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部先生…”九十九由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渡部石一郎，四十三岁，一位资历颇深的辅助监督。

    九十九由基每次回国接受任务基本都是由他在一旁进行后勤保障，即使她经常搞出一些难以遮掩的大动静，渡部先生也总能以轻松诙谐的态度靠谱地处理好后续工作。

    九十九由基喜欢，也很尊敬这位前辈。

    这个中年男人和妻子婚姻幸福，有一个考上筑波大学建筑学院的优秀儿子，工作态度勤恳，说话方式幽默，以一种朴实的方式认真生活着。

    但就是这样一个本该一直幸福下去的男人此刻却以一副如此悲惨的死相被那污秽的咒灵吐在领域内浑浊的沼泽地上。

    九十九由基双拳紧握，手臂肌肉上青筋暴起，在这条前行的道路上她已经见证过身旁太多的同伴倒下。

    饶是如此，每当目睹一次这样的惨剧在眼前上演，她内心的怒火就会再度不可止息的激烈燃起。

    但身经百战的咒术师已经不会因为同伴的倒下而去理智了，她明白越是在怒火驱使之下冲动行事，为死者报仇的可能就会越发渺茫。

    猩红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反而冰冷机械地开口陈述道，“我，你们总监会认定的特级诅咒师‘瘟疫’，即是差使孔时雨，通过直接间接等不同手段杀死44名禅院家、总监会下属咒术师的罪魁祸首。”

    这家伙为什么突然…？九十九由基惊疑不定，对方的语气不是在认罪，但措辞也不像是杀人狂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我为那些人带去死亡的方式是一致的，我想翻阅了现场报告的你对此心知肚明。你可以保持怀疑，但在这个前提下我要告诉你，我并没有杀害你口中的这位渡部先生。”

    九十九由基缓慢的深呼吸了一次，让自己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

    对方坦然承认之前所造的杀孽就是在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吗，那不妨听她说说。

    “愿闻其详，瘟疫。”

    猩红对她的称呼不甚在意，直言道，“总监会宣判甚尔君死刑，以及你接下处刑任务一事，两天前我便已知晓。”

    那不就是开完会当天就情报泄露了吗？做保密工作的那群家伙都去吃屎吧！

    “从你前日晚搭乘飞机落地东京，开始收集情报，打听甚尔君的所在地时，我就一直在监视着你和你的辅助监督。”

    九十九由基忍不住在心里又爆了几句粗口。

    甚尔挑了挑眉，想到腐败女神那群不带一丝咒力波动的蝴蝶，把它们当成神明的耳目确实能利用好咒术们的心理盲区。

    “我原本并不打算插手你们的战斗，赶过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不太可能，但假如甚尔君不慎死在了你手里，”猩红叹了口气，“那我可就损失巨大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在旁边注视着了吗。

    “啊啊，”甚尔突然叹了口气，“还真是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了。”

    易了容的仿生人没有眨眼的功能，九十九只看到对方安静了一秒，便一个瞬移来到了男人的身前。

    甚尔现在对猩红的一切举动都怀着一副恃宠而骄有持无恐的态度，此刻注视着她的移动方式还能漫不经心地在心里思索。

    这瞬移方式…

    是直毘人那家伙的投射咒法吧，看来是也落到女神大人手上了啊。

    打断他思绪的是猩红的动作。

    那邪神也不在意他此刻血糊淋喇的外表，像触摸动物幼崽一样轻轻伸手碰了碰他正在缓慢愈合的脸颊。

    “不必抱歉，甚尔君，平时的你确实很帅气，但受了伤后看上去像活尸的你反倒让我觉得更加亲切呢。”

    啊，不愧是腐败女神，居然好这口吗。甚尔愣了愣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九十九由基趁他们交流感情的时候已箭步上前，把渡部先生的尸体移到了一个领域内相对干净些的位置。

    她细看那头部的横截面眉头一皱，这种切开真个头部的伤势大脑不见也就罢了，为何一点飞溅的脑浆都没沾在伤口处呢？

    “喂，瘟疫，我发动星之死的时候你也在帐内吗？”

    对方如果要一直监视战斗过程，并做好随时出手救人的准备，总不能在那种时候远离黑洞的核心吧。

    猩红将手掌从甚尔脸上移开，同样将视线转移到渡部空虚的颅骨上。

    “我那时就在你们身边，离你们很近的地方，只不过我身处神殿…你可以当做和这个维度重叠的另一个空间，所以没人能察觉到我。”

    甚尔的脑海中闪过一片黏稠赤灼的红湖和伫立于其中那被称为神殿的巨大白色城池，相当不愉快的回忆瞬间占领了感官。

    他要是没挺过九十九由基的黑洞，这家伙到时候救人的方式不会是把他转移到那片沉睡着女神本体的腐败湖里吧？

    “异空间吗…原来如此。”

    神殿…？是指对方的领域吗？完全搞不懂了，九十九由基表面故作镇定，内心已经是一片混乱。

    只是今天一天，从她视作杀手锏的术式扩张中就有两人逃出生天，其中一人还毫发未损，这合理吗？

    “渡部先生是你的辅助监督对吧，他的术式也很强大吗？”猩红反问道。

    “你在说什么？辅助监督大多都是无术式或者是弱术式者，渡部桑当然也不例外。”

    “那可就奇怪了，当你发动黑洞的时候渡部先生可就在不远处观望着这边。”

    “周遭的一切被引力席卷高飞时，他可是在为自己施加了某种反重力手段后，还能神情悠闲地向帐外漫步转移呢。”猩红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小人走路的动作。

    “这…怎么可能？”九十九由基下意识出声反驳，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将视线转回了死者的尸体。

    是了，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是残秽！只要凝神细看尸体全身都布满了均匀的咒力残秽。

    因为出国太久没有和渡部见面，再加上也很少有见对方使用咒力的机会，九十九由基对自己辅助监督的咒力其实是很陌生的。

    所以她分辨不出渡部身上的残秽究竟是来自他本身的术式还是他人的攻击。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渡部知道她战斗的波及范围很大，因此绝不会擅自闯入帐中，也绝不需要均匀的调动全身的咒力。

    除非，他真的为对抗黑洞使用了某种覆盖全身的反重力术式。

    “渡部先生…是总监会专门作为对策解派到我身边的监视者？”九十九由基只能由此做出这样的推断。

    猩红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从你接下抹杀甚尔君的任务开始，来接你的渡部就已经不再是渡部本人了呢？”

    这就是渡部本人啊，无论怎么看这都是…

    九十九由基浑身一颤，眼神死死盯住那尸体不翼而飞的大脑空腔，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猜测涌上心头。

    “我觉得这家伙实在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所以决定过去试探试探和他打个招呼。”

    猩红从神殿走出，将手掌搭在了那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肩上，“打扰了，先生，你…”

    对方猛地从她手下挣开，跃步和她拉开距离，用一种见了鬼的神情转头注视着她。

    这男人额前居然还有一道横跨整个脑门的缝合线，难道他是最近做了个开颅手术吗？

    还不待猩红开口问些什么，男人的身体突然就是一僵，重重向侧前方倾去摔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迷惑行为，突发心脏病了，我还没动手呢，碰瓷啊这是？

    “啊，这家伙…”猩红猛然感知到了什么，上前单手掀起了男人的头盖骨，那里的器官在一秒前竟是凭空消失了。

    “长得和大脑一样的寄生兽？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遇到同行了啊这是。”她不禁感叹道。

    “可恶！”九十九由基的拳头重重砸落在泥水里。

    和渡部先生久别重逢后她也注意到了那条奇怪的缝合线，但辅助监督本身也算是一种高危职业，她只当那是对方在她出国这段时间里受了一次重伤。

    “这具尸体真正的死亡时间大约是50个小时之前吧。”猩红平静的说道。

    “刚好是总监会给我发布追杀禅院甚尔的任务不久后…”

    正是察觉到这家伙的不对劲，猩红才选择让腐烂神展开封闭的领域方便他们进行这一场对话，毕竟周围的帐只能拦住普通人。

    “他选择这个时机附身，显然是对甚尔君——或者说是对你和甚尔君之间的战斗颇感兴趣啊，没准还打算做些什么。”

    猩红伸出手指数着，“重力术式，寄生能力，能瞬间消失的空间能力，还和我一样都很在意甚尔君，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让人相当不快啊。”

    话语落尽时她的声线已变得极度冰冷。

    重力吗…这家伙还真是踩遍她的雷点。

    以重力箭雨顽强对抗被猩红腐败侵蚀兽群的“红狮子骑士”奥加，用重力魔法击碎“星星”保护魔法城镇瑟利亚，以“碎星英雄”扬名，建立红狮子军团的拉塔恩…

    世人皆说，红狮子中无懦夫，一只贪生怕死的蛆虫竟掌握了和那些愿带着荣誉赴死的战士们相似的力量，这对英雄而言难道不是比猩红腐败更下作的玷污？

    一个和她相似的角色开始在咒术界冒泡了呢，猩红想到。

    这个世界是一部少年漫，那就确实存在着一条主线，一个需要打倒的最终boss…

    呵。还有谁比这从她手上逃走了的脑子更可疑吗？

    说起来对方不惜冒着被怀疑的风险，顶着那条缝合线也要出现在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的面前，就是在想办法创造机会能合理的围观这场战斗吧。

    禅院甚尔在对方的谋划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才值得它付出如此心血呢。

    猩红突然伸手攥住了一旁男人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掌。

    “突然又怎么了，女神大人？”甚尔也不在意对方略显粗暴的动作让他破损的手背伤上加伤。

    “抱歉，甚尔君，计划有变。你恐怕得暂时跟着我了，在踩死那只像我同类一样的寄生虫之前——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到处流浪。”

    “会让我感到非常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