟人就话唠,见笑了啊妹妹。”

    年依不依不挠,仍在追问,年时川连哄带骗地唬弄着,潜意识里,只要他出了什么问题,她自己的事再大也不重要了。

    冯显送他们去等候区休息,他交代助手尽快把手术时间排出来,他自己也去做准备工作。他走后,年依安静下来,年时川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侧面纤薄的身体,垂下的眼睫里湿润的一点光,有种寂灭的意味。

    “还会有的依依,你才几岁,日子还长呢。”

    “你昨晚就知道了是吗?”

    年时川凝望着她,显然没料到她能这么问。“冯显只是向我阐述了一种可能,即便我并不欢迎这个孩子,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依依,如果来得及,我会第一时间和你一起挽救他。”

    长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她知道其实在所有伴随她的症状消失的那一刻,已经什么都晚了,而对当时一无所知的他们来说,还侥幸的以为一切平安无事。

    她麻木地感知他把自己拥在怀里,中间隔着近两年漫长的光阴。那一刻,即便曾经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切也好像最初那般,什么都没变过。

    为了应付检查,年依一直保持着空腹的状态,手术因为麻醉的需要,也不允许进食,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导致的,她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发抖,护士带她去做术前准备的路上,她不得不中途去洗手间吐了一次。

    “别紧张,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外面等你。”

    他以为她是过度紧张心动过速导致的呕吐。

    年依解释:“我只是饿过了头,胃里不舒服。”这无疑是一句谎言。

    他也不拆穿,宽慰她也是宽慰自己:“就当是睡一觉。”

    “嗯。”年依突然觉得好笑。

    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睡眠,整个过程对她而言仿佛只有几秒钟,那段时间是消失了的,没有记忆,没有知觉,不得不说现代医学造福人类,免除了很多痛苦。

    她是在腹痛中醒来的,类似痛经,意识从四面八方逐渐聚集回她的脑袋,她感觉到自己在被搬运,迷糊地哼唧一声,拽着扶她的人说:“我肚子疼。”

    “一会儿就好了啊,你松开手,我给你盖被子。”

    她依言松手,一床厚重的被子压下来,她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旁边的床位上多了个人。

    是另一个被送来观察室的女孩子,编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在玩手机,见她看过来,对她说:“你刚才打呼噜了,睡得真香,我睡不着,疼得要命。”

    年依察觉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女孩又说:“我这都是第四次了,就没做那么多项目,省点钱,我对象说我,这地太他妈好很耕了。”

    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笑,年依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问她:“这还分很多种项目吗?”

    女孩说:“当然了,多花点钱,少受点罪。”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假装继续睡觉,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曾虔诚地祷告,如果他能平安回来,她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是不是就是用这个去换,命运馈赠的礼物,暗中标好的价码,她不再怨愤,如果真有因果,这是她应得的。

    再次昏睡过去前,脑海中是杨羡最后对她说的话:小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清醒。

    年依在这个深秋失去了一个孩子,她或许不爱那个男人,但她真心想过接受这个命运的馈赠。

    从观察室出来时,年依已经神清气爽了,他们去吃冯显推荐的小馄饨。

    停车场有些阴冷,年时川用自己的羊绒围巾把她的脑袋和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年依对着车窗嫌弃地调整着围巾,说自己再挎一只竹篮子就是年代片里去赶集的大婶。

    就在她翻出他的太阳镜戴上,企图让自己展现出一点时尚感的时候,一个陌生女孩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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