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月影垂落,日熹微露,远处的山峦和树木逐渐显出起伏的轮廓。

    天快要亮了!

    常满脑海里不断闪过宋熙恒被抓或受伤的各种场景,脸上满是心神不宁的焦灼,扶着枝干试图找到一条爬下树的线路,只是树杈分枝的间距宽阔,除非有速度攀岩的技巧,否则根本没有让她落脚的地方。

    “姑娘别担心,公子的身手远超我和大哥,更不是普通士兵可比的,就算被发现了也能顺利脱身。”二当家压着嗓音安抚。

    他身手再好也只是一个人,会受伤会丢了性命!

    时间仿佛越转越快,常满停在原地点起脚尖,不敢眨眼地凝望着不远处营地,直到看到一条敏捷的身影踩着房梁飞快地荡出围墙。营地安安静静,没有引起一丁点额外的骚动。

    雾气朦胧,常满很难看清宋熙恒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忽隐忽现地穿梭在寂静阴森的密林之间。

    她干涩的眼角沁出一点湿润,这会才意识到攥紧的手心被宋熙恒硬塞给她的东西硌得生疼,掌心大小的令牌,通体鎏金,四周雕刻着两条在云间腾飞的蛟龙,中间阳刻着一个繁复的‘恒’字。

    她没太在意的将令牌收起,注意力全在前面迈着沉稳步伐向她飞奔而来的少年。

    “嘘……”宋熙恒打着手势让两位当家人原路返回,自己攀上树梢弯腰将常满抱起,“我拿到东西了,先离开这里。”

    常满吸了下鼻子,身体上扬双手搂住宋熙恒的脖子,将掉未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往外冒,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都以为你出意外了,这树那么高,我甚至没有办法下去找你!”

    冰凉的泪滴落在宋熙恒的颈窝里,他的心跟着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都挤满了因为这份担心而产生的欢喜,“别哭,我已经回来了!你只需在原地等着,不论多久我都一定会来找你。”

    常满没被安慰到反而越哭越凶,被迫穿越后受的各种委屈全部积攒在一起,堵得她喘不过气来,“阿恒,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除了你没有别的朋友,你不能出事。都怪我请你陪我一起,险些害了你……”

    宋熙恒知道她是被吓得慌不择言,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除了身份有所隐藏外,其他事情都没有瞒过她,他来自官宦世家,他出现在大兴府是为了调查知府陆承朴,所以她心里清楚他是必然要走这一趟的。

    宋熙恒着急带她离开,将人从怀里换到背上,呜咽声全都埋进了他的脖颈里,此时再多安慰都不如让她发泄出来,只得默不作声的向前跑去。

    常满靠在他的肩头平复剧烈波动的心情,熬了一夜消耗了仅剩不多的精力,哭累后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奔走一天,四人返回拴马处汇合。

    宋熙恒从腰间取下一把铁质的长刀递给众人,再用树枝在地上勾画出纵深复杂的山谷平面,描述着里面的情况,“与其说是一处军营,不如说是一座由军队守卫的铁矿,官兵们驻扎在山谷外侧,绕过士兵们的居所,背后是一处正在开采的矿山,水平长度有几里,向下挖了几十丈,他们至少在这里开采了十多年。”

    大当家手指擦过刀身仔细观察,上面有一条与刀背平行的血槽,刀柄上雕刻了兽首的纹饰,“这不是□□的长刀样式,更像是来自吐蕃的武器造型,难道是吐蕃军从玉昆山绕过我们的边境防线,藏在山里准备里应外合?”

    二当家摇头,“这支军队藏身在此十多年,十年前□□与吐蕃的关系虽称不上情比金坚,但也算的上睦邻友好,他们应是为了山中铁矿,有了铁矿就意味着可以武装军队,有了这十多年的积累,吐蕃近些年才越发强势。”

    常满想到陆承朴送来的红玛瑙头面,“一座铁矿就像一座金山,除了可以制造武器外,还能制作各种生活用具,促进生产和经济发展。只是想要长年累月不间断的将矿石运出深山,除了隐蔽的路线外还需要有人打掩护,这支吐蕃军与大兴府官府必定关系匪浅。”

    大当家来回踱步,踩得干树叶嘎吱作响,“陆承朴和莫校尉这群狗东西,竟敢和吐蕃军暗中勾结,我得去杀了他们为老父和一双儿女报仇。”

    宋熙恒面无表情地盯着刀柄出神。

    常满抬头望去,只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眉头皱得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

    她把长刀收进追风背上的行囊里,“大当家稍安勿躁,城门还在戒严不易进出,而莫校尉常年住在军营里,陆承朴身边的护卫不下百人,你们二人双拳难敌四手,报仇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二当家道:“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没找到机会就蛰伏等待,总有杀人偿命的那天。”

    常满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她在拜访过淮宁府府丞江大人后恶补了许多常识,□□官员的任期大致为三年一任,由吏部进行任期考核后进行调任,盘踞在此不知名势力却已经经营了十多年,历任官员只怕全都是他们的党羽,在京中更有过硬的后台维护。

    她向大当家抱拳行了郑重的一礼,“大兴府一文一武两位父母官沆瀣一气,腐蚀上下官场把控全局,除去他们二人对大兴府的局势很难有改变。此事还涉及边关数座城池的安全,得找到真正的主使才行。我阿兄也是被他们所害,如果大当家信得过我,请把剩下事情的交给我们处理,我保证不仅莫、陆二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更要将他们的一众爪牙连根拔起。”

    大当家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铁青着脸色点点头,“我会时不时盯着他们的动向,若有异动会及时通知姑娘,不知丁某如何才能联系上姑娘?”

    常满一愣,说好得她不需要马匪首领千里奔袭帮忙,这就要打脸了。

    宋熙恒垂着眼皮回过神,拦住她,慢吞吞报上自己的地址,“京城,崇永坊,扶风街,街上只有一座宅子,送信时找里面的吴管家。”

    “丁某记住了,就此告辞!”大当家抱拳行礼,头也没回的打马离开。

    常满等二人走远,“说说吧,你还得了什么其他消息?”

    宋熙恒声音里全是寒意,“进营地后,我寻了隐蔽处躲避巡逻兵,我看得清楚他们穿的是□□形制的甲衣,手里拿的是□□印记的长矛,还有一大片的练兵场,我推测山谷里至少有两万多名士兵,可是在朝内不曾听闻过有这么一支军队。这把刀也不是军营士兵的佩刀,在矿场旁边还有一处冶炼厂,里面有不少成品和半成品的吐蕃武器。”

    两人面面相觑的沉默,运送武器自然比运送矿石简便许多,价值更是高出不知多少倍。

    常满迟疑地道:“你是说……他们不是吐蕃军,而是□□军,甚至有可能是未入军籍的私兵……”

    “豢养私兵,谋逆篡位之罪,”宋熙恒讽刺一笑,“制作武器贩卖给吐蕃敌军,帮助他们攻打□□边境,通敌叛国之罪。”

    两者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两罪并罚,不知道这人的九族不够砍,他怀疑自己也在这人的九族之中。

    常满心惊肉跳地站起身来,疲惫酸软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往后倒了两三步,被宋熙恒扶着胳膊才站稳:是什么人视百姓如草芥,如此大胆?

    宋熙恒单膝跪,让常满踩着膝盖上马,而后飞身上马坐到她身后,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厌恶。

    常满低声问:“我在想,京里知道这事吗?”

    “要说一点都不知道是肯定不可能的,掌管兵部的端亲王早就在查寿州的情况。”宋熙恒轻轻一抖缰绳,马蹄踢踏前行,“问题是就算朝廷已经得了寿州的消息,想要处置他们也不容易,其一就是他们在朝中的靠山是谁还不明朗。”

    “其二,圣上因修道不理政务,对朝政的掌控力逐年削弱。圣上的两位亲子端亲王和太子殿下争斗不休,以内阁为首的六部各有立场,朝堂之上各种派系之间相互牵制。要处理寿州的问题,就要打破现有的平衡,那将会是一场剧烈的动荡。为了避免治标不治本,得做好一举拿下他们的万全的准备才行。”

    常满抿了下嘴角,“至少堵了他们贩卖武器的线路,吐蕃实力越强,对我们越不利。”

    宋熙恒抽出披风盖在她身上,“通往吐蕃的线路我会遣人去查,只是私兵的主人不会供应吐蕃更多的武器了,养虎恐为患,他需要有一个强敌威胁边境,同时又不能让这个强敌过强,以至吞并□□。”

    大哥?还是二哥?这该被诛九族的人到底是谁呢?

    常满打了个呵欠,“慢慢来,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追风在宋熙恒的操控下迈着又快又稳的步伐返回大兴府。

    今天是常满星夜离开后的第六天,玉扇估计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不知道勇叔和大掌柜有没有按她说的先行回淮宁府去。

    常满就着口水软化越发坚硬的囊饼当作晚餐,离了两位当家人,就算宋熙恒能捕到猎物,他们俩是谁都不会生火也谁都没有带调料,她眼中灵光一闪,“这两万多士兵的粮草,要不少金银吧,这笔钱从何而来?”

    她倏地转脸和宋熙恒一记对视:贡珠!

    原本要送进京城的各种皇室贡品,在途中被人拦截换成了大笔金银,再在江南兑换成大批粮草。

    常满若有所思道:“得回淮宁府去验证这个猜想。”

    宋熙恒眉头皱起,“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别贸然行动,我会亲自去淮宁府调查的,你等我消息就是。”

    常满脸上露出一个自信从容的笑容,“不着急,我有办法,我在淮宁府等你,到时候或许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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