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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这事还要从零八年五月说起。大二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那时的年依还并不知道,她的人生轨迹,正在没人查觉的地方,卯着劲儿酝酿着一个重大转折。

    春夏交季,祖国西南部突发重大地震,里氏震级超过了八级,受灾市县过百个,伤亡及失踪人数不断上升。一时间,无数家庭支零破碎,人们流离失所。这场灾难伤亡惨重,举国悲恸,随着新闻的持续跟进,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年依少年时经历过父亲破产轻生的变故,更加清楚在天灾人祸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她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的社会捐款渠道,只给自己留了一个月的生活费,然后把账户里所有可支配积蓄捐了出去。

    万年的主页上,也发布了相关讯息,年依心惊肉跳地浏览了数遍,才确认自己理解得没错。起初是集团组织了工程队的精英,成立了救援志愿小组,包了航空公司的货机,带了物资,加入了当地的救援队伍。初期的救援行动结束后,小组成员原数返回,年时川以个人的名义留在了灾区,参与进灾后重建工作。

    网络发布的讯息到底为止,但年依在别的渠道得知,当地后期发生了多次余震,与此同时,她再也没打通过他的电话。

    事情过去一月有余,在她一再纠缠下,终于从吕翎翰口中逼出话来,这事只有集团几个高级管理人员知道,距他孤身一人深入灾区,已经失联第四十三天。

    一名大型集团掌舵人,日常行踪没必要同任何人报备,飘忽不定也是正常,但在灾区失去联络不是小事,足够引起万年高层震荡。

    年依起初并没有太担心,她知道他早年在国外读书时有一些野外生存经验,也具备基本的医疗常识,身体强健没有基础疾病,又常年坚持健身反应敏捷,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前线有国内和国际上最专业的救援队伍,他也加入不进去,最多就像他说的,做一些灾后重建工作,建设,是他的专长。

    她甚至想只要他平安归来,她便和解,与过去和将来的一切都和解,同时也迷信地发了不少誓,比如他能马上完好无损地回来,她宁愿用任何东西去换,大病一场,胖十斤,少活十年什么的都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愈发漫长起来,她似乎看见命运的齿轮每一次咬合,那属于铁器的冷酷无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听见了她的祷告,第八十二天的时候,那是个傍晚,夏季的黄昏美得一塌糊涂,漫天的火烧云像一副明丽的油画,她在心里默念着,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适合远行啊……吕翎翰的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她像早有预感似的,认定他会带来一个好消息。

    确实,吕翎翰告诉她,年时川要回来了,已经和他父亲取得了联系,预计明天中午就能抵达三江。

    还真是个适合远行的好天气。

    年依攥着手机,捂着胸口,不知不觉一行清泪滑落。

    她试探着拨出他的号码,已经能够接通了,这些天她听了太多的“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她激动地挂断,传了一条简讯过去:“你都好吗?”

    大约三两分钟,一条短消息传回来:“都好。”

    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她反复看了六七遍,确认是他的号码发来的,她听见自己心跳很快,有释怀的重量,于是含着眼泪笑了,笑了又哭,鼻涕口水都流出来,狼狈不堪。

    那天她到上班的地方请了假,买了啤酒,坐在吧台里喝,共事的小妹们以为她遇上了什么好事,甚至跟经理打听是不是老板背后偷偷给她涨了工资。

    然而他回来以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和解,泫然泪下的重逢,以及百感交集的相拥,甚至再没有过一次联络。年依不止一次在午夜,停留在他们最后互发短消息的页面,怀疑他是否真的回来了,万年的主页上,他频频出席活动的照片铺天盖地地告诉她,他也许是真的放下了。

    二零零九,高中住宿时的室友结婚,给她发来了请柬。魏琳琳同学如愿嫁给了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友,长达六年的爱情长跑抵达幸福终点,携手开启人生新的篇章,令人羡慕不已。

    婚礼时间在暑假,年依本不想再回三江,请柬上的婚礼地点是年华国际酒店一号宴会厅,她动摇再三,买了火车票。

    七月流火,年依穿着新娘专门给室友们准备的伴娘团礼服,感受着酒店里空调侵入骨髓的凉,在观光梯上升时,远远看见了他。

    他在餐厅那一层的接待办办公室门口同人讲话,恣意落拓地单手插着裤子口袋,也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连一件合身的外套也没有,西装的肩膀垮垮的,瘦了,没怎么黑,他本就拥有一副让人嫉妒的白皮肤,从不怕烈日灼肤,侧脸还是原来的样子。

    电梯很快上升到看不见他的楼层,年依在这个碰对运气的重逢里热泪盈眶。

    那晚,年依拒绝了高中同学聚会,连夜返回了蔚市,她无法再继续故地重游,哪怕再多一秒,她这一年多来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就要瓦解。

    直到躺在宿舍床上,才终于有了重返现实的真实感。近半年来,杨羡的工作多了起来,都是和电影相关的,他乐在其中,家里经常空着,年依也不会经常去他那儿了,她想要是能这样淡了也好,毕竟她不擅长与人做分手这种仪式。

    因为假期的原因,室友们都各自回家了,她一个人拥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漆黑的夜里,小声播放着音乐,看着蚊帐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摇晃晃。

    校内网更名为人人网也是同年同月的事儿,这个平台在校园里迅速流行起来,大家不再互相加企鹅好友,而是在人人上寻找校友。

    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别人的情绪和日常,看到似曾相识的人就点进去看看,然后随手转了一条一个被转发了很多次的文案——

    “操场街角的野菊一直反复花开,我爱你不止我的青春,一年又一年。”

    随机播放的歌单里,恰好唱到一句:“最恨你那么久都不来看我一次……”

    她怔了片刻,把刚转发的东西删掉了。

    别多愁善感,是成年人对自己最基本的保护。

    随后她又登录q、q,把从来没改过的名字从“年依要长大”改成了“goodluckyiyi”,希望幸运之神从此眷顾,能一直伴她左右。

    大四的最后一学期,年依忙于找一个正规的实习单位,她在大二下半年没有参加交换生资格的考核,顺理成章留在了蔚市。和她一起留下的还有菲菲。丁宁也没走,这让她们都挺意外,听说是因为她弟弟也考上了大学,家里给弟弟在读书的城市买了房,将来结婚用,所以没有额外的钱来供她留学。四个人里只有史雨晴去了okc,偶尔会在博客里发些照片,抱怨住的地方像乡村,天气也不好,总是阴雨连绵。

    实习单位还没有眉目的时候,她和杨羡的感情出现了别的走向。杨羡有一个极好的出国学习的机会,他想让年依和他一起走。

    很遗憾,这段感情并没有等到完全淡掉才能画上句点,这种结果必然有一方要经受一些挫败,年依自认为是没心的那一方,所以注定不必承受什么。

    她说杨羡,你要出国我要留下,这并不是什么无法抗拒的命运吧,只是我们两个各自选择后的结果,既然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那还是牺牲掉这段感情比较划算,你觉得呢?

    杨羡不可置信地听着她说完,她的语气寻常里透着可怕的冷静,过了很久,他才说出一句:“小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清醒。”

    后来,杨羡还是走了,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场真正的告别。

    真实的生活是匆忙繁杂的,没有时间留给人缅怀,夏季的末尾,一种席卷全球极其严重的流感病毒蔓延到了蔚市,好在国家已经着手组织大规模接种疫苗,学校发通知的那天,年依做完兼职回学校的路上,不知怎的就晕车了,到了宿舍免不了一通折腾,先是呕吐,紧接着发了烧。

    原想着也许是染了暑气,虽然已经立秋了,天儿还是没能凉快下来,第二天兴许就好了,没成想一觉起来更厉害了,不仅烧得头痛欲裂,看着买回来的面包都得抱着垃圾桶干呕一会儿。

    是否感染病毒还不能下定论,发热是不被允许接种疫苗的,出于对其他学生负责的考虑,辅导员先是给她停了课,然后按照工作流程,联络了她的紧急联系人。

    她想过重逢,但没想到是这么别开生面的重逢。医院的诊室外面,他穿着袖子卷了两圈的白衬衫,颤着手隔着空气对她点啊点,终究没说出一句狠话。

    就在五分钟以前,医生看着她的血液化验报告单,推了推眼镜,说她hcg值一万多,明显超出了正常标准。后面的话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清,耳朵里有巨大的轰鸣声,打开手机浏览器一查,才确定,原来医生说的真的是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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