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秋季大会结束之后,就是今年的最后一项赛事——神宫大会了。

    御幸因为受伤无法参赛,只能在应援席一起加油。机会难得,我干脆向南云老师请了个假,跑到观众席与御幸一同应援,不出所料,这家伙果然非常小声地喊着加油,完全起不到应援效果,趁他不注意录下了滥竽充数、插科打诨的罪证,转头就给仓持发了过去。

    御幸生日那天恰好是比赛日,结果输了比赛,青道今年的比赛正式完结。青道球儿们比起自怨自艾地反思,更多的倒是赛事终于告一段落的轻松,也大有“终于可以好好为春甲做准备”的心态,致意的时候也全然没有懊丧的情绪。

    不过御幸和仓持见了面就拌起嘴,一个指责应援不到位,一个暗讽离了自己就管不好队伍,然后把头转到另一侧不看对方,把我夹在中间当三八线。我想了想,动了个坏脑筋,一左一右抓起他俩的手,在他们惊愕的眼神中把两只手强行按在一起,学着幼师的语气告诉他们要相亲相爱,结果不识好歹的两人一个推肩,一个推脑袋,一致对外,把我挤了出去。我自然不服气,干脆掏出地图,确认路线后撒腿就跑,扬言最后一个到店的请客。

    于是就有了大街上你追我赶的画面,引得路人侧目。御幸有伤,我是个体力废,第一名自然是仓持,但他只是停在门口,等待着我和御幸。御幸即使带伤也比我快些,到了门口后刚想说话,就猝不及防被仓持一把推了进去。轮到我的时候,我警惕地护住胸口,结果遭受了精神攻击,被仓持白了一眼,然后推了一把我的后背,让我踏进了店里。

    我指指他,又指指我自己,半天说不出话。

    “我请客。”仓持勾起嘴角,把我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御幸一边说着“那多不好意思”,一边好不客气地把招牌都点了个遍。我没御幸那么没良心,我握住了仓持的手,把我所有能想到的褒义词说了个遍,然后挤到御幸旁边一起点菜。

    其实我和仓持原本商定的计划是搞一个惊喜,但御幸却率先找到了我们,说别搞什么惊喜,也不要什么蛋糕,大家一起去吃顿饭就算过生日了。我反驳说你可以不吃,但要有仪式感。然后仓持便拆穿了我的话,让我别说那么好听,想吃蛋糕就直说。商量一番后,我们定了这家甜点自助的烤肉店。

    烤肉的人选成了最大的问题,御幸说自己受伤,我则假意抱着胳膊说最近画得手酸,只余仓持瞪着两只眼睛谴责我们,然后他把烤肉夹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们俩分工,一人一半。御幸生日,让一下他——当然,仅限今天。”仓持笑得有些可怖。

    我唯唯诺诺地抓住烤肉夹,点了点头。御幸拿起了筷子,看起来随时准备夹肉,全然没有过了今天就“小命不保”的顾虑,如此活在当下的精神令我深感倾佩,情难自禁地给他夹了片牛肉。御幸没多想,或者说他不愿意想,欣然接受了盘子里越来越多的烤肉。

    给御幸准备的礼物是我和仓持一起买的,是一只定制版的棒球手套,上面绣着“Kazuya.M”,这是我的主意,理由是以后御幸去了国际赛场能跟着外国佬的习惯入乡随俗,要是有记者问起这只手套,我和仓持也能顺道被提及,沾沾光。

    我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御幸笑得差点旧伤复发,他捂着侧腰道:“借你吉言,我一定好好保养,争取在记者采访时再好好感谢你俩。”

    他顿了顿,笑得更灿烂了:“就这样说:‘这是我的高中好友送我的礼物,当初我还只是个甲子园都没进过的捕手,是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噗,有今天的成绩多亏了他俩,在此,我在世界人民的面前对他们表示感谢。’……哈哈哈哈哈!”

    我和仓持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嫌弃。仓持向我点了点头,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牛肉塞到了还在笑得停不下来的御幸嘴里,而我则是给他的杯子满上,递到他嘴边。我俩成功堵住了御幸的嘴,相视一笑,碰了个杯。

    下午棒球部虽然是休息,但球员们都安排了自主练习,仓持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吃完后便回了训练场。御幸因为伤势未痊愈,被明令禁止了训练,最多做些慢跑之类的活动,他干脆不回去,拉着我去隔壁的步行街散散步。

    他跟着我的步幅走着,不知不觉同了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迟迟未开口,只是偶尔谈及街上看见的事物,我干脆等着他做好心理准备,看着又不再同频的步伐,跺着小碎步再次恢复相同的步调。

    “干什么呢?”御幸话里带着笑意。

    “调频道。”我头也不抬地说道,然后他脚下步伐加快,我赶紧呵住他,“别瞎走。”一边说着,我一边跟着调整。

    笑声从头顶传来,但他没有听我的话,而是继续加快脚步,引得我也跟着加快。直到他停下脚步,我抬起头,才发现他走到了一处我并不熟悉的地方。这里的行道上人不多,旁边种满了梧桐树,地上落着金黄的叶子,铺成了毛茸茸的金色地毯,走上去还会嘎吱作响。我觉得好玩,便多踩了几脚,细碎的声音莫名地悦耳。

    “幼稚。”

    我朝御幸做了个鬼脸,反驳道:“你才幼稚。到底是谁故意走快啊。”

    他眼里盛满了笑意:“是谁非要和我一样步调啊。”

    我朝他踢了脚,梧桐叶沙沙作响,随风飞起,又轻轻落下。

    “……现在人也不多,我俩又都是站着不动,现在总可以说话了吧?”

    听了我的话,御幸“啊?”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又捂着肚子笑起来:“所以才是调频道吗?哈、哈哈哈!嘶——”

    我赶忙跑过去,让他不要再笑了:“别笑了,你要是又伤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还是你生日这天!求求你了,别笑了。”

    但御幸依然在笑,看得我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他顺势转头,棕色的眼眸透过镜片攫住了我。

    “……谢谢,我觉得舒畅多了。”他试图张开双臂舒展身体,却因为伤势未愈而只做了一半。

    我听了却不觉得很高兴,低着头踢了踢脚边的叶子,发现金黄之下还藏着一些深绿。

    “没有什么别的要说吗?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他干笑了几声,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没有等到答案的我把叶子踢到他的脚上,大片的梧桐叶遮住了半双鞋子,将它淹没在金黄的海。

    “那我来说吧。”我拉着他走到长椅边,坐下来,“我以前总觉得高中很漫长,但是现在居然还有一个学期就到三年级了,来年春天,贵子他们就要毕业了。贵子跟我说她要去□□动康复相关的专业,结城前辈听说是去大学里继续打棒球,以后要像片冈老师那样回青道,你和仓持现在都一心要为甲子园奋斗,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我扬起头,看向随风而动的云彩。

    “我喜欢摄影,但是也算不上专业,要深造的话估计得花不少钱;我喜欢画画,之前一直相当漫画家,但和真正的漫画家接触后,我才发现自己可能没有足以养活自己的漫画才能。南云老师那么厉害,漫画销量也只能算得上中等,那我岂不是连签约都困难。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了。”

    “还有啊,前段时间我真的一点都不开心,我每天看着你们,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完全是朋友失格。你们也不找我玩,我知道训练很重要,可,可是我……反正我喜欢现在这样,一起插科打诨,一起聊聊天,或者不聊也行,就和我坐一会儿也好。”至少我不会觉得自己多余——这句话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心里话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难得地撕掉面具坦诚相见,让我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的手突然被握住了,手背上是茧有些硬邦邦的触感。

    “我知道。”他也扬起了头,追寻着缥缈的白云,“可能这是我之前让你伤心的报应,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多余,也很无力。我真的一刻也不想让出捕手这个位置,不想只是在棒球场上慢跑。虽然队长的压力现在全到仓持和前园身上了,我很轻松,但太过轻松反而不适应,浑身难受。三个星期真的太长了,简直要长蘑菇了,而且之后训练不适应倒是小事,万一打击变烂被抢走四棒怎么办?虽说这样压力小了……但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想让啊。”

    御幸在和我交换心底的秘密,他没有说很多话,却说了足够多了。

    我看向他,他没有看我,却把通红的耳朵和绯红的脸颊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或许这样的坦白是一辈子一次的限定呢。我又开始胡思乱想。犹豫片刻,我还是张开了手,抱住了眼前的人,熟悉的气味让我忍不住放松下来。怀里的人有些僵硬,但他没有推开我,而是转过来,也抱住了我。

    或许是难得的坦白令他丢失了些理智,亦或是羞赧让他神智混乱,他把脑袋埋在了我的颈窝,有些刺痒的头发扎在皮肤上,温热的体温与呼吸一起鞭打了一下我的心脏,令它跳得更快速了。

    秋风吹乱了我的发丝,或许也吹响了梧桐叶,但我听不清,我的耳边只有轰鸣般的心跳声,与胸口感受到的另一种心跳夹杂在一起,无法区分。

    我们其实都没有为对方的问题给出办法,甚至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但我想,此刻的我们大概都已有所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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