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万物初醒,正是黎明日出的时间。

    宋熙恒拍拍身边的常满,“阿满,醒醒,不是说要看日出吗?”

    常满半晌才把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头发有些睡乱了,昨夜是在屋顶上睡的,她睡着后不知不觉滚到了屋檐边,还好被宋熙恒的长腿安全地拦在里面。

    这会一睁眼,漫天的金粉色从东方铺洒下来,揭开轻笼在山林树冠上的银灰色薄雾,迅猛地荡涤世间所有阴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新奇体验直接把对新生活的期待值拉满。

    她坐在屋檐边自在地荡着双腿,嘴上‘咔嚓’啃了一口从香案上顺走的大红苹果,甜滋滋的汁水滋润了有些干燥的嘴唇。

    她曾经按部就班的活了一辈子,从未离开过钢筋混凝土铸造的城市,每年只有零星几天休假可以短暂的放空自己。

    再来一次,她要离开冰冷坚硬的枷锁,尽情呼吸属于自然的空气,“睡得好吗?”

    宋熙恒嘴角弯起,“挺好的,一夜无梦。”

    他无心看日出,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常满的侧脸,只要在她身边,就能按下所有的忧虑和失意,胸口被一股奇妙又浓烈的安心填满。只是他已经在大兴府逗留了许多天,事情都解决了,他必须尽快出发追上队伍。

    他一整夜都没睡,想到今天就要和她告别,心里有万般舍不得,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就希望这一晚永远也不会天亮。他的视线仔细地描摹过这张脸,只想牢牢刻在心里,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宋熙恒把垂落的毯子裹到她肩上,“我把你送回去就得走了。”

    常满没回头,没惊讶,“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记着我们的约定,我在淮宁府等着你。”

    清晨早起洒扫的小道士拖着把比他人还高的扫帚,仰头打了个困顿的哈欠,泪眼朦胧地发现了屋顶上的两位不速之客,胆敢爬到供奉道祖的三清殿屋檐上,“哪里来的宵小?!快来人抓贼啊!”

    宋熙恒提起常满背在肩上掉头就往后跑,跳跃着落回地面。

    闻讯而来的道兵在后面穷追不舍,咬牙切齿地怒吼,“站住!好个小贼,你们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宋熙恒和常满抱头鼠窜地逃出了嘉音观,牵了马直奔城门。

    常满悄悄离开后的第二天早晨,阿勇和二掌柜只觉天都要塌了,待约定的五天时间到了还不见她回来,心里越发忐忑,不知道该回还是该留,行礼是打包装车了又拿出来,又装回去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眼看万通镖局整队出了城,他们犹豫了一天,还是没跟他们一起出发。

    玉扇每天起床后就雷打不动的来城门边守着,到城门落锁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见常满回来,激动的在城门里不停挥手:“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常满回客栈洗了澡,再换了身丁香藕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被玉扇和勇叔他们架着推上了马车。

    众人归心似箭是一方面,害怕她又出幺蛾子是另一方面。

    -

    伴随着马蹄的嘚嘚声,只有一匹马和一辆车的常满小队一路轻松地行驶在返回淮宁府的路上。

    宋熙恒送了她一段,当天下午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无声息转道离开了。

    终于离开山林到了平原区,十来多天的路程,比去时顺利不少。常满把二掌柜赶去和阿勇一起驾车,她独自骑在马背上。

    她在山里被宋熙恒带着跑了几天,路上学了不少骑马的技巧,终于可以指挥着马儿在马车前后两三百米的距离内来回提速、减速、转弯、掉头,花式练习,奔跑个不停。

    “东家,您慢点跑!”二掌柜扯着嗓子吼到喉咙破音,别提多有郁闷了。

    他这一趟出门,心累得怀疑自己老了不止十岁。路上不是遇到杀人不眨眼的马匪,就是东家被官府诬陷进了大牢,花一样年纪的东家差点受伤高烧到丢了小命。他是一天天提心吊胆不敢放松分毫,结果东家是不当一回事得专做危险活动。

    他是劝也劝不住,最后人还失踪了几天,他吓得苦胆都快要吐出来了,还好马上就能把这个包袱送回常老爷手里去了。

    一个时辰后,看到淮宁府的城门了。

    再半个时辰,拐上常宅所在的小巷子里。

    阿勇拽住缰绳跳下车,大步上前拍响门环,门里不见有人应声,他又拍了几下,“是大小姐回来了,快开门。”

    半晌,门‘吱呀’着打开一条半掌宽的缝隙,门里的石青肃着一张脸向外打量,反复确认没有认错人,才狂喜地拉开门扇,“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常满跨进大门往里走,院子里安静得像是没有生气,萧条又冷清,“出什么事了?”

    石青呐呐道:“有许多事,说来话长,老爷的兄长一家来拜访,还有瓷厂……”

    常满皱眉,她在离开之前把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了,忖量着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我先去看阿爹和阿娘,其他等会再说。”

    石青哭丧着脸,“夫人也病倒了。”

    常满提起裙摆就往里跑,“……?”

    常夫人气若游丝的靠在木榻,唇色还有些惨白。而房间另一侧,常砚死气沉沉地昏迷着。郭宝盈正在床边侍疾,接连不断的祸事让她有些消瘦。

    常满用力地抱了下郭宝盈,扑倒木榻边握住常夫人的手,“阿娘,我回来了,您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了这许多。”

    常夫人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阿满安全回来就好,记得去拜访你大伯父一家,别让人挑你的礼。”

    常满把常夫人哄睡之后,才有空询问家里的事,“请大夫了吗?阿娘得了什么病症?”

    郭宝盈气得浑身打颤,“大夫说由惊怒和哀痛诱发的元气虚衰,气机阻滞,瘀血内结,都怪大伯母口不择言说胡话。”常夫人是因情绪失调导致的体虚气弱,有什么事情值得气成这样?

    常满没听常父提起过这门亲戚,他们在阿兄下葬的时候也没有前来祭拜,“说说大伯父一家的情况,多年不来往,我都记不清了。”

    石青跪在下首,“常家在老爷这辈有两兄弟,老爷是家中庶子,在淮宁府还有一位嫡亲兄长,在太老爷去世后便分了家。”

    常满敲着椅子扶手,“分家了,那便不是一家人,他们现在上门来做什么?”

    郭宝盈脸色大变,绞着手帕站起身来,她低着头不敢看常满,嚅嗫道:“是我阿爹,他私自跑去找了大伯父一家,说干爹干娘没了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要过继……”

    郭怀才是真小人,他比郭戚氏聪明的地方在他会找利益一致的人作为帮手。

    常满嗤地笑出声来,“大伯父一家有合适的人选?他的儿子们和我差不多年纪,岁数太大,养不熟的阿爹可不会要。”

    郭宝盈小声说:“他有一个三岁的孙子,是他的长孙。”

    常满有些困惑,“长孙都舍得过继?这不正常,可只要阿爹不同意,他们也不能强行更改户籍。”

    郭宝盈沉默片刻,“是大伯母说‘阿满抛头露面,自甘堕落勾引得秦家公子为别人的商铺奔前跑后,连累一家子姐妹的名声,不如死在外面来得干净。’义母听完就晕倒了……”

    他们合作的落点不止是过继,意在是瓷厂才对。

    郭怀才想要的是给这个过继来的孩子洗脑,待他继承常父的遗产后向郭家奉上钱财,但这至少需要等十年才行。

    大伯父一家想要的是气死常父常母,并让她迫于污名的压力放弃瓷厂,好以亲戚的名义‘出手相助’接过瓷厂。就算这一次没出事,让她顶着搔首弄姿这样名声,轻则没人愿意和她合作,重则引来好色徒威胁她的安全,常父常母迟早气出个好歹来

    常满猛然抬头,问:“秦双勋干了什么?”

    石青比郭宝盈清楚外面瓷厂的事情,“大小姐有所不知,您烧出来的青瓷在淮宁府出了大风头,那套茶具如今就放在知府大人的办公桌上,他天天爱不释手地把玩,逢人就吹嘘他得了两套独一无二的青瓷。”

    新瓷还没开始销售就初露锋芒,这明明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喜事,可也带来了困扰。

    石青耷拉着眉毛,“是慕名而来求买瓷器的人把瓷厂和家里的大门都给堵了,里面还有许多官老爷家的小厮,这咱们市井小民哪能得罪的起,吴婆子连买菜都不敢出门了,只能天不亮的时候,趁着外面没人的时候溜出去,有什么卖的就囤什么,那段时间家里要么没肉,要么没菜。”

    “若只是家里缺点食材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咱家瓷厂差点被毁了。大掌柜听您吩咐咬死说新瓷还需要试烧,没有成品。可仍有人不死心,两周前瓷厂半夜莫名得走了水,幸亏大掌柜为了安全天天睡在仓库里,惊醒过来后,才赶得及把村子里的人都叫起来帮忙救火。”

    “什么?”常满吓了一跳,“大掌柜怎么样?”

    “受了点轻伤,还有另外几名工匠也受了轻伤。”石青有气无力,“是秦大公子帮忙想出了解决方案,他打着受雇于大小姐的名义,还贴出了雇佣契书,每天在铺子门口限量发放号牌,在瓷厂出货后,拿着号牌的客户可以按先后顺序挑选购买。免得大家乱糟糟地挤在门口,还绝了不清楚底细的竞争对手在里面浑水摸鱼的机会。”

    常满掐了掐眉心,这下又欠了秦双勋一个人情,“人没事就好,那放火的人抓到了吗?”

    石青摇头,“官差说是大掌柜使用烛灯不慎引燃被褥,可烧的最厉害的地方明明是放泥料的木架,夜里根本没有人活动。”

    除了郭怀才和大伯父,还有谁在针对瓷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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