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十月二十四日,周日,晴空万里。明治神宫野球场人满为患,再现了夏日决赛时的场面,但周围的嘈杂令我不由感到烦躁。

    我特地坐到了前排的位置,带上了相机,为了能更清楚地拍摄比赛现场——好吧,我承认更多的是为了御幸,亲自看着会比较放心。

    然而首先注意到我的不是御幸,而是刚结束热身的仓持。我们之间其实离得并不算近,但我就是知道他在看我。他扶了扶帽檐,像是在与我打招呼,我忍不住咧嘴笑起来,高高举起了手,挥舞了几下。

    我想起昨天晚上,仓持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很少以电话的形式与我联系,更多的是LINE上文字交流。我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通过电流传递到耳膜的声音与平日有所不同,似乎多了一分磁性与沉稳。

    “应该还没睡吧?”

    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便假装打了个哈欠,道:“睡了,但被你吵醒了。”

    耳边随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收一收你精神的语气。”

    我都能想象他到底是怎样一副表情,仗着他看不见,我做了个鬼脸。

    “你是不是在做鬼脸。”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我大吃一惊,连忙捂住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四处张望,疑心仓持在我房间装了监控,但寻觅未果。

    “你怎么知道的?”我严肃地询问。

    “哈哈!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御幸是不是受伤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夸张地说道:“啊?御幸受伤了?”

    这下轮到仓持沉默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赤崎你真的没有演戏的天赋。肯定是那家伙让你保密的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哦,好吧。”

    “这么快就破罐子破摔了啊。”对面又笑起来。总觉得在夜晚的加持下,仓持似乎变得更加感性与柔和了,就像如轻纱般的月光。我不禁向窗外望去,残缺的弦月似低垂的眉眼,撒下温柔的目光。

    月、好き。

    不对,等等,不愧是魅惑之月,连我的脑袋都不正常了!我狠狠甩了甩头,将那些一点都不符合我人设的东西甩掉。

    “你在干嘛啊?窸窸窣窣的。不管你了,总之,打你电话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御幸的伤。”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啊”了一声,不理解怎么就能通过我的只言片语确认御幸的伤势。

    仓持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向我解释道:“毕竟你是笨蛋嘛,套话最容易了。而且连你都替他隐瞒,说明伤得不算严重——至少他还能再坚持。”

    这句话好帅气——如果忽略前面那句的话。我一直都知道他们作为队友,作为朋友,是最理解和信赖彼此的,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有了实感。

    我突然读懂了御幸即使带伤也轰出再见本垒打的决心,明白了仓持无论多少次都竭尽全力踩上垒包的坚持,看懂了南云老师多少个不眠之夜中的热情。

    好羡慕,好憧憬,他们在闪耀,比群星更璀璨,比太阳更火热。

    我也好想,变得闪闪发光。

    “不说了,早点休息,决赛不要迟到啊。”仓持含着笑意提醒我不要错过决赛。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习惯性地接上了玩笑话,我顿了顿,又道,“明天一定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嗯,收到。”他的声音里满是明日的憧憬,“那,晚安,赤崎。”

    “晚安,仓持。”

    互道晚安后,我没有按下挂断键,仓持也没有,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通话时间又走向下一分钟,界面才回到了主屏幕。

    我关上手机,设好闹钟,关闭灯光,躺倒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好,辗转反侧睡不着,而且明明是二十几度的凉爽天气,我总觉得有些热。

    说回现在,比赛已经开始,我们学校的吹奏部已经吹响了第一首应援曲,而对面的药师高中却一片寂然,只有观众在加油助威。我肃然起敬,连学校都不甚支持的棒球部居然能走到决赛,实在难以置信。

    药师派出的投手是轰雷市,我记得他,之前比赛的时候是非常有威胁力的打者,怎么现在当投手来了?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没有错,面对御幸时差点来了个砸脑袋的触身球,得亏御幸躲避及时。尽管如此,他还是跌倒在地,然后缓缓起身,再次调整好姿势准备打下一颗球。

    我看得胆颤惊心,现在的御幸在我眼里就是个一碰就可能碎的陶瓷娃娃,稍微有些意外我的心脏便揪紧了。如果是我的话,摔倒在地肯定会摆出吃痛的模样,但御幸就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不,破绽还是有的,他的打击率明显下降了,好几次都无法打出安打,甚至被三振,周围的观众都发出了细碎的质疑。

    你们知道些什么。我暗自腹诽。

    仓持和春市的配合默契,为观众展现了二游间的双杀美技。相机记录了这一瞬间,将少年们的坚毅定格在屏幕上。

    拍得真好。我不停地翻看着方才连拍的照片,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必须打印出来自己留一份。唯一遗憾的大概是我来不及调成录像模式这件事了。

    比赛越发焦灼,第五局平分后,药师派出了王牌真田。此刻我没了欣赏帅哥的心思,暗自祈祷着青道的胜利。然而直到第九局上半,青道依旧落后一分。

    只差一个出局数,青道的春天也将结束。无可避免地想起夏日的悔恨和前辈们的泪水,我的心中升起悲凉的希冀。我从来不信鬼神一说,但此刻我却想着新年时敲响鳄口时许下的心愿——希望御幸和仓持如愿以偿进入甲子园——这一年都过去一大半了,神明大人也该上班了吧?

    最后一个出局数没有那么容易被得到,春市上垒,御幸再次上垒,而后前园缠斗。

    “咚!”

    金属棒与棒球强烈碰撞的声音响彻球场,小小的球划过蓝天,穿过无数双翘首以盼的双眼,最终落到了地上。

    春市回到本垒,同点!

    我克制不住站了起来,就像身边无数的球迷一样。然而不止如此,青道创造的奇迹还未结束!垒指比了个手势,而后即将到达三垒的御幸加快了脚步,踩上垒包,坚定不移地向着本垒进发。

    时速一百多千米的棒球在他的身后追赶,可他毫无畏惧,他只想触摸到那抹白色。跑姿已经变形,呼吸的节奏已然紊乱,他在燃烧自己,与那颗棒球博弈,与那近在咫尺的青春博弈。

    SAFE!

    刹那间,掌声雷鸣,所有人都为燃烧着的青春而摇旗呐喊。

    我下意识抚上脸颊,却发现那里湿润一片。

    是太阳雨,是太阳燃烧着自己,用滚烫的温度使白云撒下的雨。

    少年趴在地上良久,他捶打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后他站起身,高高举起紧握的手。

    我的心被重重地放下,坐回座位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被掐出几道指甲印,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吓死人了,这比过山车还刺激。

    守住最后的半局,青道春日的入场券就拿到了。荣纯被换成了背号为“1”的降谷,但捕手依然是御幸。

    他站到本垒的位置,张开双臂,扬起头,屹立在这一方天地,似乎在拥抱这偌大的球场与这片晴空。我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笑,而且是那种露出大白牙的大笑。

    他一定一定很喜欢这个位置。

    周围嘈杂的加油声掩盖不住左胸口传来的鼓声,一下一下,震得我的鼓膜也仿佛将要破裂。我已经分不清这份心动到底是在为胜利而雀跃,还是在为球场上的少年而动容了。

    比赛在轰鸣般的欢呼中结束,我终于看见御幸露出了破绽,他虚扶着腰腹,一手架在仓持的肩上,似乎周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

    我咬了咬下唇,给仓持发了条消息,离开了观众席。仓持的回讯来得及时,我赶到另一个出口时,他们还没有来,路边只有一辆出租和高岛老师。

    “赤崎?”高岛老师向我的方向走了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我、”因为跑得有点急,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高岛老师示意我稍微缓一缓,我深呼吸了几次,才又解释道,“我想来看看御幸……”说到一半我的语气便弱了下去,我不是球员,也不是经理,似乎没什么资格来这里。越想越心虚。

    高岛老师扶了扶眼镜,莞尔而笑:“你们关系真好。”她又向远处了一眼,道:“他们来了。”

    我闻声望去,仓持和前园正一边一只胳膊架着脚步虚浮的御幸,似乎还在说什么话。因为和仓持提前打过招呼,他并不意外,前园倒是瞪大了眼睛看我,还在我、仓持和御幸之间来回看。希望他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御幸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他大概做不出惊讶的反应了,只是有气无力地叫了声我的名字,就当打了招呼。

    “喂,御幸,你刚刚说你不适合什么?”仓持询问了刚刚因为我而打断的话。

    “我根本没有资格当队长。应该让你们也体验一下当队长有多心酸……拜托,你们来当吧?我真的累死了。”说着,御幸像只没骨头的蛞蝓一样瘫软下去,仓持都快架不住了。

    “完了,这家伙是不是要死了?怎么怪怪的。”前园被御幸这从未见过的状态吓到了。

    我也吓了一跳,连忙夸张地喊道:“别死啊御幸!你欠我的三百日元还没还呢,不许死!”

    “没力气吐槽了……真的好累……”御幸已经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将御幸扶上计程车,仓持大吸两口气,似要把刚才花的力气补回来。我看着他坐到了车里,却没有马上关门,而是看着我。我扯了个笑,没有说话。

    “赤崎,”

    我转头看向高岛老师,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

    “上车吧。”她又转身向呆愣的前园说道,“前园,你去大巴那边吧。”

    于是我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御幸旁边,他的手臂和大腿都紧贴着我,灼热的温度在凉爽的秋日里显得格外舒适,令我有些贪恋。不过当事人耷拉着脑袋,嘴角下弯,毫无精神可言。

    “咔嚓。”

    御幸微微抬起头,黑框眼镜掉到了鼻尖,露出了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眸,里面的情绪一览无余:“拜托……不要欺负我啊。”

    我干笑了两声,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呀哈!我也来一张!让你这家伙死撑着耍帅,这是你应得的!”

    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话说,你是不是哭过了?”仓持突然问道。御幸竟也跟着抬起头来。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的我,不禁挡住了自己的脸:“我没有!”

    “你有本事把手拿下来。没事,哭了很正常,毕竟要进甲子园了嘛!”仓持虽然说着安慰人的话,但面上确实一脸揶揄。御幸没力气说话,但眼里略带笑意,附和着点了点头。

    被捂着的脸很热,甚至感觉热量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我的左手继续捂着脸,右手戳了戳御幸的腰。他颤抖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道:“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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