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某人虽然嘴上哼哼唧唧,但是掏钱的速度比谁都快。
说那这个月就都吃外头的吧。
省得某些人三天两头昏在路边,不见踪影官府还要找他们药坊的麻烦。
阮二听罢在心中呵呵了两声,腹诽道:
诶哟哟,这话说得。
谁敢找您老麻烦呀。
您老不找官府的麻烦吴昭大哥他们就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连烧三天高香了好嘛。
不知他们这般心理活动的阮沚也有自己的苦恼。
经过这乌龙一闹,他突然对自己的心意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本他只是觉得如此你来我往,才方得风月之乐。
可现在呢?
方才找不到她时,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如此兴师动众会让五皇子的人注意到自己。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再找不到丸子的话,会不会快马回苏临去找五皇子讨人。
找五皇子要人。
那可就是摊了明牌,还亲手把小辫子送到对方的手上。
正当阮沚独个儿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一长两短,不急不缓。
是小白的风格。
果然开门一看,当真是他。
“有事?”
阮沚此时心中有事不免显得兴意阑珊,甚至没心情和他胡说八道。
章大夫装作没看到他的神情,说明自己的来意。
“丸子说她对小夏脚伤这事很抱歉。”
他可不是打小报告的人,只能侧面提醒一下他。
他们家的小棉袄漏风。
阮沚却不甚明白。
对小夏抱歉跟他说干嘛?
“她让我把这给你。”
章大夫递过来一个靛紫色的软布包。
“这是什么?”
他瞥了一眼。
“丸子给你做的新鞋,原本是想等除夕过后给你。里头挂了绒,外头缝的鹿皮,怎么着都冻不死咯。”
说这话时,章大夫的微挑的眉梢泄露了他此刻藏不住的揶揄情绪。
不过阮沚哪里还顾得上他的心思。
面上一喜,忙抢过刚刚还在嫌弃的布包。
瞧瞧这排线,这绣活。
啧啧,真不愧是他们家丸子。
就是能干嘛。
啧啧啧,连尺码都不差分毫。
穿上又软和又舒适。
阮沚左瞧右看正美着时,听到章大夫说话了。
“我刚刚看到你的小跟班刚走。”
阮沚点头。
说起来就气,方才路佑匆匆到来,说不知吹了什么妖风,今年大年初一国主突然打算在宫中宴请满朝官员。
前几年怎么不见他老人家这么亲民爱民呢。
他作为太子冼马,不跟着太子一起出席似乎说不过去,所以路佑这才火急火燎地来找他。
这时候走了多少有点不甘心。
章大夫却显得有些幸灾乐祸,“没事儿,错过了就错过了。等个十几二十年,让你儿子或是女儿替你圆了这份年少时不得不放弃的情缘也可。反正像你这样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有弱点噢。”
阮沚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章大夫一眼,“你该去睡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他早该洗得香香进被窝酝酿睡意了。
“有道理,我确实困了。”
阮某人气结地看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犹豫。
走时又丢了一句:“那个靴子我们都有~”
翌日。
小夏由于脚伤不便就请了假。
阮沚也找人准备了一堆伤药和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给她送过去。
他心里盘算着是拿这些当作补偿,毕竟她是为了找丸子才起的水泡。可不能让她怨恨上丸子。
他接下来要回苏临几天,阮二阮三又不能天天在这儿蹲着,小白又不喜欢多管闲事。
当然他也不希望小白管太多丸子的事。
可旁人哪晓得。
不知情的第三大夫着急忙慌地又找了几个亲朋好友加注到了阮沚和小夏这一对上去。
他就不信了。
这样还搞不夸苏城这个老贼头。
按小夏这姿色,抬进阮府做个偏房有什么问题?
这局他赢定了!
可稍知晓些内情的芙姐心中却很是复杂。
虽然高兴她向来看不顺眼的小夏肯定是要自作多情会错意的,可章大夫却气人得很。
今天章大夫见到面色不善的自己时突然说了句:
你觉得知道实情后,是小夏更伤心,还是你更伤心一些?
你听这贱嗖嗖的语气。
分明就是一直在瞧着好戏。
到底是谁说他清心寡欲来着!
看来原先阮大夫还没来的时候,她和小夏二人明里暗里为他争风吃醋的事他都是晓得的。
眼中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真不知哪家姑娘如此倒霉摊上这么个冷心冷眼的货儿!呸!
而杳纨虽然这几天都不用做饭了,却正好顶了小夏的活儿。
她站在药柜前头抓药包药说闲不闲,说忙不忙。
没有小夏的容姿坐镇,她只能努力保持微笑面对来来往往的病人们。
笑了一整天,她的脸都快抽筋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药坊里所有人都奇奇怪怪的。
比如说总是笑眯眯坐在案前收钱算账的苏老先生,今天整整一日都是愁云惨雾地盯着那本下注的簿子。
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摇头蹙眉的。
再比如向来面对苏先生横眉怒目吹胡子瞪眼的第三大夫,一改往日幽怨的神情。
那叫一个得意。
恨不得现在就宣布他将成这场赌局的最大赢家,而那个一向自诩聪明人的苏城将会口袋空空地跪地求饶。
想想就觉得开心呢。
还有芙姐。
今朝一早来上工,她便是噘着一张嘴。
意外地没有对昨日的事冷言冷语,不过倒是也没怎么搭理自己。
无精打采的模样。
自己偶尔喊她一声,她便抬眸斜睨自己一眼。
最后就是章大夫和阮东家二人。
这两人今日只要偶尔在堂上碰上面就会颇有深意眼神纠缠。
这也太不避人了!
杳纨正陷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里偷着乐,就有人从后头伸出手照着她的额头就是一下。
“诶哟。”
杳纨吃痛地捂住了脑袋。
手上的毛笔还来不及放下,下意识抬手的同时也在脸上划出一长条墨迹。
边上那人噗嗤地笑出了声,然后探手帮她抹了一把弄脏的脸颊,“上工的时间这么不专心,小心我扣你例钱。”
杳纨脖子一缩,“我错了东家,我再也不敢了。”
她昨晚已经整理完先前偏了的情绪,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东家了!
“暂且放过你。” 阮沚笑了笑,将手中的药方递到她眼前,“来。先帮许伯把药抓了。”
说完便看着她干脆利落地一味一味把药方上的药给抓齐包好。
阮沚很是欣慰。
这丸子业务能力很熟练精确啊。
开抽屉一拉一个准,都不带犹豫的。
“许伯您的药。”
杳纨将几帖包好的药递给眼前这个老态龙钟,从门口走到柜台都要花好一会儿的老人家。
许伯摆着苍老的手,“这…我的钱只够买两帖。”
杳纨递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只好回头去等东家的意思。
阮沚笑道:“收着吧,不要钱。过去找那边那位老先生登记一下就好。”
然后又提高嗓音冲着苏老先生喊了句:“先生,记一下这位老人家的诊费和药钱。”
“好。”苏老先生抬头确认了是哪位老人家后又低了下去。
那老人家忙不迭地鞠躬作揖。
阮沚只虚虚扶了一把。
“老人家要是行动不便可以在我们后院住段时日,省得来回跑反而伤了腿脚。”
老人家听罢更是感激不已,急忙摇头,“不敢再麻烦大夫你们了,我家中还有要吃饭的小孙子。等我这腿好了一定再来好好感谢你们。”
这许伯是乡下的一户农人。
膝下得一儿一女。
可早年女儿嫁去了外地,没有再回来过。而儿子前年上山打猎时不慎摔下陡坡,被人发现时早已死去多日。
尸首都被野兽啃得露出了半副白骨。
后来儿媳妇儿受不了清贫的日子便改嫁了。
如今只余他和老伴一起抚养不过五六岁的小孙子。
一个种地,一个做些手上活计。
勉强糊口。
可前几日他摔伤了腿,农活只能让老伴做了他才有空出来看个腿伤。
不知是不是因为也在相同的境地里,杳纨总是会对这样辛劳的老人家格外的怜悯和敬重。
偏偏她也帮不到什么。
幸好这世上还有像他们药坊的两个东家和大夫们这样有钱又好心肠的人。
是许伯的运气好,也是她的运气好。
阮沚点点头,“老人家要是不介意,以后可以挑些好的蔬果送到药坊来。我们按市价给您结钱。”
杳纨有点吃惊。
向来只凭自己喜恶的阮东家能做好事她不惊讶,只要他愿意什么不行。
可是在帮助他人的同时还能顾及到别人的自尊心,那就很是难得了。
随后那老人家感恩戴德地谢过便走了。
好似没有发生刚刚那段对话一般,阮沚斜睨了她一眼后微扬地眉角浅笑,“既然你抓药这般熟练,让我考你一考。”
杳纨见他又要找机会寻她逗趣,又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便只好笑道:“那东家请说。”
“我报哪个药名,你就得在三个数内找到。晚一个数都算你输。”
药柜子的每个抽屉上虽然都贴着药名,但品种繁多各有用途。
不熟悉的人可能许久都不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味药。
“那输了有什么惩罚?”
“扣例钱。”
杳纨咋舌。
这东家也忒不要脸了。
整日变着法地想要扣她例钱。
还好她向来兢兢业业,没有让他找到扣例钱的机会。
可人家是东家你有啥办法,只好悻悻道:“那您说呗。”
“嗯……”
阮沚摸着下巴找了个舒服地儿靠着,“千里光。”
“在这儿。”
杳纨稍一思索,很快在左起从下往上数第三排第六格找到了千里光。
“三白草。”
“喏。”
“五培子。”
“那儿。”
“茯苓。”
“这里。”
“没药。”
“络石藤。”
“这个。”
“最后一个。蛇床子。”
杳纨想了想,“在这个柜子最上头右起的第五格。”
说着就要提着裙摆踩着脚梯子上去够那格抽屉。
阮沚见状忙帮她把脚梯子扶稳了,“得了,算你不笨。”
然后又冲她低头一笑,“好好工作,不然中午不给饭吃。”
杳纨点头称好。
看着他往诊室里走的背影,她突然想到还好自己事先问的是章大夫,不然问东家是否能帮爹爹看病,他肯定也是愿意帮忙的。
就在几步外将方才一切看入眼中的芙姐从鼻腔出了一声气。
哼。
狗男女。
很快就到了杳纨和家人约好来春城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