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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度陈仓

    位于上首的小薛忽鲁札和张擢等人俱是垂眸不语,安二郎定了定神,方堆起笑脸,娓娓道来:“各位大人明鉴,既然是要理清这案中疑点,又是事关安家,我们也是不愿轻轻放过的。”

    安大郎也连忙帮腔,粗声粗气道:“对!这犯事儿的仆役到底该算哪家的,要是今天说不清,以后可都就说不清了!”

    散即思看着这两人情急的样子,顿时冷笑一声:“蠢货,这都看不出来,这么容易就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哈三不置可否,“安氏若是聪明人,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他目中精光微现,富有深意地打量着正在和张擢等人交换眼神的小薛忽鲁札,“若是这小子这般大费周章,却不只是想结束安氏的闹剧呢?”

    安氏两人自认言辞恳切,但提出异议后,张擢却仍然端着一张但笑不语的脸,没有任何要主动发问的迹象。安二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安氏之人原是一家,这仆役和丢失的财物的归属,自然也是不分你我。不过眼下分家在即,种种事与物都难以定论,我等愿为大人分忧,把这小毛贼行事的前因后果都拆分清楚。”

    祁昆玉“哦”了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接道:“你知道?那便说来听听。”

    安大郎急忙回道:“说起来,这仆役先前是在我父亲安长老处做些喂马之类的活计,一向都如同隐形人似的,也没什么人会想起他。谁料这人一向闷声不响的,竟也会做出卷了钱财外逃这等大事。”

    祁昆玉闻言皱了皱眉,未多言语。

    安二郎觑着得空,也不甘示弱地抢了一句:“这种事难道谁还会写在脸上不成?不过此人也是素来没什么仇怨瓜葛的,在人情往来上无甚特别。倒是这些银币和铜币,从前分藏在不同库中,又是不同的来历,需比对着册子逐个照应,方能确定。”

    张擢似笑非笑:“倒也不必这么细致吧,你这话这听起来,倒像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莫非为了写份案卷,本官还要将你们分家的册子一一查验不成?”

    安二郎环顾一圈,见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容禀,我等并非有意欺瞒。而是此前因之纠缠不休已有些许时日,今次请肃州佥卫前来,也正是为了裁决此事。”

    刘峋摇摇头:“只有族长能裁决你们族中之事,我等仅仅旁听协助罢了。”

    然而小薛忽鲁札隐有怒气:“不必理会,他们简直是屡教不改,肆意妄为!”

    安大郎梗着脖子:“我知族长三番五次阻拦外人插手是何用意,但此事我等终归还是要讨个说法!如果族长依旧处置不了,不妨还是虚心请教旁人的好!”

    这话说的便够重了,几乎将面上的那层和气全揭了下来。在场的人群也不免静了一静,不少人都屏气凝神,直觉接下去便是风雨欲来。

    反而是小薛忽鲁札平静了下来,他低垂着眼睫,转向安氏众人道:“安长老在我族身居高位也有不少年头,俯仰动静,一向无从指摘。如今尔等却这样不顾情面地闹腾,究竟是责怪我裁决不力,还是......另有所图?”

    安氏众人闻言俱是怔了一下,见上首之人俱是眼神凌厉,又哪里敢应下这话。安二郎忙道:“岂敢,天格尔汗在上,我等当谨守族约,从无异心。”

    安大郎也忙道:“正是,此乃就事论事,只要事情解决,我等自然再无二话。”

    小薛忽鲁札似笑非笑:“可各位不正是对这裁决的方案不满意么?次次都指摘对方分得的更多,我也是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做到皆大欢喜?”

    张擢笑了一下,应声道:“这样吧,先将上次的单子拿来,与我过目。”

    安氏众人倒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将两份清单呈了上来。而此时在场之人议论纷纷,也正好方便了张擢等人说悄悄话。

    祁昆玉常年处理族中事务,此刻当仁不让地率先接过,大略看了几眼,便道:“想必小薛族长也曾仔细看过,这单子上的内容是大差不差的。既然如此,要想平息此事,我们只得另辟蹊径了。”

    李英冷冷瞥了散即思一眼:“挑事儿的人只需动动嘴皮子,解决问题却是麻烦得厉害。迟早要给这厮一个教训,省得他整日里无法无天。”

    小薛忽鲁札摇摇头:“现在有哈三在,散即思和哈三那不成器的孙子倒也暂时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时不时地来上这么一出,怕是整个塞上四卫都不够他们折腾的。”

    祁昆玉继续翻检着清单:“所以这件事是散即思与人合谋,想对小薛族长发难,并且哈三老谋深算,隔岸观火,这才顺势前来?”

    张擢方才说着要人呈上清单,这会儿却一眼都未看。他只定定地看着自己袖口的花纹,平静道:“安定卫来人毕竟只是旁观者,况且哈三早已做好两手准备,若是小薛族长对此事难以应付,那么阿端卫便不值得费心,毕竟今后他那孙子还需仰仗散即思为佐官。但若是小薛族长应对得体,便正好弹压散即思,免得他行为太出格招来祸事。”

    李英侧耳倾听片刻,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此事的关键还是在安氏身上?”

    张擢道:“正是。而且不止如此,若单单是指平息此事的法子,安氏早有准备。只是我们不能听凭对方设局,匆匆了事罢了。这么远地来走这一趟,可不只是为了做个见证吧?”

    祁昆玉抬起头,有些意外:“这么说,安氏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若依他们意下,又当如何?”

    张擢笑道:“这两家都是认为对方分得的更多,且次次这般强调,若是族长服软,那么自行出资填补些许,直到双方都满意为止,不就行了?”不过如此行事,颜面扫地、贻笑大方不说,小薛族长本就根基不稳,再被人这样拿捏,日后更是要无人听从了。

    祁昆玉观察了一下张擢和小薛忽鲁札那高深莫测的微笑,不由点头道:“看来我们‘暗度陈仓’的计策便是要从这里开始了。”

    张擢掂了掂手中的清单,意味深长道:“不仅如此,还要一局定乾坤。”

    语毕张擢同小薛忽鲁札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薛便一抬手,示意众人肃静。

    窸窸窣窣的低语渐渐沉了下去,张擢这才把目光凝在安氏众人身上,他又翻了翻这两份单子,似是有些为难:“这其中并无问题,诸位当真是希望我等重新核验?”

    安氏众人明显有些急了,某个简单的答案就在嘴边,张擢却并不接招,而是假作不知地与他们兜圈。

    安二郎隐晦地向旁边看了一眼,散即思却也没有任何要帮腔的意思,只在嘴角噙了一抹嘲弄的笑。

    眼见阿端卫族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愈发不善起来,安氏众人只得胡乱应是。

    小薛忽鲁札沉吟片刻,又阖了阖目,才道:“安氏诸位,你们的意思是,要列出一份单子,让双方都满意?”

    安大郎有些摸不清情况,但还是壮着胆子应道:“正是!”

    小薛忽鲁札又道:“而你们先前不满意的原因是,双方都认为对方分得的家产比自己更多,我说的可对?”

    安大郎不假思索:“没错!”

    安二郎心中一惊,直觉哪里不对,但他一时又想不通其中有什么破绽,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确是如此。”

    “既然都这么认为,那么只要让双方都满意不就是了。”小薛忽鲁札忽然一笑,“在下已有成算,还请各位贵客做个见证。”

    不待安定卫几人发言,张擢已欣然同意:“安氏的意思,我等已然明了,小薛族长有何决断,但做无妨。”

    小薛忽鲁札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紧张或惶恐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握着手中的两沓清单,缓缓道:“如今两家所持有的财帛庐舍、驼马牛羊俱是按照上次裁定的这两份清单。既然你们两家都认为对方分得的更多,那就——”

    “交换财物,按着上次的单子,原封不动地换过来。”

    话音乍落,四座皆惊。

    安氏众人惊呆了,几乎要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直到小薛忽鲁札又重复了一遍,还平静地问道:“这下可满意了?”

    阿端卫族人霎时一片哗然,接着却又夹杂了不少兴奋的喧嚷和笑声,一时间乱成一团。

    散即思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安氏众人,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哈三警告地瞪了一眼,只好住口。

    安大郎犹在震惊,安二郎却已在电光火石间想清楚了一切——被耍了!他们费尽心思把明廷的人招来,原本是要借机下了小薛忽鲁札的面子,没想到明廷的人早就与这新族长站在一边,却还装模作样地演了半天的戏!

    一想到他们在全族人的注视下演了这半天猴戏,安二郎就怒不可遏,他颤抖着道:“好你个小薛忽鲁札......”

    张擢目视前方,笑而不语。倒是李英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立刻执行!该换的该搬的今日便换完,不然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

    好在今日小薛忽鲁札这场立威非同小可,族长的下令总算顺畅地执行了。安家人已然再无言可争辩,失魂落魄地被拉了下去。而为着看热闹,族人顿时也散了一大半。

    小薛忽鲁札重重地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祁昆玉忍着笑道:“怎么了,小薛族长?定下这般妙计,难道还嫌它虎头蛇尾不成?”

    张擢瞄了他一眼,揶揄道:“这可不算是虎头蛇尾,小薛族长大概是在发愁,与我们沾上了干系,今后的麻烦可要无穷无尽了。”

    小薛忽鲁札无奈道:“张大人就不要再拿我玩笑了。况且,这世上的麻烦事儿是躲不掉的,我心意已决,今后诸多事务,还需仰仗各位了。”

    张擢失笑:“薛兄不必心急。阿端卫茶马金牌固然尚在,要参与此次茶马互市,却仍未到时候。须得进京拜谒,或是朝中命官前来招抚,这样才合规制。”

    小薛忽鲁札略一犹豫,便有侍立一旁的族人提醒道:“族长。”

    张擢见其余不少人的态度似仍是警惕,便不再多提。

    小薛忽鲁札歉意道:“张兄见谅,只是听闻镇海堡茶马互市热闹非凡,心向往之,却不想贸然提及此事,是在下莽撞了。”

    张擢正凝神思索,旁边却忽然插进一道苍老的声音:“老朽倒是有一点拙计,不知诸位可愿一听?”

    哈三一开口,周遭顿时凝滞了片刻。阿端卫众人皱眉不语,表情阴沉,小薛忽鲁札倒是表情不变,沉着道:“请说。”

    哈三摸着胡须,笑吟吟道:“去岁时我安定卫来朝,便是往河州茶马司请以贸易,只是路途遥远,最终还是以布帛换马,陛下亦是允准了的。”

    张擢思忖片刻,心下了然,答允道:“这法子确实可行。镇海堡每逢茶马便开有市集,民间贸易更是便利,阿端卫若有需要,自可前往。”

    见几人都殷切得注视着自己,小薛忽鲁札由衷地笑了笑:“多谢张兄,多谢各位,能有你们几位朋友真是我的荣幸。我们下回便镇海堡再见,届时在下一定赶到。”

    张擢也含笑答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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