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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瞳惊梦(五)

    马车绕过几条长街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面停下。

    那小丫头先下了马车,撑起竹伞,“主人,你搭着我手腕下。”

    青鱼在后,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挺忠心。

    看她还没下来,那丫头皱皱眉,催促道:“青鱼姑娘,天色已晚,劳请快些。”

    青鱼刚想发作,便见马车下杜若娘子正蒙着面纱,笑意盈盈望着她,她突然就没了脾气。

    踏入宴盛院,果真如议论那般,名不虚传。

    厅内传来一阵丝竹乐声,热闹倒是热闹,每人都把酒言欢,妙的是在房间四角皆有守卫看守,自然也就没有敢闹事的人。

    转头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便迎上来,盯着她瞧起来,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来。

    一旁的小丫头这时倒替她解了围,“紫苏,这是主人的客人,你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那紫衣姑娘听此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小丫头。”

    青鱼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穿过前厅,便到了后院,亭阁楼台,潺潺溪水顺着假山流向中央的池子,鱼戏池中。

    杜若也摘下了面纱,请她上座亭中,微风徐徐,倒算惬意。

    她摆不清这杜若娘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一直待在这,实在不妥。

    “杜若娘子何不开门见山?”

    此话一出,杜若未曾说半句话,倒是那小丫头先炸了锅:“你这姑娘,当真不知好歹的,哼,我家主人那可是千金都见不到一面,现见你也是为了!”

    “够了!”

    杜若终于开了口。

    她面色阴沉起来,但还是极美,“鸢尾,是我太骄纵你了吗,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是没有教你的吗?”

    这招倒是管用得很,鸢尾似乎是委屈起来,但也不敢掉眼泪,头上两个小发髻也随着脑袋垂下来。

    “主人,鸢尾错了,再也不敢了。”

    语气委屈巴巴的,也不敢抬头看。

    “先下去吧,鸢尾,看住院子,旁人不得入内。”

    “是,主人。”

    说完便遣散了院中其他女婢,院内顿时静下来。

    杜若抬手递给青鱼一碗茶,茶碗被高高举起来,“青鱼姑娘,喝茶。”

    青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请她来,就是为了喝茶么,她伸手去接,不料那茶碗竟没拿稳落下来。

    刹那间,几滴茶水顺着茶碗溅出,在半空形成一抹弧度。

    青鱼却稳稳接住了那碗茶。

    细细看,只有几滴不听话的茶水溅在了石桌上。

    那杜若娘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碗稳稳放置的茶碗,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丝探究。

    “姑娘,身手不错啊。”

    青鱼却突然像换了副面孔,冷冷看着她,“想不到娘子请我来,就是为了试探我吗?”

    只一瞬间手起刀落,她眉心一瞥,轻轻一点退到亭外。

    庭院口的鸢尾似乎没看见这一切,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此时的杜若娘子已换了一副面孔,她目光阴沉,拿剑指向她:“出剑。”

    青鱼收起短剑,“若是我是说,不,”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你又能怎么样?”

    那杜若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那你就不要怪我的剑,不长眼了。”

    只那一瞬,剑直直朝她刺过来,那阵风吹得她额前发丝乱飘,啪的一声剑鞘落地,发出与石子碰撞的声音。

    而她稳稳抽出剑,身形一转将杜若来了个反转,而那把看似不起眼的小短刀,正紧紧贴着她的脖颈,她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掉落在地。

    “主人!”

    见情况不妙,鸢尾几乎是小跑过来。

    “退后,不然我杀了她。”青鱼冷冷说道。

    鸢尾一下子停住了,她不敢确保青鱼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杀了主人,她只得停在原地,哀求她不要杀杜若娘子。

    青鱼探了探她的功力,还以为是什么隐藏高手,三成的功力,也想和她对打,既然想试探,那便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那剑紧紧抵着杜若,刀影下她突然就害怕了,她知道青鱼是真的动了杀她的心思。

    “别杀我!我求求你。”一道泪痕顺着她漂亮的脸滑下来。

    她的眼里已尽是慌乱,止不住的哀求:“我..我可以帮你,我..我是金鱼阁的人,所有任何你要的消息,我们无所不知!”

    果然,听到这,那短刀微微松了松。

    “成交。”

    “三日后,我会来取消息。”

    青鱼松了刀,鸢尾一下子接住了要倒地的杜若,她的脖间已被刀逼得渗出了血,滴在满地的鹅卵石上,有些可怖。

    她捡起剑鞘,坐回亭子,茶已凉了大半,但解渴足够。

    “我要,恭亲王府的,所有消息。”

    鸢尾眼里满是愤恨,倒是被她扶着的杜若,却突然笑了。

    “我答应你,此言一出,绝不反悔,这是我们金鱼阁的规矩。”

    鸢尾震惊地望着她,“主人,不可..”

    青鱼点点头,走过鱼池,回头道:“成交。”

    待她走后,鸢尾忙招呼院里的女婢将她扶到床榻,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脖颈也缠上一道白纱,“主上,这个消息太大,吃得下么,还有...阁主会同意吗?”

    杜若照了照铜镜,还好,只是脖颈有处刀痕,她思索了一下,开口:“此事不必告诉阁主,我今日不过想探探她底细罢了,今日杀不了她,还有来日,她如今就是只孤苦无依的鸟儿,飞不出去的。”

    鸢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出了宴盛院,青鱼才松了口气。

    其实,上马车的那一刻,她自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从听芍萤说这杜若娘子的故事,她就起了疑心,一位姑娘,竟能令这王公贵族都说服了,说明她手里也有底牌,而且,是一张很大的底牌。

    但她现在倦得很,只想回府睡觉。

    今日这脚步,就没有停下,像是所有事都堆积在一起了。

    就连新得的刀剑都沾了血。

    吱呀一声,她悄悄推开了府门,还好芍萤给她留了后府院门,令她不至于要睡大街。

    弯弯绕绕过游廊,转头一看,前院的房灯竟还亮着,她猛然想起芍萤同她说的。

    这是少爷的院子。

    原来,他回来了。

    也不知怎的,要离开的时候,屋里的灯忽地灭了。

    已是三更天,她脑子有些昏昏的,将短刀搁置在枕下便沉沉睡去。

    她是被树枝喳喳叫唤的鸟儿吵醒的,扶光洒照,大概已是晌午。

    怎得今日都没人叫她,她看了枕边的那把短剑,还在。

    倒是喉咙有些干,转头瞥见桌上的茶,倒了一杯入嗓,才解渴。

    昨日燃尽的烛台已凝成了白蜡,歪歪扭扭的,算下来,绕棠还是未给她回信,但以现在的身份不便以身犯险回叶家。

    “医女,你醒了吗?”

    是芍萤。

    “芍萤,进来吧。”

    人还未进,她便闻见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烧鸡。

    果不其然,下一秒,芍萤乐呵呵的端了一盘烧鸡进来,“医女,饿了吧,这是我从集市上买的,排了好长时间队呢,趁热吃。”

    说完掰下来一个大鸡腿塞给她,说完就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疑问她为什么不吃。

    话说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看她吃下芍萤才松了口气。

    小声嘟囔:“可算完成任务了。”

    青鱼没听清,“什么,任务?”

    芍萤也不含糊,支支吾吾说道:“是少爷吩咐的,不要来扰你....晌午来给你送烧鸡。”

    青鱼只是淡淡回了个嗯。

    芍萤在一旁给她斟了碗茶,“少爷叫你吃完去书房。”

    意外地,青鱼只是点点头,没有说别的。

    她料到他会找他,昨个她就那样匆匆走了不见人,任谁也会起疑点,不冲突,她得想套说辞。

    -

    书房内,玄树正落笔写些什么,只看到一笔一笔,墨染宣纸。

    青鱼没有打扰他,直到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才开口:“唤我何事?”

    他似乎没有听到,安静的书房,他突然敲了两下桌子。

    青鱼不明他意,微微皱眉,这又是什么招式。

    书房侧门却突然隐现了两道身影,慢慢隐出身形,一个戴着面具,倒看不出什么,只知道是个男子,而另一个,却让她身躯一震,一张熟悉的脸庞就这样猛然出现在眼前。

    青鱼有些不可置信,脱口而出:“绕棠?”

    那女子一身素衣,发间也簪了朵桃花,倒添了分清丽。

    绕棠禁不住流了泪,“青鱼,是我。”

    她突然就有些伤心,她布了一盘冰冷的棋局,步步为营,本以为会一条路走到黑,但在这条路,出现了一盏明灯伴她,这是第一颗令她心软的棋子,朝夕相处十年,其实她早已把她置之棋外。

    她将绕棠拽到身后,不知玄树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算交易之外的贺礼吗。

    玄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未了才道:“你不必觉我是有什么阴谋心思,咱们之间本就为一场交易,并无等价,只要忠诚。”

    青鱼也淡淡一笑,眼神明澈,“那是自然,我倒还要谢谢你,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便不会做背弃之事。”

    玄树看着窗外,轻声道:“那便好。”

    “自此她便是玄府青鱼医女的婢女,与你同住一院,如何?”

    自然是好的,青鱼躬身说道:“那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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