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暮色苍茫,月满如玉盘。

    宋熙恒拿出舆图对照星空辨方向,“在闭城门之前赶不及回去了,今天还得夜宿城外,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常满揉着眼睛问,“去哪?”

    宋熙恒调转马头方向,“大兴府城东郊有一座嘉音观,每年八月十五观内的道士都会大开山门,讲经布道,还会在夜晚举行拜月祭祀和燃灯仪式。糕饼瓜果的供品不会少,我们去里面蹭晚膳。”

    因圣上修道,各府城兴建了不少道观,香火鼎盛。

    常满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没有月饼不说,她连晚饭都没吃饱,那块馕饼差点硌掉她的门牙,五脏六腑一直在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好啊,我饿了。”

    跑了一阵子,前面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大门紧闭的道观。宋熙恒在京城时每年都要去不少次,对道观内建筑布局大致有数,他策马绕到院墙靠近斋堂的一面在树下拴好马,揽着常满的腰一蹬树干翻进院内。

    常满满脸无语地站稳身子,“原来你的蹭饭是这么蹭的……”

    宋熙恒一路拉着她的手腕,每逢转角处左右打量确定无人经过后才警惕的跑过檐廊。七拐八绕来到斋堂处抹黑进门。

    亥时,早已过了嘉音观开晚膳的时间,锅碗灶台擦得光亮,上面空无一物。

    常满小声嘘他:“看来供品不在斋堂里……”

    宋熙恒转向还燃着烛灯的三清殿,“去那里。”

    从斋堂去往三清殿,得穿过一片回廊,两人轻手轻脚贴着贴着墙根边溜过,刚要转弯前面忽然迎面走过来一队打着灯笼的道士,他们中间走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青蓝色的道袍边角下露出三指宽的红色裙边和一双绣花鞋,那人似是听见声音转头向这边看来。

    女的?

    惊惧之下,常满险些叫出声来。

    忽而腰间一紧,只觉眼前一花,她被宋熙恒裹挟着攀上房梁藏在阴影里,嘴也被捂在他干燥的手心里。

    不见异常,女子很快收回视线走进端头的房间,留其余几人守在外面。这下正好堵在他们去往三清殿的路上,现在出去势必被抓个正着。

    常满用嘴型道,怎么办?

    宋熙恒指了指房间作了个手势,示意只能等他们离开。

    二人蹲在房间外侧不足一掌宽的房梁上,里面亮着灯,雕着花纹的窗扇半掩,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身穿青紫色道袍的男人靠坐在木榻边,“主人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女子解开道袍扔在地上,露出里面充满异域风的抹胸紧身长裙,红色衬得起伏的前胸肤白如雪。她摇着腰肢几步一歪直接坐到了男人怀里,脸上全是艳丽的笑意,嗔怪道:“一见面就问我要东西,怎么不见你问候问候我。”

    常满好奇地勾头往里看,那镶着黄边的道袍样式只怕级别不低,“道观里还能玩的这么花?”

    宋熙恒十分尴尬,“衣冠禽兽,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

    钗环叮当作响,男人搂着女子向后倒进木榻里,嘴贴在她光裸的脖颈上亲个不停,手上也没闲着,急切地几下把女子剥了个精光。

    常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飞快地回身把宋熙恒的眼睛捂住了,这一扑几乎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她眼角抽搐个不停,被迫听墙角不说,这一言不合就开干的诡异走向是怎么回事?

    不可描述的哼唧声顺着窗缝飘出来。

    眼睛看不见,怀里有个香软的姑娘只会让宋熙恒的其余四感更加敏锐,各种念头走马灯一样不容拒绝地跑进脑子里,他慌的差点失去平衡从房梁上掉下去,狼狈地缩着脊背向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还不能撒开揽住她的手,以免她踩空掉下去。

    屋子里的声音激烈起来,两人维持着奇怪的姿势半晌没出声。

    常满偏着头看手掌下露出的精致的半张脸,试图理清第一时间捂宋熙恒眼睛的原因,担心脏了眼也该先捂自己才对……

    她踌躇着问,“你成亲了吗?”

    宋熙恒颤抖的睫毛刷在她的手心上,低声回道:“……没有。”

    她非常缓慢的松开手,心头涌起奇怪的热意,“那你定亲了吗?”

    宋熙恒抿住嘴唇,缓慢又坚定地抬眼直愣愣地看着她,扶着她细腰的手指不自觉的掐紧,“……没有。”

    那双眼睛在深夜里依然透亮,像是猛兽锁定了他的猎物,再不掩饰里面快要溢出来的攻击力。

    常满慌乱地把手掌‘啪’地拍回他脸上,“那你别看……不合适……”

    她被宋熙恒灼烫的眼神燎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西北秋天的夜晚似乎还是很炙热,她承认她突然怂了。

    宋熙恒任她捂住双眼,憋了半天吐出一口浊气,他曾因为无法保护她而放手回京,没想到还能再重逢。

    如今他还是泥菩萨一尊,处境举步维艰没有半点好转,可他对那骄阳般的姑娘生出了无限的渴望,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道:“阿满,等着我……”

    等着他从棋子成为棋手的那天,等着他真正掌握命运的那天!

    房间里女子婉转的声音渐缓。

    男人把玩着怀里女子娇嫩的手指,“东西呢?”

    女子□□着身体下榻,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从道袍里捡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此香名为‘罗天香’,产自西域回纥,香味古朴近檀香,不易分辨,初闻六识清净,久闻意识似通天地。”

    男子接过盒子打开,捻起一支放到鼻子下轻嗅,是和三清殿内燃着的线香相似的味道,他不解地追问,“就这么一点?不够完成主人的计划吧?”

    女子捡起衫裙套在身上,冷哼道:“要不是老娘亲自出马,你连这一点都拿不到。记得告诉你的主人,此香点燃后味道经久不散,每隔十天燃一支,别看这小小一个盒,足够点上一年了。”

    男子亲昵地搂着她的腰肢,“整个大兴府,谁能有月娘这么厉害,回纥禁香也能手到擒来。”

    “少给老娘来油嘴滑舌那一套,限你明日之内把一千两金子存到同庆钱庄。”女子不留情面地挣脱开,披上道袍,整理好散乱的鬓发,撂下这句话就带着门外的人一起离开了。

    常满松开手,和宋熙恒对视一眼,默契地避开了视线,跳下房梁一前一后的溜出回廊。

    常满皱着眉思索,“你知道那什么‘罗天香’吗?那么小一盒竟要千两金子。”

    宋熙恒摇头,“未曾听过,回纥与□□的距离十分遥远,‘罗天香’似乎只是因为稀少才金贵。”

    常满一开始还有点犹豫,只是偶然撞见的阴私本来就不归他们管,见他不知情,便不再多想。

    两人绕过洒扫的小道士,溜进烛火通明的三清殿里,藏身在案桌下。

    拜月祭祀点燃的线香还在幽幽燃烧出青烟,将案桌后三清道祖神态庄严肃穆的塑像笼罩在其中。香案上摆着各式糕饼,还有因中秋而特别准备的月饼,时令的新鲜瓜果也不少,苹果、桔子,柿子,葡萄成堆的放在中间,角落还放着一壶清水。

    宋熙恒拿油纸裹了不少吃食,嘴里念念有词:“道祖勿怪,这么多您也吃不了,分给我几块就算您积功德了。”

    常满闻言笑得扑在膝盖上,“我第一次见有人偷拿贡品是为了让道祖积德的。”

    她挑了一个面上点着红点的月饼,表皮香酥得往下掉渣,是下午刚出炉的,掰成两半里面是甜蜜的枣泥,她两口吃下大半块才安抚住咕咕造反的肠胃。

    宋熙恒作了个揖,缩回案桌下,“我小时候没少偷拿案桌上供奉的食物,道祖在把我养大这事上占了大半功劳,可不是得算大功德一件。”

    常满想起在她家时宋熙恒煮的那一锅咸粥,实在想不出他家那么大的家底为何要苛待一个年幼的孩子,强烈的心酸涌上喉咙,强笑着感叹,“那我得感谢道祖。”

    宋熙恒笑得肩头一抖一抖的,“快给道祖作个揖,你已经吃了他的半块月饼。”

    常满捏着手里的半块枣泥馅为难,想再尝一下点着绿点的月饼味道,又担心他嫌弃这半边是剩下的,假装不经意往他面前一塞,“太甜了。”

    宋熙恒自然地接过来,“家人团聚时才分食月饼,我有好多年没和人分享过了。”

    太惨了!常满虽然和父母亲缘关系冷淡,但也还有师父会陪她过节。

    她手里掰开另一个月饼,一口咬下去,呸!是五仁馅,不管在哪里,她果然都不喜欢这个味道,艰难地嚼碎咽下去,飞快地把另一半也递给宋熙恒。

    吃饱喝足,离完美的中秋就差赏月了,宋熙恒背着她,身手利落地爬上大殿屋顶。

    常满在斜躺在屋顶上,沐浴着月亮的银辉和秋风,呼吸着大殿里飘出来的香火气,和小伙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舒适地快要睡着了,大兴府方向的天空中突然飘起一大片细碎的灯火,“那是什么?”

    “燃放的天灯,到子时了。”宋熙恒道。

    天灯也叫孔明灯,百姓多燃放祈福。

    “你有什么愿望吗?”常满小心地支着手臂坐起身来,生怕顺着屋瓦变成滑滑梯。

    “愿阿满的愿望都实现。”宋熙恒的过往经历,让他根本不相信世间的任何许愿,他想要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亲手去拿。

    “那我许愿阿恒年年都有人分食月饼。”常满道。

    宋熙恒贪心补充,是年年都和阿满分食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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