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九月初七,恰逢官员沐休,更是个上上好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今天自然也是常满新店预展正式开放的日子。

    帖子前几日就送到各位大小官员的府上,门房倒是都客客气气地接了,就是没有任何一家明确说来还是不来。

    一大早,常满先去二进院看过常父和常母,再一家人用过早饭,匆匆回了房间收拾今日待客的装扮。身上穿的是量体新裁剪的衣裙,烟粉色的锦缎掐花对襟的外裳,配湖青色的千褶曳地长裙,头上戴的是常父送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一套赤金嵌玛瑙流苏步摇。

    这身衣服讲究的是低调里透着富贵,锦缎本就华丽,难得的是上面的花纹是很少见的连绵不绝的缠枝莲花,恰合了时下‘于五浊恶世而不染濯’的道教象征图案,压住了缎面浮躁的光泽。

    常满对着铜镜稍稍侧脸,在耳垂上戴了红玛瑙的耳坠子。

    “玉扇,快给宝盈姐姐梳头。”她从首饰盒里挑了另一支金累丝百合蝴蝶簪放在梳妆台上,“姐姐,你会和我一起去的吧,今天可是瓷厂的大好日子。”

    她回来这几天,发现郭宝盈比她离开淮宁府之前表现得更沉默了,加上昨天面对常大伯母时呈现出任人宰割的态度,全都有违她把郭宝盈接到常家来的初衷。

    “嗯。”郭宝盈犹豫地站在镜子边,镜子里的人身上穿着同样新裁剪的衣裙,柔软的衣料完美贴合身体曲线,将原本掩盖在不合身衣衫下的高挑、纤细全都暴露了出来,她不自在的撇开视线。

    为了匹配常满挑的簪子,玉扇特意将她的长发挽起,在头顶梳成百合髻的造型。

    她有瞬间茫然,这神情呆愣的美人是她吗?她每次出门都要戴着帷帽,就这样还在街上被郭怀才认了出来,自那之后就更不愿意出门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自己的相貌了,离开继母郭夫人日以继夜的压榨,脸上褪去了面黄肌瘦的疲倦,原来她和阿满一样的年轻少艾。

    只是这样就没法再戴帷帽了,她这样出门必然直面所有人的打量,她心慌的想要闭眼,四肢不由自主的开始僵硬。

    常满披上奶白色的披风,“姐姐,我们出发。”

    阿勇架着马车前往平康坊,小贩的吆喝声不断,为九月初九重阳节而特制的纸鸢已经摆上了街头。

    大掌柜和石青特意换了新浆洗过的板正新衣站在门外迎客,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来。

    石青把落在脚边的金枝槐树叶全都捡起来,“师父,要不您先进去歇着,等有人到了我再叫您。”

    大掌柜绷着脸,“现在是歇的时候吗?去把各处的台面再检查一遍,一点灰都不能有。”

    石青被训地低了头,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没人来,您想不歇着都不行……”

    常满掀开车帘向外看去,门上挂着大喜的红灯笼,门外是秋风卷落叶的冷清,她脸色有些难看,不会真没人来吧……

    “姐姐,我请勇叔在这里陪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进来,要不要亲眼看看你的心血落成什么样。我知道迈开这一步很难,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得自己做决定。”她用力握了一下郭宝盈冰冷的指尖,率先撩开车帘下车。

    回廊上,四尺高,两尺宽的方形香几间隔布置,青瓷按照用途分类陈列在台面上。展览布置一直延伸到一楼的展示区,整面墙上错落有致的挂满不同样式的青瓷盘子。

    秦双勋第一次见墙上富有层次感的陈设时,吓得根本不敢靠近,就怕不一小心全掉落下来。

    他现在也不愿意过去,只在回廊欣赏着台面上展示的青瓷禅定杯和圆珠壶,低声问旁边来回踱步的二掌柜,“常姑娘说能请到府丞江大人,怎么还不见人来?”

    “或许晚些时候才会来。”二掌柜心里也没数,他只知道江大人府上的帖子是东家亲自去送的,还给江大人的女儿准备了许多从大兴府带回来的彩色石头手链作为礼物。

    常满看着满院子里盛放的金色秋菊,有些失落,还有些后悔,“看来江大人也不一定会到场,是我草率了,没想到他们对商人的偏见这么严重。”

    被他们惦念的江帆此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是看在端亲王府长史庄刑武大人帖子的份上,才开始和常满有所往来,并答应帮她在同僚中推荐新瓷。

    这对他而言十分简单,不过是告知同僚,他偶然间从市井里得了一件新鲜的玩物罢了,可这不不代表他愿意顶着和唯利是图的商人亲密往来的名声。

    他还没找到常满和庄刑武大人之间的关系,这让他不禁有些犹豫,“来人,去探探那‘赏瓷会’是否有客人应邀前往。”

    秦双勋不以为意地招呼茶博士泡茶,“不来是他们不识货,明天的商贾场,我保证接了帖子的人都兴高采烈的前来捧场。”

    常满端起杯子,嗤笑一声,“要不是帖子限制了人数,以秦大公子的身份,只怕这小院都装不下想作您座上客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就不算大的院子里越来越安静,无处可以去的茶博士等人坐在案桌后面装木头人,能走动的二掌柜被令人窒息的气氛吓得溜到门外和大掌柜作伴吹风去了。”

    常满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看。

    二掌柜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院里,喘着粗气,“东家,外头来人了,说睿郡王送上贺礼祝预展大吉!”

    郡王?!那是比淮宁府知府还大的官爷?!

    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地全往外跑出去,在门外列队跪下,常满和秦双勋快步跟在后头。

    秦双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你认识睿郡王,这不比什么江大人有用多了吗?”

    常满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她看起来配吗?

    侍从装扮的男子见大掌柜他们毫无章法的乱做一团,背手清了清喉咙,高声唱礼,“上京城,睿郡王府,赠睿郡王亲笔题字一卷,贺紫气兆祥!”

    人来人往的街道骤然寂静,直到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问“是那个睿郡王?”,周围的人们才轰然炸了锅,“可不就是,这天下只有一个睿郡王。”

    常满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侍从上前把手里的长条盒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怀里,眨眨眼说,“您快别多礼,可没有让东家行大礼迎客的规矩。”

    常满双手捧着三尺多长的盒子,只觉十分诧异,她真的不认识什么睿郡王……

    侍从催促,“您拆开看看。”

    既然送礼的人都不介意现场拆礼,常满小心地揭开盖子,里面是一个精心裱好的卷轴,打开厚上书‘华堂焕彩,日久弥新’八个龙蛇飞动的大字,笔墨张扬泼洒,似乎快要冲破尘世浮华的枷锁,右下角盖着红章‘睿’字的印鉴落款。

    这题字她很喜欢,意思是经过时间磨炼的事物会变得更加出彩,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内在品质沉淀如新,符合瓷器百炼如新的特质。

    简直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是阿恒吧?不管从哪里看都像是阿恒搞的鬼!

    侍从得意地冲她挤挤眼睛,讨巧道:“小的帮你挂上?”

    常满将其余人都挥散后,带着他往里走,“您这边请。”

    “姑娘前往别客气,叫小的吴保就行,”吴保低着头,不忘偷偷打量九殿下命他就算八百里加急跑吐了马,都要按时把礼物送到她手里的少女,“这是我家公子送您的贺礼,他实在赶不过来,看在贺礼的份上请您原谅他。”

    常满回想起那铺满了书房地面的各种不同字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你们公子亲自写的?!”

    吴保不明所以地点头,转手把宋熙恒卖了个干净,“公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愣是写废了许多张才得了这一张满意的,快马加鞭的让我送来。”

    常满更紧张了,转着脸四下打量,确定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明目张胆地模仿睿郡王的字迹,还打着睿郡王的名义送礼,这真的不会惹事吗?你帮我叮嘱他,千万藏好他自己的身份就行,不用冒险帮我的。”

    吴保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堪称精彩来形容,他不知道这姑娘是想岔到哪去了,但也不能轻易暴露九殿下的身份,干笑着默认,“小的会转告公子。”

    很快,百花台街的消息传到了各处府邸之中。

    江帆听完侍从的回报,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确定是睿郡王府,不是端亲王府?快备车!”

    宾客按照身份高低入场,身高位重的睿郡王府礼物都到场了,他这小小府丞竟然还在家中拿乔?他再不快些出发,他的上峰知府大人就要先他一步到场了。

    正在练字的江鸣羽放下笔,忧虑道,“父亲,城内的商贾莫不是以秦二爷为马首是瞻,这小小的常氏瓷厂完全没有露头的机会,怎么会牵扯上两家王府?我听说她在和秦双勋合作,是不是秦二爷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管是谁,集聚两位王爷,淮宁府只怕要出大事了,”江帆平展双臂让侍从替他更衣,“把桃木摆件换成书架三层的那块松烟墨。”

    桃木摆件是让侍从置办的礼物,十分随意,不过三两银子,这下显得既不够贵重,更别说蕴含心意了。睿郡王送亲笔书,他少不得跟着往文雅的方向上靠。

    江鸣羽满脸不解,那块墨锭他也十分喜欢,央着父亲要了几次都没得手,“什么事情能把王府和商贾联系到一起?”

    江帆捏了捏眉心,“谁知道睿郡王在搞什么鬼,听闻圣上让他在吏部做事,至少下一季考核之前不能被他抓住错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