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路上第一天

    我听到了蓝城起义的消息，同时他们说，凤音起义的范灵将军已经行军百里，势如破竹。

    路上第二天

    驿站里多了许多身着战服的通信兵，我不敢靠近，只远远的听，他们说大王震怒，下令将轩辕辉烁的处决日期提前到大年初一。

    路上第三天

    在乡道偶遇一个小信使，他自己的马力竭而亡，苦于无法行路，我注意到他散落一地的信封上的标志，太阳中间有一颗六芒星，那是走前苗夏葵给我看过的阿羽设计的旗帜，所以载了他一程。

    我们都很小心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真是挺有意思。这孩子年纪太小没什么城府，虽然极力隐瞒身份，但我还是从他喜气洋洋的面庞上看出了好消息。

    路上第四天

    听说全国各地都有人在招兵买马响应起义，据说这些人都是“柳学”的子弟，我没问柳学是什么，但默默把茶就着苦涩咽了下去。

    路上第五天

    已经到了青城所辖的县区，这里目前风平浪静，像酝酿着暴雨的晴天，我加速赶路，因为已经腊月三十了，明天就是拓跋锐公告的处决日，我决不能让他得逞。

    我连夜策马狂奔，周围时不时传来鞭炮的脆响，平凡的人们不知起义，不知分离，对他们来说，今夜不过是又一个值得庆祝的新年，我的脸和手都被风吹得僵住，心里却羡慕他们羡慕的要死，。

    轩辕羽的诞辰就在年前，那年她分化成了乾元，年节时一波又一波的亲友上门祝贺，可她却拉着我一起去了河边辨认自己的信息素，冰天雪地，我冻得发抖，闻到她透凉的薄荷味后却无端的脸热起来，还好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压下了我蓬勃欲出的香草气息。

    我沉浸在回忆中脸上一凉，天空中逐渐有雪花飘落下来，糟糕，要是积雪了就不能赶今晚到青城了，我赶忙加速飞奔，心里祈祷雪停，可天不遂人愿，雪越下越大，马儿的步伐也越发艰难，我往地上一看，雪已经积了一尺深了。

    俗话说人间有冤则天上飞雪，可我现在只觉得这雪是轩辕羽对我的拒绝，她要逼我回头，宁愿死也不愿见我。

    我绝不会让她如愿以偿，我下了马，牵着它在大雪中迎着风跋涉，深冬的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刀子一样打在脸上，可我努力睁大双眼，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雪往灯火通明的青城走去。

    ……

    当我走到位于青城中心的路口，一旁的刑场上已经空无一人，而唯一留下的，是插在雪中的凛羽。

    剑柄上我手缠的红线已经分崩离析，彩色的平安结落在地上，被一地的血染成了红色，而我的目光沿着血淌过的痕迹一寸一寸地挪动，终于看到了她。

    她双目紧闭，蝶翅一般的睫毛上挂满了雪花，尽管嘴唇已没了雪色，但那也许是被冻的对吧，？

    我蹲下身，假装没看到她颈上凝固的伤口，握住她的手，想为她捂热些，可我自己的手也冰的毫无知觉，只有一次次看着她的手从我掌心滑落，我将她使劲地拥在怀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在陌生的触感中，我终于感到了彻骨的疼痛。

    死亡和面对你的死亡，究竟哪种更痛？

    轩辕羽，我绝不会再给你丢下我的机会，你以为你能去一个我跟不到的地方，你错了，就算不能活着在一起，我也会变成鬼魂死死纠缠着你。

    我轻轻吻了吻她已经失去血色的唇，对她笑了笑，拔出启辰，将这把状如新月的弯刀，缓缓插进了我的胸膛。

    果然，实践出真知，还是面对你的死更痛，我看着血从胸前涌出，心里却在想，这是阿羽最喜欢的红色，用颤抖的手蘸了一点抹在了她的唇上。

    “还是这样好看。”我笑了笑，红色的血与红色的口脂，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她的脸庞立马又明艳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坏笑着亲我一口。

    “等我，一起。”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有她在，就像以前，她总是提前为我安排好一切，让我像个没用的跟班，不过，这次我终于能追上她了。

    “阿羽，我总是忘了说，我一直爱你。”

    ……不要！

    我猛地惊醒，大口地喘着气平息刚才这个梦带来的绝望与寒冷，视力逐渐恢复后，我才发现这彻骨的寒冷是因为我半个身子都埋在了雪里，应该是昨晚赶路时饥寒交加以至于失去了意识，而雪青马正用温热的舌头舔舐着我的侧脸，这才叫醒了我。

    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为何天都亮了。我发现日头已高照，忆起梦里那一幕，心跳漏了一拍，若是过了午时，真就和梦里一样了。

    天仍阴着，还有零星的雪花在飘，我看不出太阳走到了哪里，好在离青城已没多远，我骑上马朝城门而去。

    到了青城城门口，城门大开着，却无人值守，代表拓跋锐的黑色旗帜断裂着插在白色的积雪垒起的厚厚的小山包上，我上前扒开堆积的雪，里面是几具冰冷的尸体。

    冰冷和恐惧让我牙齿打颤，我牵着马儿，双脚发软不敢进城。脑海中全是昨晚那个梦里可怕的场面，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真的没有勇气去确认阿羽的生死，到了这里我才发现面对比逃避困难多少倍，也有点理解了为何她不愿去面对我，而是选择逃走。

    我深吸了一口雪后冰冷的空气，试图冷静一下，余光却看到什么东西一闪一闪，我抬头去看，城墙上插着的旗帜中的图案反射了雪地的光，射进了我的眼睛，那是红色的太阳中金色的六芒星，那是……轩辕羽的旗帜，看着它我生出了更多的勇气，走进了青城。

    城中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更没有大年初一的喜庆，取而代之的是家家门户紧闭，路上空无一人，这时天色比方才更亮了些，我可以确定现在还是上午，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骑马来到梦中的那个路口，我多怕真的看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可我更怕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无论如何，我得陪着她，我不想再看着她的背影，像以前每次上朝，每次目送她出征，每次躲在阴暗处，看着她渐渐远去。

    还好，刑场空空如也，没有血，没有死人，我松了口气，突然从对面的拐弯处来了一队人，我远远看见他们红色的肩甲和熟悉的旗帜，没有躲藏，而是朝他们奔去。为首的领队认出了我，挥手示意大家散开去找什么，然后迎上来跟我说话。

    “柳大人，不知您也在此。”他对我行礼，我赶忙扶起他问他辉烁在哪。

    他说旭日营也是昨日才进城，从云岛赶来太远了，其他人去了玄宫，留下他们一队人在城中搜寻危险分子及轩辕将军。

    “拓跋锐发现抵挡不住起义后就准备逃跑了，城里的贵人们也四处烧杀抢掠以多攫取些财物，平民百姓四处奔逃，青城整个乱套了，昨晚玄宫后的牢狱着了一场大火，不知是谁放的，但此前的消息说，轩辕将军……就关押在那里。”他说到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