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麻烦大了。

    九十九由基不由在心中苦笑起来。

    作为咒术师她确实攻守兼备，爆发力强，会反转术式，手中还握有毁天灭地的大招，但这些全都得建立在她还拥有足够充裕的咒力之上。

    凰轮重新飞回了她的手中，变身为一条凝练的骨鞭，这是她用过无数次的，最称手的武器。

    但此刻紧握它的人心中却已描绘不出自己胜利的图景，至少在接下总监会这次任务的时候，九十九由基绝料想不到自己会陷入如此窘境。

    禅院那帮家伙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啊，居然把这种怪物给彻底推到了咒术界的对立面上。

    甚尔可不关心对手此刻的心情，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都已说尽了，剩下唯一可做的事情只有相互厮杀而已。

    游云和凰轮再次对撞在了一起，但这一次双方已然不再势均力敌——消耗了大量咒力体力的九十九由基和仍在不断进化的禅院甚尔。

    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往某一侧倾斜了。

    九十九由基在天与暴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对方的速度本就在她之上，而且还在不断变得更加迅捷，迟早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每防不住一次游云的击打，她的骨骼肌肉就会被严重破坏一次，如果不幸被命中了躯干，内脏碎片就会混着血液消化液从口中溢出。

    九十九由基只能轮流不断地运用着星之怒和反转术式勉强维持着战局。

    甚尔原本想压迫她对咒力反复顺转逆转达成“过载”的计划，居然在这种局面下误打误撞的走上了正轨。

    这样下去不行，只是在不断接近慢性死亡而已。

    九十九由基明白自己接下去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转身拔腿就跑。

    绝对速度上她比不过对方，但是否能成功逃脱的关键看的也不只是速度，只要豁出去不在意一般民众的牺牲，开着星之怒在城市里横冲直撞的她根本没有无法逃脱的道理。

    第二，发动领域展开。

    这个选项就完全是在赌命了，领域对0咒力者能造成的效果在研究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必中必杀的效果假如无法对完全天与咒缚起到作用，那领域本身能力就废了一大半。

    而且九十九由基的领域也不是极端的攻击型领域，至少在杀伤力上比不过扩张术式·星之死。

    一旦她咒力耗尽前还没能杀死这个怪物，被迫解除领域，自身就会进入术式“熔断”状态，到时候连反转术式都用不出来，就只能原地躺平任人宰割了。

    那要逃跑吗？

    逃跑的话对方也未必会追上来，她所了解的术师杀手禅院甚尔，是那种没报酬拿就对取人性命毫无兴趣的家伙。

    看到她溃败认输后对方或许就会直接失去追逐的兴趣，最多嘲讽两句“特级咒术师也不过如此”，“真像条丧家之犬”之类的言论。

    逃跑也未必会连累到帐外的人，这样的话或许有赌上一赌的价值。

    “哈，不对吧…”分明身处劣势九十九由基却低笑出声，一瞬间居然产生了那种愚蠢的想法，看起来轮到她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也没达到能完全坦然的地步呢。

    特级咒术师究竟意味着什么？强者究竟该承担起多大的责任？

    冒着牺牲一部分普通人生命的风险，以此保住一名未来还可能祓除无数特级咒灵的强悍战士，这某种意义上的杀少救多，又算不算是一种正义呢？

    啊啊，思考这些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人的性命怎么可能当作放上赌桌的筹码啊…”

    “说到底，像我这种人，从最初到最后，手里能豁出去的赌注就只有自己的命啊！”

    九十九由基怒喝道，她舍弃了防御，用多挨了几下重击换来了一瞬拉开距离的机会。

    凰轮被抛到了一边，金发女人双手结印。

    她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觉悟。

    “领域展开！”

    “领域展开·见豕负涂。”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语，竟是率先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展开了一个闻所未闻的生得领域。

    周边的空间瞬间被置换成了一片散发着污浊臭气的泥沼，原本在星之死爆发后碧空如洗的天穹也骤然由正午变为了黑夜，四周都弥漫着黄褐色的烟尘，气味令人作呕。

    这个领域是…特级咒灵？

    对方是怎么靠近的，两人一个特级咒术师，一个天与咒缚竟一点气息都没能觉察到。

    九十九由基和禅院甚尔俱是一惊，各退两步同时面向来者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他们虽为敌对但好歹彼此都是人类，对突然出现并插入战斗的咒灵抱有的警惕心还是很统一的。

    但待看清对面那个新来的组合后两人还是齐齐一愣。

    “这对搭档画风略显清奇啊…机械改造人和巨型臭臭泥？”九十九由基下意识地惊叹道。

    今年年初由押〇守执导的攻壳机动队第二部才在东瀛掀起过一波科幻热潮，今天她居然真有机会在现实中遇到一个疑似草薙素子的仿生人。

    “臭臭泥是紫色的吧，”那装满机械义体的改造人听到她的吐槽后竟做出了回应，“硬要说的话腐烂神可能更接近异色臭臭泥？”

    “异色臭臭泥是灰绿色，你旁边那个家伙根本就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屎黄色这三个字咽了回去。

    腐烂神，是那个特级咒灵的名字吗？看看周边的恶劣环境，这领域应该就是它搞得鬼没跑了。

    但那仿生人又是什么玩意儿，难道人类对智械危机的恐惧都壮大到能孕育出拥有智慧的特级咒灵了？

    “啧，几天不见你又多了一个新手下啊…”

    突然，她身旁那个家伙竟用一种跟熟人聊天的语气和那个疑似特级咒灵的家伙搭起了话。

    明明身陷来者的领域之内，随时都有遭到攻击的风险。

    禅院甚尔居然主动收起了游云，还双手抱臂冲对方露出了一个有些不爽的神情。

    仿生女子问言后开口解释道，“腐烂神是我在森崎污水处理厂里找到的，本来打算杀掉，但它很快主动宣告臣服，还自愿成为我的眷属…”

    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顿了顿。

    “啊，抱歉，你是在吃醋吗，甚尔君。请放心，我当然记得你才是这世界上第一个了解我本质之后愿意主动触碰的人。”

    九十九由基居然从那改造人死板的声线里听出了一股安抚的意味。

    “喂，你这家伙…”甚尔被她这句过分直白的道歉给噎住了，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说起来我以这个姿态出现，你居然一句话的功夫就把我认出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那张脸虽然弄得只是形似，但和我之前在…里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样貌吧。”甚尔有些含糊的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指的自然是触碰猩红后在那片幻境之中所见的腐败女神的真容。

    “孔先生为我觅得的合作者中有一位特别擅长易容的女士，我从她那里学习了这个技能，但以我的技术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猩红苦恼地抬起僵硬的手掌碰了碰覆在脸部的伪装。

    腐败女神那身为高维生物让人记不住面容的特性，靠区区易容当然是怎么都不可能化出来的了。

    在甚尔看来，她身上的槽点还不止和腐烂神画风完全不匹配这一点。

    这具身体看上去确实搭载了这个时代能拿出的大部分高精尖生物科技手段，右手和脸部乍一看几乎与常人无异。

    但身体的其他部位却露出了未做任何掩盖的机械义体和血肉组织，甚至能看到不少纤细的塑胶管被固定在这具仿生人体内输送着淡红的不明液体。

    “你这具身体是个没加工完的半成品吧，顶着这么个壳子上街都不是回头率高不高的问题了，女神大人是想明天在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上镜吗？”

    “没办法，甚尔君你实在太爱沾花惹草了，被你那具完美身体吸引来的奇怪家伙络绎不绝，我要是不尽快赶过来，真担心自己的墙角都要被挖塌了。”

    机械女郎这么说着面部调整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有点恐怖谷效应。

    “哈？你不要用那种暧昧的口气把别人说得像个变态一样好吗，我喜欢的是有点土气但认真率直的好男人，这种到处去给人当小白脸的轻浮男绝对不在我的菜单上！”

    九十九由基举起两只手臂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大叉，严正抗议道。

    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已经判断出对面那个诡异的仿生人就是最近咒术界新鲜出炉的特级诅咒师‘瘟疫’了。

    对方居然一直在关注着禅院甚尔，还一副把那天与暴君当成自己所有物的口吻。

    总监会之前居然信了禅院甚一那“禅院甚尔幕后黑手，瘟疫外国雇佣兵”论，实在把她给坑惨了。

    现在的局面乍一看她是身陷绝境无路可退了，但九十九由基就是有一种直觉，对方选择这时现身似乎并不是想要来杀她的。

    “我说的被甚尔吸引来的奇怪家伙，指得可不是九十九小姐你，而是这个东西…唔，或许还包括我也说不定。”

    猩红歪了歪脑袋，“腐烂神，把那个吐出来给他们看看。”

    “咕噜噜…”

    特级咒灵腐烂神是个两层楼高，那啥色的大泥团，身体表面光滑圆润，像是一个巨型的史莱姆，乍一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

    只可惜它身上的气味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听到神明的指令后，这位新上任不久的腐败眷属就立刻依言从不知是不是嘴巴的地方吐出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已是个死人了。

    而且死状着实怪异，额头处仿佛被一把利刃横切而过削去了天灵盖，露出一片空荡荡的颅骨内部，本该在那其中的大脑竟是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