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伯擦擦脑门上的汗，“当我没说。”

    早在那名弓箭手骑着那匹骏马接近她们时，温知念就看出温知楠眼里的欣赏和惊叹。纵使她赢不了这场比赛，她也想纵马拉弓过过瘾。

    那名弓箭手落败之后，又有两个武夫模样的人上场试了，马还没跑出十步，一个被屋顶的弓箭手射中了肩膀，另一个在拉弓时没控好马匹，险些冲到人群里，幸而被沈家的护卫及时制住，那人却跌下马来磕破了头。

    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挑战。

    温知念一方面想让刘云茵尝尝吃瘪的滋味，另一方面，她也想让温知楠上去试试。因温语棠不喜，温知楠自来到应州之后，就没有再摸过她的弓箭。

    但眼看着上场之人一个二个都跌下马来，她又担心温知楠会受伤。

    思前想后，趁众人不注意，温知念默默退出人群走到一个僻静处，从袖子里拿出竹哨子轻轻吹响。

    “嘘——”

    第一次吹这哨子，还有些生疏，这声哨响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听清，她正待吸气吹得更响一些，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找我何事？”

    “这么快！”

    她欢喜回头，却又被他的造型惊到了。

    萧景翎穿着一身褐色的棉衣，头戴一顶簑帽，手上还提着两条草鱼，扮作一个卖鱼佬。然而当他抬起头，入眼便是白净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如墨的剑眉，通身的气派让他衣服上的补丁都显得华丽起来。

    果然，帅哥就算披个麻袋都像走秀场。

    温知念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有没有点生活常识？！长成你这样的卖鱼佬，至于到现在还没卖完鱼吗！”

    她一边说着，从墙上揩了三指墙灰，不由分说就往他脸上抹。萧景翎定定的由她折腾，只觉得被她秀指抹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痒......

    “这样还差不多！”

    温知念拍拍手，看着那张被她糟蹋得面目全非的脸，有种洁白无瑕的美玉被亵渎了的感觉。她轻啧一声，决定不再去看自己的“杰作”。

    “话说，你怎么出现得这么快？我以为你还在我们家花灯那蹲你的小妈。”

    自萧景翎跟她坦白自己父亲的情史之后，她就把那位“三娘”戏称为他小妈。萧景翎几次反抗无果，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来人，想必今晚不会出现了。”

    萧景翎不想说自己其实一直暗中跟着她，元宵节人群熙攘，鱼龙混杂，比起找不到三娘，他更害怕她有什么闪失。

    温知念本来还顾忌耽误他的正事，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心地求他帮忙。

    “......我姐姐很想上场试一次，可我怕她受伤，所以想麻烦你，能不能在她比试时护着她......”

    原来是为了她姐姐......

    萧景翎嘀咕道：“还以为是你想要花灯呢......”如果是她想要，他都做好上场的准备了。

    温知念见他没有回应，突然想起刚才温知怜和何鸿骁交谈时唤他“鸿骁哥哥～”。俗话说求人办事要有个求人办事的态度，自从上次朝萧景翎撒娇尝到甜头后，温知念对这种“绿茶行为”已经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

    毕竟，被绿茶的一方也很享受不是？

    于是她轻轻晃着他袖子一角，仰着头以一种祈求的语气唤道：“京羽哥哥......”

    在她酝酿的更加肉麻的“好不好嘛～”还没出口之前，萧景翎已经绷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面红耳赤，不敢去看她的脸。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

    有了萧景翎的保证，温知念回到场上后，直接对温知楠使出杀手锏。

    她指着台上那盏“一马当先”的花灯，故作任性道：“姐姐，我就想要那盏灯。你去帮我赢回来好不好？”

    作为一个十级妹控，温知楠立刻应承下来，仿佛犹豫一秒都是对妹妹的不尊重。

    自己想玩被爹骂，不值。为了妹妹被爹骂，值！值麻了！

    此时夜色已深，满街的灯笼却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当围观的百姓看到又有人要挑战了，方才还安静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前方不知是谁喊了句“还是个女的！”，引得人群更加拥挤。人人争先恐后地探头出来，想要看看是哪个女中豪杰。

    温知念站在终点附近，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红衣身影。幸而她今天出门带上了望远镜，透过模糊的水晶玻璃片，她看不清温知楠的脸，只能看到如火的骑装，如墨的长发，她牵着马立在风中，宛如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离起点较近的围观人群已经看清了温知楠的长相，一声声惊叹很快顺着人流从起点传到终点：

    “还是个大美人！”

    “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真排场！”

    “平阳还有这么美的闺女？！哎哟喂啧啧啧......”

    一声声夸慕和赞美传到刘云茵的耳朵里，她紧紧咬着下唇，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茶楼里，沈墨已经在灯笼上画好了明月山岗，正调着胭脂色准备画兰花，听见外面的骚动，挑眉问：“谁上场了？”

    昌伯眯着眼睛，瞧着下方家丁给他打的手势，回道：“是温家的大小姐。”

    “就是在幽州姚将军府长大那个？”

    “是。”

    沈家在幽州也有产业，温知楠的外公姚飞虎又是大炎数一数二的武将，对她的底细，沈墨略知一二。

    起点处，温知楠抚摸着顺滑的马鬃，感叹道：“真是匹好马......”

    她对着马耳朵小声道：“小灰，你乖乖的配合我，等结束了，我给你找最新鲜的青玉米吃！”

    那匹灰白相间的凤头骢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喷着热气低了低头。温知楠更是喜爱，轻巧地翻身上马。

    她将马鞭扔给底下的沈家家丁：“此马颇具灵性，无需扬鞭，你们去吧。”

    又将箭篓斜挎在背上，试了试弯弓的力道，暗道沈家不愧是平阳首富，就连拿出来游戏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

    随着起令的锣响，温知楠攥紧缰绳，双腿发力夹紧马腹，低声喝道：“小灰，我们走！”

    一声清亮的嘶鸣响彻街头，马蹄声由慢渐快，凛冽的风从温知楠耳边呼啸而过。

    她反手取箭，拉满弓弦，“咻”的一声破空之音，一只杏黄色的灯笼从中间被箭羽贯穿，直直地钉在墙板上。

    找到感觉之后，温知楠加快了动作，迅速从背后又抽出两支箭。她虽做不到先前那名弓箭手的“一支连中”，却胜在手速极快，先发的一支还在半空，后面的一支就已经离弦。

    “簌簌”又是两箭，又破了两只灯笼。

    “好快的箭！”

    “这闺女真厉害！”

    围观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温知念拿着望远镜，心里也为姐姐暗暗喝彩。

    可惜这年头没有网络直播，不然榜一大哥的游艇火箭拦都拦不住啊！

    就在这时，埋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也接二连三开始攻击。他们不仅没有因为温知楠是女的就怜香惜玉，反而被她极快的速度所激，丝毫没有手软。

    两支暗箭从前后两个不同的方向袭来，正当众人为她捏了一把汗时，却见温知楠右腿提起，伏身左镫，整个人悬空于马左侧，来了一个漂亮的“镫里藏身”。那两支箭相擦而过，全部落空。

    江南富庶之地，平日里跑马也只是慢慢悠悠地消遣观花，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骑术！人群中爆发的喝彩一声比一声大，引得琅华街、春熙街的人群也不断涌进来。幸而沈家派的护卫足够专业，才不至于引发踩踏。

    躲过两支暗箭后，温知楠抓住他们补箭的空档爬上马背，飒飒又是两箭连发。沈家放置的灯笼都是醒目的大红大绿，她无需费多大力气瞄准，只管拔箭朝着光源射。再加上手速又快，路程未过半，她竟已射中了九只灯笼！

    屋顶上的沈家弓箭手有些着急了，要是让这个小娘子闯了过去，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娘们儿！

    一急，也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了，密集的箭矢哐哐地往马背上的身影砸，竟比此前三名挑战者的待遇还要加码了不少。

    温知楠紧紧拉着缰绳左闪右避，就在她伏于马背左后方时，一枚从后方飞来的箭矢眼见着就要射中她，中途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偏了，擦着马肚子落在地上。

    昌伯也有武功底子，目力、听力都远超常人，见此情形不由皱眉：“有人暗中帮她？”

    沈墨道：“无妨，是我们的人违规在先。”

    昌伯不由汗颜。先前他们定好规矩，沿途只能放出十支冷箭，可是瞧着场上这情形，他们的人放出的箭二十支都不止了。

    路途已过大半，温知楠一直吊在马身一侧，体力已有些不支。不知何故，屋顶上射出的冷箭渐渐少了，她奋力一跃，翻身稳坐马上，目光灼灼地又射出一支箭。

    “啪嗒！”

    第十只灯笼被穿破。

    距离高台只有百步之遥，她牵起缰绳，大喝一声：“驾！”

    温知念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跳也随着急密的马蹄声越跳越快！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就在温知楠的身影越来越近时，温知念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安。

    不对劲，刘云茵怎么这么安静？

    她转头看向刘家的方向，却见刘云茵丝毫没有在意温知楠的动作，只是一脸阴沉地盯着台上的那只气风灯。

    她立刻意识到不妙，翻过挡在身前的挡板，拔腿就往高台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台上，果然见一个穿着清灰棉袄的男人出现在高台附近，手里还提了一桶晃荡的水。

    她明白了，只要这盏气风灯不是长姐灭掉的，她就算不上过关！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男子举桶泼水的前一刻，温知念冲到台上抢下灯架上的气风灯，而后奋力朝前方扔去——

    “姐姐接着！”

    温知楠紧急勒马，马头高昂，骏马的嘶鸣声响彻整条大街。

    她从背后抽出箭矢，朝着前方空中下坠的灯笼瞄准，手心微微出汗。

    长箭离弦，马蹄落地。

    箭头刺破灯罩，直中灯芯。

    那一晚，马背上神采飞扬的少女犹如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