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莱支了个大号遮阳伞放在片场角落，伞下各种咖啡奶茶摆满全桌，长桌边缘，透明胶带粘着一张A4，上面清楚写道“贺揽老师请客。”

    由于并不是第一次做应援，熟悉摆好一切，纪知莱满意退下。

    上午戏份全部结束，应援桌开始逐渐被工作人员包围。

    贺揽经纪人从人群中找到正在避暑的纪知莱，挡住她的耳朵，细声请她去贺揽那儿一趟。

    得知贺揽就在房车里，纪知莱礼貌敲门二声，这才推门而上。

    室内光线亮堂，遮光窗帘卷起，还能看见外面远处一排排绿植。

    贺揽从容不迫坐在窗边，随意翘着二郎腿，见到她来了，示意她对面坐。

    纪知莱刚端坐好，贺揽视线便看向桌上两份午饭盒，让她按照喜好选一份。

    透过透明包装盖，纪知莱看到两份盒子里竟都装着健康沙拉。

    不过一份蛋白质是水煮虾，还有一份叠着几片鸡胸肉。

    反正横竖都是吃不饱，纪知莱为难指着鸡胸肉，马上又觉得不妥，收回手指小心询问；“我要是吃了，你会不会吃不饱啊。”

    贺揽笑了笑，表情不像撒谎；“拍摄期间，我只吃一份，这盒，是我特意让吴辰备给你的。”说罢，他帮纪知莱掀开盖子，垫在饭盒下轻放在她面前。

    “谢谢……”

    贺揽举止太客气，她蹭人家午饭还享受服务，纪知莱都不好意思动筷子。

    贺揽像是看出她动作放不开，夹起一片生菜叶先开动；“是不是吃不习惯?本来想给你带别的，但是吴辰只会做这个。”

    “不不，我就是挺不好意思的，麻烦您几次，还白白蹭饭。”纪知莱双手搭在大腿上，看不见的地方，大拇指尴尬地扣着食指指盖。

    贺揽挑眉；“我怎么不记得还有几次?”

    纪知莱解释；“前几天好像因为我，你在网上被那么多网友骂，也算给你添了麻烦。”

    她抬起眼，眼神清澈灵动，即使不加任何妆容修饰，光盯着素眼，有股力量引人不禁想窥探她的内心。

    贺揽盯着那双眼，“昨天，你已经道歉过了，这事算翻盘。”

    纪知莱很意外，她不过是借经纪人之口传递了一句话，真的算的上道歉吗。

    拿起筷子，她沉默地夹了块鸡胸肉放进嘴里。

    肉煮的干柴，多嚼几口，吃不出任何味，一点比不上莉莉昨晚带她吃的那顿烧烤。

    一想到做演员，还要经常吃这玩意，纪知莱发自内心感叹明星果然不是谁都当的。

    味如嚼蜡的食物多吃不得，勉强陪着贺揽吃完这顿草料，纪知莱暗暗发誓，晚上一定要顿点好的弥补她的胃。

    二人互相等着对方吃好，纪知莱转身扔个垃圾功夫，桌面上，突然多出一张会员卡。

    她细瞧，和昨天送给经纪人吴辰那张一模一样。

    纪知莱望着卡，似乎猜出贺揽请她吃这顿午餐真正目的。

    他是来还卡的。

    “纪小姐，之后不劳你破费。”

    贺揽骨节分明的双指压在卡面上，接着松开一指，径直推送到她眼下。

    然而，纪知莱也没打算收回去。

    俗话说，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的道理。

    她摇摇头，语气坦诚；“这卡，我不会要的。我是真心觉得，害你被网友抹黑，对不住你，况且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补偿你了……”

    “纪小姐，你根本不用补偿我。”贺揽站在她正前方，微微俯身，视线自上而下散发着淡淡的强势。

    “做我们这行，就要有挨骂的觉悟。何况你怎么肯定，他们骂错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纪知莱有点明白贺揽说这话意思。

    “就算你拿了电影资源，也是拿我们家的，我都不介意……”

    纪知莱不擅长安慰人，越说越不知道后面话怎么接，干脆闭上嘴。

    “为什么不介意，哪怕我拿了你们家好处，还不兑现承诺?”

    “我……”

    “纪小姐果然是个大方的人。”

    贺揽目光淡淡扫过她一眼，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是的。”纪知莱斟酌开腔；“因为我知道，我爸做任何事情，只管他想要的，并不管别人是怎么想。既然是我们家主动找上门，哪怕你不接受，他们也会强迫你接受，所以，这事还是我们家不对。”

    纪知莱比他意料之外还要真诚，这个年龄的成年人，想到什么说什么，贺揽怀疑她是不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处处显着单纯。

    手边不再把玩窗台上繁茂盛开的吊兰，贺揽眼中情绪变得冷淡；“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他们也并没有强迫我。”

    “……”

    纪知莱嘴边想说的话再次哑火，耷拉着脑袋，表情陷入难堪。

    贺揽重新坐下，二人肩膀并排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侧过脸，问她；“你经常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纪知莱不懂，冲着他眨了眨眼。

    贺揽继续补充；“吴辰告诉你，剧组里多请客有用，你就信他了?”

    “不能信吗。”

    “可是，你之前不也说相信我吗……”纪知莱语气含着无辜。

    贺揽不能否认，他的确说过这类的话。

    具体当天，他是如何相信她的，其实，他早就不记得了。

    但有人还记住他说过的话，一瞬间，贺揽看着车内熟悉不过的布景，竟也觉得新奇。

    艺人的周围，裹着太多糖衣炮弹，尤其像他这种成熟艺人，听到赞美比吃饭还容易。

    日复一日，他只会觉得无聊。

    无聊到他开始模仿那些人刻意的好话。

    “你父亲打算让你呆多久。”

    “呆到杀青吧。”

    贺揽肩膀渐渐偏了过来，“之前你说想留在我工作室，话还作数?”

    纪知莱不可置信看着他，脱口而出；“当然。”

    -

    鉴于上回熨个衣服还烫出个洞，周帆如今一看到纪知莱找她，便躲得远远的。

    下午，无人需要她，纪知莱孤零零坐在服装间里实在闲得慌，提前回到酒店，打开平板搜索服装师学习相关内容。

    凭借记忆中原主在留学时学到课程，纪知莱听视频里讲的什么打版，材料，既耳熟又想不起多少有用知识。

    懵懵懂懂坐在平板前听了几个小时，眼睛盯着发涨，一通敲门声响起，纪知莱才想起晚上约了莉莉一块吃饭。

    纪知莱暂停视频，小跑过去开门。

    莉莉提着外卖袋，兴奋地告诉她买了三斤小龙虾，半份爆辣半份蒜香。

    “你不会连龙虾都不能吃吧。”

    莉莉按照纪知莱要求，外面放在客厅茶几上，纪知莱洗了两个盘子过来，也摆在旁边。

    “能吃。”

    纪知莱把平板挪到一边，给莉莉腾出空位放米饭。

    莉莉看到平板画面上放着服装设计草稿，好奇问她，怎么突然想起学设计。

    纪知莱说；“我大学专业学的这个，不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拿出来想巩固一下。”

    “呦，大小姐开始搞事业啦~”莉莉像是很替她高兴。

    纪知莱套上手套准备剥虾，“不算吧，只是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其他的。”

    莉莉似乎不理解她的苦恼；“不会就不会呗，我要是你，安安心心当个富二代啃老也不错。”

    同样的话，纪知莱姥姥也跟她说过。

    纪知莱心知肚明，她的确可以啃，但她不甘心，真就成了条咸鱼，好吃懒做一辈子。

    如果还活在她那个年代，女子出身高贵，父母可保她衣食无忧，她愿意靠家族躺平。

    因为那是古代女子最好的道路。

    可当下，她来到现代，见证新世界平等才知道，原来不靠出身，不靠男人，女子竟然也能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所以，父亲分配她到剧组，她才那么想留在贺揽身边，或者是留在周帆身边工作。

    尽管最开始两次结果都不尽人意……

    甚至经历这些，她怀疑活在现代，她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纪知莱沮丧个小脸，莉莉还以为是哪句话触犯到了她痛处，赶忙找补话题；“你想学设计就学呗，我支持你的。”

    纪知莱睫毛一颤，像是想起好事，表情由阴转晴；“对了，我明天去贺揽那边，他同意我跟他工作了。”

    莉莉一点不意外，相反，若有所思眯起双眼；“我就说，你俩肯定不对劲，你如实招来，跟他到底熟不熟。”

    “真不熟。”

    纪知莱反应很快，见莉莉又要扑过挑逗她的下巴，赶紧移开身子。

    “不熟你干嘛笑的那么开心。”

    莉莉视角下，凡是什么话题能扯到跟贺揽几句，纪知莱仿佛对他无限好奇，要接连问她好几个问题。

    纪知莱坐回茶几前，搅拌碗里浇了小龙虾汁水的米饭，轻笑道；“明天终于有班上了，这能不高兴。”

    莉莉无语；“……”

    她想不通了，好好的富二代不当，怎么偏偏爱上班呢。

    “对了。”莉莉翻起身，取过沙发上带着的双肩包，从最外面拉链里掏出两张门票。

    “我确认了这周天没拍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展会。”莉莉顺手递给纪知莱一张。

    这门票设计偏古风，和纪知莱印象中门票该有的样式截然不同。

    大片水墨风景插画，意识流大字标题，右侧撕票栏，镶着金边方框装饰，精致又漂亮，指尖摸上去，还有凹凸纹理手感。

    翻到反面，纪知莱念出展会介绍；“第十二届汉服节，汉服不是只有他们演戏才会穿吗，竟然还有专门的节日?”

    莉莉啧了一声，简直想把孤陋寡闻四个大字贴在她脑门上。

    “谁说只有他们拍戏能穿了，我还有好几套呢。”

    纪知莱心情忽然怪怪的；“现在大家都穿便服，平时你也穿嘛。”

    “看心情，这想穿就穿呗，有什么奇怪的。展会那天，要不要跟我一块试试?你肯定没穿过汉服吧。”

    纪知莱慢了半拍回她；“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