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骨萦消(六)

    这厢李拓溦与谢贵妃已经匆忙跨进殿中,一见殿内的情景,李拓溦往一旁看去,与正在给贤妃顺气的李孚谕对上视线,他眸色沉沉,看着像是要剜人。

    来的时候内侍已经告知了他们殿内发生的事情,李拓溦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嚎道:“冤枉啊父皇!”

    李戬冷笑,“朕还没开口,你倒开始喊起冤枉了?”

    李拓溦伏着身子,微微抬起头,“来的时候,儿臣便听说那猫事先被下毒之事了,果子是、是儿臣献给母妃的,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只普通的尺玉,儿臣绝不可能在上面动手脚啊。”

    他说完偏头瞪着李孚谕道:“七哥!就算我过去与你不合,你也不能拿这种事情跑到父皇面前污蔑我!”

    “恶人先告状!你都说了那猫是你带进宫送给贵妃娘娘的。”见他态度如此嚣张,李孚谕也皱紧眉,咬牙切齿道:“我的儿子因这猫缠绵病榻,差一点便夭折了,难道我不能找十六弟你讨要说法吗?”

    “讨要说法?你自己管不好孩子你赖到我头上,好,果子是我送给母妃的,他抓伤了齐豫我确实有责任,我可以向七哥和七嫂赔罪,但至于下毒一事,我根本不知情,我不知道谁做的!”

    “那疯猫养在贵妃娘娘跟前,又是十六弟你带进来的,除了你身边和华阳宫的人谁能碰到它?”

    李拓溦“腾”的一下站起来,“你少胡搅蛮缠,我说了我根本不可……”

    “够了!”

    李戬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怒目圆睁,“这是崇明殿,你们两个再吵就给朕滚出去!”

    闻言,二人只能不甘心地闭了嘴,但眸子里的火焰却凶狠得像是要将对方燃烧殆尽。

    谢贵妃被这动静吓得哭出声,她抹着泪,“陛下从前在华阳宫也见过果子的,果子向来温顺,从来不会主动伤人。陛下明察,果子一直养在宫中,根本接触不到西域的毒物,妾也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啊。”

    李戬语气森寒,“朕也不明白,宫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话音落下,跪着的李拓溦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抬头,急道:“西域的毒,西域……李长訚的母亲不正是西域人吗,除了他,谁还可能有那些毒物。”

    他越说越激动,眼前亮起,“对、对……那日他也在太液池旁,定是他……是他给猫下的毒!”

    李拓溦方说完,殿内便沉寂了下来,他若不提,众人早就将这个向来无人在意的十一皇子抛之脑后,连李戬都抿直唇线,若有所思。

    他下颌紧绷,半晌,道:“苏宜潭,去让人叫十一皇子过来。”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谢贵妃还在哭,李孚谕守在贤妃身旁,胸口起伏,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许久,殿外传来动静,只隐约听得女子轻柔的声音,“十一哥,慢些,马上就到了,你们好好扶着,不要让十一哥摔了。”

    众人顿时愣住,这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还未反应过来,檐下便走近了一个窈窕绰约的身影,裙摆翻飞,她还未跨过殿门,站在灼目明亮的逆光下,近乎神圣。

    正是那前不久才被寻回来的明婵公主。

    程允棠缓步走上前,身姿端得沉稳,耳边的白玉翠鸟步摇微微晃动,她额前描金花钿明艳璀璨,闪着细亮的光泽,明明只是穿着白色的苏缎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却可以说是绚丽夺目。

    她微微欠身一礼,音色如飞泉击玉,“见过父皇,两位娘娘,还有兄长。”

    李戬颔首道:“明婵怎么来了?”

    “方才儿臣在路上遇到了十一哥,他看着不大好,儿臣上去问了才知道,十一哥不知怎么病得下不了床,父皇突然召他,只能勉强让人架着肩膀过来了。”

    程允棠有些担忧道:“儿臣看他那样子,站都站不稳,怕父皇有什么要事等得急了,这才想着送十一哥过来。”

    李戬神色诧异,“病了?”

    正说完,两个内侍各架着李长訚的一侧胳膊,艰难地走进殿中,他面色发白,嘴唇隐隐带紫,两只眼睛瞳仁浑浊,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虚弱道:“儿臣……拜、拜见父皇。”

    自出生开始,李长訚便不受待见,常年吃着残羹冷饭,身形虽高,却嶙峋瘦骨,一病便更显衣衫单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皇帝,更不要说被他召见,哪怕强忍着,肩膀也忍不住因畏惧而战栗。

    李戬道:“为何病成这样,什么病?”

    李长訚低着头,有气无力道:“只是风、风寒罢了……”

    “风寒竟这么严重么?”

    程允棠偏头问了一声,李长訚低低“嗯”道:“睡、睡几日便好了,不打紧。”

    不远处的李拓溦已经忍不住站起来,怒目而视道:“十一,果子身上的荼摩罗是不是你下的!?”

    “什么?”

    李长訚强撑着望向他,“什么荼摩罗,我不知道……”

    “你还狡辩!”李拓溦吼道:“只有你跟西域有关系,不是你在背后动的手脚还能是谁?”

    见他面色有些茫然,站在贤妃身侧的李孚谕平静道:“齐豫中的是西域荼摩罗之毒,根源在那疯猫身上,此毒性烈,倘若被中了毒的疯猫咬伤,必死无疑。”

    李长訚顿时脸色大变,“不是我!我没有……我与七哥无冤无仇,齐豫还那么小,我、我怎会去伤害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你说,为何齐豫被抓伤的当日你也在太液池旁,还有,皇嫂抱着孩子过去的时候,亭子里只有你,定是你提前给猫下了毒。”

    “我不过是在太液池旁赏花,皇嫂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过。”李长訚强撑着直起身子,说话时像是要喘不过气,“倘若我真想害齐豫,我何、何必去拦……我为什么不干脆让那疯猫咬了他。”

    他捂着胸口,粗喘两声,正过身子面向李戬,目光虚浮,“父、父皇明鉴,儿臣自知怯懦无能,不愿招惹是非……只想在宫中能有一隅安然度日。”

    话音落下,一直立在旁边默默看着一切的程允棠忽然开口道:“唔……十一哥一向与人为善,他没有理由去毒害齐豫啊,这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李戬眯了眯眼,眸中森然,被她这随口的一句话点醒,李长訚自小便被他丢到了犄角旮旯里,照顾他的也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罢了,他生母早死,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爱,能活到现在全靠安分守己,不惹事生非,他确实没有理由去害李孚谕的孩子,更何况下的还是西域特有的毒,任谁知道了第一时间都会怀疑到他头上。

    正想着,忽有一内侍上前,说有一凌霄卫有要事要告知指挥使,薛元柏俯身向李戬请示后便退出大殿,然而不久后他又返回,神情凝重,道:“陛下,凌霄卫接到消息说有人曾看到十六殿下买下过一名西域舞姬,还说殿下近来十分宠爱这名舞姬,日日召幸。”

    他刚说完,李拓溦脸色一白,他遽然意识到什么,“父、父皇……”

    李戬沉着脸,眼神阴森可怖,“十六,你府上何时收的西域舞姬?”

    “我……”李拓溦连声辩解道:“此女是、是我从别人那儿买来的,但、但她一直养在府内,是个娇弱的舞姬,她没有接触过宫里的任何人……”

    李戬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向一旁道:“薛元柏,带人立刻将那女子带过来。”

    “是!”

    事情的发展一下子颠转,殿内众人大气不敢出,须臾,程允棠忽然叫了一声,“十一哥!”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李长訚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他跪在地上,虚弱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往一旁坠去。

    程允棠离他站得最近,低头一看他竟口吐白沫,四肢隐隐抽搐,吓得叫了出来。

    李戬立即道:“苏宜潭,去叫太医!”

    御座旁的苏宜潭连忙跑下台阶,差点绊了一跤,扯起嗓子大喊道:“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李孚谕上前一步,搭把手将李长訚的上半身抬了起来,贤妃只看了一眼他的症状,便惊道:“这、这与阿豫当时被抓伤后的症状一模一样,莫非……”

    话音落下,李孚谕一把拉起李长訚的袖子,果不其然,他右臂上有一条长而深的抓伤,已经结了痂。

    小太监领着太医急忙赶了过来,匆匆给李戬行了个礼后便跪下身伏在李长訚身旁,把完脉后又掀起眼皮看了看,道:“陛下,十一殿下亦中了荼摩罗之毒,这症状如此严重,恐怕已经拖了有许多日了。”

    李戬眉心紧蹙,沉声道:“还能不能治?”

    “能。”

    李戬摆了摆手,让苏宜潭叫来两个内侍,将李长訚抬到了偏殿,太医也提着药箱紧跟了上去。

    李拓溦呆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李长訚被抬走,怎么会这样,毒不是他下的,那是谁,李孚谕自导自演给亲生儿子下毒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