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少女错题本 > 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在明确这一结果的瞬间,周遭的景物都成了静态的光影,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缤纷缭乱。她好像看见年时川低头叉腰来回地踱步,而后又一头扎进诊室里。

    四周重新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大脑才逐渐清明起来。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人类容易忘乎所以,她不该疯狂。她大约知道是哪次造成的意外,也就一个多月之前,杨羡被推荐到一位很有名气的导演团队里工作,那天他很兴奋,出发的前一晚,长久以来的沉稳持重都抛之脑后了,他兴奋得像十七八岁赢了球赛的小伙子,年依不想让他扫兴,只是结束后才发现,保险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杨羡倒是很郑重地跟她承诺,有了就结婚,趁着年轻生下来,身体恢复也快,他父母已经退休,带孩子不成问题,她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等到三十岁,别人都还在茫茫人海中为终身大事举棋不定,他俩都有一个上学的孩子了,妥妥的人生赢家。

    提到婚姻,她没有憧憬,内心只有未知恐惧,当时没有给他任何答复,只想着第二天赶紧吃药规避风险,结果夜里失眠清早起晚,急急忙忙去打工就忘了买药,到晚上才想起来。

    之后杨羡也没再跟她提过这事,无论他说结婚时是真情还是对她一时的宽慰,或者只是那天被落在自己身上的好事冲昏头脑,年依从没有过任何的失落或怨愤。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她从来没公开承认过杨羡是她的男友,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热烈的情感事迹,开始她以为这就是细水长流吧,平淡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再轰轰烈烈的感情都得回归平淡,谁能跟你热烈到八九十岁呢。后来她不得不承认,爱与不爱是可以做到相当分明的,她长期稳定与人保持类似床伴的关系,不过是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幻想需要慰籍,这种心思,多么阴暗。

    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年依是慌的,心里像有个乱线团,越拽越紧,却看不清是谁在拉扯。长裤膝上的布料被搓捻到打皱时,年时川从诊室里出来,坐到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

    “他人呢?”他直奔主题,并没有与她促膝长谈的时间和耐心,太长时间没见她了,没想到再见面是因为这样一件事。

    年依怀着小时候考试考砸了拿着成绩单找他签字的心情,用力睁了睁眼,逼回眼眶的湿意,在他的容忍度用光之前控制好情绪,才开口:“我们分开有段时间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拿起电话联系私人妇产医院。

    听着他与电话里的对话,年依惊慌地夺下他的手机,“你想让我打掉他?”

    “怎么,你还想留着?”

    他慢条斯理地问,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好像真的会尊重她的决定一样。

    不出他所料,这个小姑娘仍像小时候一样不擅长与人对峙,没一会儿功夫就败下阵来,闷声说:“我不知道。”

    到底还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他隐忍着情绪,“那就赶紧给我想。”

    年依心虚地偷看他一眼,他做志愿者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看似哪儿哪儿的都和原来一样,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比如这会儿,他会用掐在手里的车钥匙托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她:“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搞得她哑口无言,连刚才的慌张和焦虑都忘光了。

    可他的不同也只是某一瞬间的,很快又会换上从前那副“我比你大肯定会管你一辈子”的面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明白,依依,你不用急着决定,这件事完全遵从你的意愿,不想要也不用怕,我陪着你你怕什么,对不对?如果想留下,也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虽然这份责任是一辈子的事,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都会陪着你。”

    他很少一下子说这么一大段话,年依听得脑子发昏,只听他又说:“但是首先,我们得先去做个全面的检查,请医生评估一下你的状况。”

    所以他刚才联系医院,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她更加迷惑了,他说想留着也会一直陪着她,难道还想当这个孩子的爸爸么?这人真是奇怪,给别人养孩子还上瘾了。

    人在得知一件事情的结果后,心理暗示的作用会无限放大,到一种神奇的地步。年依身体上发热呕吐的症状在下午便减轻至消失,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年时川驱车带她回三江的医院,毕竟那里有熟人,无论怎样处置都方便一些。尽管他已经是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仍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孕妇这个词安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身上,但他却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体状况,遂问她想吃些什么,路上说快也得三个多小时,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容易饿。

    这两天都没吃下去什么,嘴巴没味道,突然让她想,就想吃进点重口的,于是说:“麦当劳行吗?”

    年时川尽量不表现出对她这个提议的鄙夷,在开往高速的路上顺道买了,牛皮纸袋子装着,给她拿着路上吃。

    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坐在属于她的副驾驶上吃东西,年依在某一瞬间有一种中间那些曲折的岁月都不复存在的错觉,她时不时打量一下他没有任何改变的侧脸,觉得垃圾食品可真香,中途还给他咬了一口汉堡。

    他原本一口不想碰,压根就没买自己那份,又怕她胳膊一直举着酸,于是潦草地咬了一口。万幸她历经世事变迁,在他面前仍是小孩子心性,因为他吃了这一口东西而倍受鼓舞,雀跃不已,余下时间还哼起了音乐。

    不过她吃完没二十分钟就吐了,一共吐了两次,吐个底朝天,胃里干干净净才停下。这下彻底偃旗息鼓,眼睛都没了光彩,蔫巴巴地歪着身子,不一会儿睡了。年时川在最近的休息区停下抽了根烟,回到车上她也没醒,他于夕阳落山之前,把她带回了三江。

    私立医院的工作时间更有弹性,十分人性化,他没心思把这事拖到第二天再办,家都没回,直接把人带到了医院。

    他有幸认识几位医务工作者,都是读书时的同学,今天拜托的这位,名叫冯显,与他曾是留学时的校友,虽然这么多年联系不多,但关系可靠,已经在这家医院做到了副院,前途无量,年轻有为。副院长亲自陪同,抽血的小护士有点紧张,年依本身血管就不好找,两个臂弯都没抽出来,最后不得不扎在手腕。

    手腕皮肤薄,针刺感更加明显,年依一皱眉,年时川便不悦地“啧”了一声,小护士一害怕,手一哆嗦,差点扎偏了。

    冯显见状,赶紧把他拖出采血室,打趣道:“你再不出来,那小护士以后的职业生涯里都得有心理阴影了。”

    年时川敷衍地笑笑,仍不放心地频频往里面看。

    见他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冯显凑近压低声音问:“你的?”

    年时川一脚踢过去警告,冯显敏捷地躲开,一脸怀疑地憋着笑,做了个给嘴巴拉紧拉链的动作。

    检查和报告都是加急做的,冯显拿着结果看完,说:“指数这么高,应该是怀孕了,保险起见再做个B超。”

    冯显又询问了上次月经时间,麻利地计算出怀孕日期和预产期,然后安排她照B超,做进一步确认。

    然而B超做得并不顺利,十分钟后,冯显捏着B超单子,蹙眉盯着上面的黑白图像。“这个数值,按理说应该能看清了,如果看不见,那就得先排除宫外孕。”他说着,看向年时川,“这种情况我们通常都建议住院观察。”

    年依一听住院,本能开始拒绝,询问:“要不等过些天长大一点儿我再来做一次?”

    冯显一推眼镜,神情严肃:“如果等他长大一点,在家里发生大出血,是很危险的。”

    “我不想住院。”年依小声对年时川说。

    “要不……”冯显建议:“再做个腔内B超吧,那个更清楚。”

    年时川问:“安全么?”

    “放心,我们的大夫手上都有数。”冯显说。

    年依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鱼肉,这么一折腾,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个瞬间的焦心令她忘记胆怯和羞耻,只是忽然想起十几岁时因痛经去做过一次的B超,恍然领悟为什么她得憋尿而别人不用。顾虑她是怀孕初期,B超医生的动作很轻,只在很浅的位置迅速探了两下,冰冷的器械,安静的环境,仪器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影像,都令她难堪不已。她察觉手心沁出汗来,不自觉地攥紧,一直沉默着的医生突然开口:“年小姐,已经有胎心胎芽了,你听听。”

    紧接着,是十分有力量的心跳声……

    说不上那一刻是什么感受,拉着窗帘的超声室好像忽然明亮起来。医生问:“要让你先生进来听一听吗,爸爸们听见这个都会很激动的。”

    这种高端私立医院接诊人数少而精,不像公立医院那么多严苛的规则,制度更加松弛。年依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先生”是指谁,想到自己尴尬的处境,连忙摆手,小声说:“不用了,谢谢。”

    一旁协助工作的护士提醒:“你可以录音。”

    于是,她把这段陌生却与她心心相连的心跳声录在手机里,连着检查报告一起带了出去。

    年时川认真地看着B超单子里那个小黑点,他看上去莫名的紧张,眉头轻蹙,眼神微敛,脖颈的线条也变得柔和,她想为他讲解上面的名词,指尖不小心擦碰到他手背的皮肤,都令他喉头滚动,睫毛微颤地望向她。

    年依承受着他这样的注视,心想:他如果有妻子和孩子,一定是很好的丈夫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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