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出了这宴盛楼,天色已晚,绕棠一直乖乖跟在芍萤身后,比起她的活泼机灵,她在芍萤身边显得安静话少。
顾城虽小,可于她来说,只有青鱼是熟悉的,现在又多了个芍萤,而其他的于她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城,陌生的街,陌生的人。
一路上芍萤都在逗趣。
“绕棠姐姐,你是不知晓前些时日,那闹鬼传闻传遍顾城,闹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的,可没几日便被那少卿压了下来,本来热闹的一件事没几日便被人遗忘了,也不晓得是真的闹鬼还是人扮鬼吓人...”
绕棠终于开口:“说不准是人扮鬼闹人,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怖。”
芍萤附和道:“说得有理,姐姐同我想的一样,不过近日不算太平,万一那鬼又卷土重来呢?”
绕棠想了想,“不会,是人总要见光。”
宴盛楼内,鸢尾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现在确信的是青鱼定是安全的,还好大祸未酿成,可刚才突然喊她传话的两个人,又让她心里感到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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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完毕,杜若娘子袅袅向前,底下的人群瞬间欢呼起来,响彻整个宴盛楼。
宴盛楼后院的花都已谢了,在夜色下,角落处的角灯闪着微弱的光。
杜若从前院走来,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她在池旁的一角坐下来,盯着池中的鱼儿,从假山中流出的娟娟细流,循环往复。
鸢尾也识趣的声音低了很多,“主人。”
杜若还是盯着那汪池水,没有抬头。
“什么事。”
她的手慢慢拨着池水,手中的清凉让她清醒了一点。
鸢尾不知如何开口同她讲这件事,半晌都没有开口。
杜若察觉出了不对,终于抬头,月色下她的发丝微散,妩媚动人,但眼里透了丝疲惫,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什么事?”她又开口问道。
鸢尾自知已然瞒不住,吞吞吐吐说道:“主人,方才楼里来了两位姑娘,说要点桃花酥,我便去了,二位姑娘说她们要替一个人传句话,我以为又是来楼中闹事的,可没成想是....”
杜若似乎是闲她有些聒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什么?”
“鸢尾,我很累。”
“说是....青鱼姑娘传话给您...”
话还未说完杜若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里透了丝不安,“青鱼?她不是已经嫁于沈府为妾了,况且,我这边也无消息传来。”
鸢尾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鸢尾也不知怎么回事,但是主人,能不能不要....”
“你闭嘴!谁教你这么说的!你说,她还说了什么,她叫你传什么!”杜若突然像疯魔一般大喊起来。
鸢尾从未见过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忙直直的跪下,“主人你别生气,我错了,鸢尾错了,青鱼她说..她说她要的消息,要主人尽早兑现。”
杜若一边的发丝散了一半,她突然又安静下来,低头望着水中四处游的鱼儿。
“那又怎么样,就算她逃过这一劫,又怎么样?还有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
“主人!”鸢尾握住杜若的手,虽说是夏日,可她的手却异常的冰凉。
曾经一向要强的主人,竟然低低的哭起来,鸢尾不敢抬头,只是在一边静静陪着她,她知道,主人这是伤心极了。
片刻后院里熄了灯,月色照撒整个院子,依稀见得那方池子,原本清澈的池水混了些血丝,几条鱼儿被开膛破肚,金色的鳞侧翻,尤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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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玄府传来消息,杜若娘子邀玄府医女青鱼为宴盛楼座上宾,请其一叙。
消息一出,便传遍了顾城的大街小巷,人人都津津乐道,这玄府的一个医女,怎得有如此本事,能成为杜若娘子的座上宾。
芍萤从院外气喘吁吁跑过来,鬓边都生出了些细汗,一路小跑,将一张帖子递到青鱼手中。
“医女..宴盛楼送来府里的帖子,明个请您一叙。”
青鱼接过帖子,细细看了看。
“去。”
芍萤忙走过来,“医女,虽不知为何前日你让我与绕棠去传那句话的意思,但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说罢她捂了捂胸口。
一直没开口的绕棠也跟着附和,“是啊医女,宴盛楼的那个婢女,更加刁蛮。”
青鱼还没有把那日她就是被杜若下了药卖入沈府的事情告诉她们,她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想了想,还是不告诉她们为好。
“无事,我与她之前就相识,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便是如此。”青鱼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她提笔写了张回帖,寥寥几字,在纸张上显得很是空旷。
“还得麻烦你们替我送去,我现在不便去宴盛楼。”
芍萤倒是答应得痛快,“小事一桩!交给我好了。”
看她答应,绕棠也跟着答应,只是眼里透露着担心。
“那明日我随你去。”绕棠开口。
青鱼知道绕棠是担心她,绕棠最是细心。
“好!”
青鱼心口近来总是隐隐作痛,天色晚些便愈发厉害。
她睡不着,想到明日的宴盛楼,不如说是一场鸿门宴,踏错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只是一场普通的宴,试探她。
如果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像这样每天坐在院里看着一方天空的星星,也不错。
听这脚步声,青鱼已经猜到是谁,她没有惊讶,只是指指旁边。
玄树递了个青瓷小圆屏。
“拿着,每天敷上,好得快。”
这倒是令她没想到,不由得愣了一下。
“难不成还要我为你涂?”玄树调侃他,一向冷淡的脸上居然有了片刻笑意。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玄树吗,青鱼不由得怀疑,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不会是发现她....
她强咧着嘴角笑了笑,“多谢。”
又是这两个字,他们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感谢。
玄树这次倒是没在反驳,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微风拂过,好不惬意。
“留些时间给星星。”
玄树突然冒出来一句。
她记忆里迅速闪过那段记忆,她随着暗卫一路逃窜,却不想在一个雨夜在山里迷了路,大雨倾盆而下,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从白天到黑夜,越来越大,她感觉头也越来越沉,不受控制。
也是那天,她变成了杏儿,变成了青府医官家的女儿,青鱼,苟且偷生地活着。
在那天,她遇见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小公子,带她回了家。
往后的几日,他们相识,成了玩伴,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玄树,就那么短短的几日,像做梦一般。
临别的那晚,两个人一起在院里看星星。
看她有些心不在焉,玄树仰起头说道:“杏儿,认真看,留些时间给星星。”
那晚,卿玉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青鱼。
而那晚,暗卫也找到她,把她带走,这是为了给他们留条活路,没有告别,就相识做了一场梦。
而她也一直把那几日当作一种恩赐,婆婆玄树玄月的温暖,片刻但也已足够。
玄树还在等她回答,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青鱼装作仔细看了看的样子,疑惑道:“啊,什么星星,没有几颗星星啊?”
听到这玄树的眼睛暗了暗,脸色又恢复如初,“听芍萤说,宴盛楼给你送来请帖明日邀你一叙?”
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青鱼点头,“是。”
“我竟不知道,你与宴盛楼还有这般渊源。”
青鱼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说她其实不认识杜若,说她步步为营,恭王野心勃勃,天下迟早会乱。
“好好休息吧。”
她看着这漫天的星星,很美,也让她麻木。
她利用玄树,利用子叶阁的那一日,也许那份纯粹的年少之情便早已埋没,她愧疚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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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雾蒙蒙地。
青鱼利索地挽了挽头发,换了件蓝色衣衫,便出了门,细想一下,她还是决定不带绕棠,以免多生事端。
离赴约的时间还有大半,她决定去茶馆待一会,也好听听,现在的这说书故事,是不是换了主人公。
街上人不多,尽是些包子铺饮早茶的摊子铺。
“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喂!”
随着这一道道吆喝声,大街小巷也开始有了生气。
进了茶馆,那小二还是一样热情,招呼她上楼静待,许是现在时候还早,说书先生还未曾开始,茶馆里茶客也不多,加上她寥寥几人。
青鱼还是坐到了上次与芍萤同来时坐的座位,窗边,一览下面城中景色,闲暇之余还能看看热闹。
一碗素茶上桌,奇怪的是,这次还是带一盘梅花酥。
那店小二笑着说:“姑娘,梅花酥是店家送的。”
难不成这店家次次来喝茶,次次都要送梅花酥吗,这店家也是个奇人。
青鱼不由得调侃道:“可这不算是赔本买卖吗,一盘梅花酥,恐怕顶着上十碗素茶吧。”
那小二也是个会讲话的,“不亏本不亏本,店家说了,姑娘喜欢梅花酥,十盘都送得的。”
楼下恰巧又来了客,那小二也没来得及说下句,便匆匆下楼招呼客人。
“客官,来了!”
倒是甚有意思,让她对这家茶馆的主家感兴趣起来。
不过这梅花酥,倒是还不错,入口一嘴清甜,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口味。
正吃着这说书先生也开始说起来,讲的是上京近日的战乱。
不过青鱼倒是叹这先生一番勇气,这战乱一起,不知何时说不定便会殃及顾城,大肆宣扬,岂不是会小命不保,这话还能拿到明面上讲的吗,青鱼不解。
那说书先生看起来不以为意,继续滔滔不绝说起来,不过也是这茶楼听客甚少,现在加之青鱼不过寥寥三人。
“要说这上京之乱,便是早在多年前就已扎下了根子,这恭王是皇上的兄弟,可向来不和,恭王能如此嚣张,也是仗着当年先皇赏赐的一块免死金牌,据说他手里还有一方势力,只不过在暗处,不被世人所知....”
东边座上的茶客打趣他,“先生,你也敢说,现下这局势,多说一分被有心人听去,免不了要掉脑袋!有些话,还得藏在自个的肚子里呀....”
说来也奇怪,一般的说书先生,皆是一些老者,他们见了太多,听了太多,才把这些被埋没的往事之余地讲与世人听,可这茶楼倒是不同。
不仅名字取的别有新意,这说书先生,俨然看着是个少年的模样,只不过仔细看他进行了乔装打扮,但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那先生扶了扶帽,回道:“我一介说书的,不过讨口饭吃,大家权当听个故事。”
说话着突然从他背后跳出一只黑猫儿,悠悠转了转,最后停在了青鱼坐边,如绿宝石般的眼睛转着,仿佛人一般打量着青鱼。
她一下子想到了那晚闯进玄府库房里的那只黑猫儿,是同一只吗?
青鱼忍不住逗起它来,那猫儿却是有点不近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便敏捷地从窗边跳了下去。
青鱼被吓了一跳,忙探出脑袋看猫儿有没有受伤,只见那猫儿完好无损,稳稳落在街边,便隐在旁边的小巷子,不知往哪里去了。
那先生见了,解释道:“那猫儿常来茶馆,每次走偏偏不走寻常道,不过一只猫儿嘛,倒也算寻常。”
“这猫儿倒是有灵性,可惜世人都说,黑猫儿啊,不吉利。”
另一位茶客也说道:“是啊,都说这黑猫儿不吉利,这老板也不怕被只猫儿砸了招牌?”
听到这青鱼禁不住开了口,“此言差矣,我倒觉得,这黑猫儿有趣,世人还说,黑猫儿辟邪,如此一说,这说法不又变了吗。”
众人也被逗笑,那说书先生倒沉默不语,握着手里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她已在这茶馆坐到了午时,原本早起灰蒙蒙的云也透了些光,从云彩堆里直直的照满大街小巷。
她留下碎银子,向着宴盛楼走去。
身后又传来那说书先生的声音。
“大家,我再为大家讲一往事,话说十年前,同青府一道没落的将军府,当年也曾盛极一时.....”
声音悠悠泛来,隐在吵嚷的街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