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城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时予睡前还能听见外面震天作响的音乐和从人造大海传来的嬉笑声。

    她叫屋里智能：“2703。”智能功能仅限于客房服务，它们都以房间号命名。

    “您有什么吩咐？”

    “把房间设置免扰隔音模式。”

    房间终于安静，外面的热闹再也没法打扰她。

    时予很快入睡，直到下半夜，她迷迷糊糊听见房间里似乎有动静。

    她保持睡眠时缓慢地呼吸频率，侧耳听。

    大约有十几分钟的静谧后，她再次听见轻微的走动声。

    她住的地方是混乱城排得上号的高档酒店，就算这里是犯罪的乐园，安保也不会脆弱到随便被人破解入室。

    她和盛凭今天刚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买黑市入口位置的情报。

    这么看来多半是盛凭挥金如土，在今晚接触的人里，有人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自己有门道进来的，还是和酒店相互勾结。

    时予侧过身，就像熟睡时的自然反应。

    外面那人很谨慎，仅是翻身的动作就让他销声匿迹，直到对方确定时予还在睡，才又开始有所行动。

    时予借着黑暗，眯起眼睛微微打量那人身影。

    男性，一米七一到七三左右，身材削瘦，短发，暗色衣裤，通过声音可以知道是个老手，警惕性高。

    时予也不着急探究对方是什么人。

    她和盛凭这趟旅行轻装上阵，外面根本没有放行李，那人找不到东西肯定会进来卧室。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那人应该是把外面找遍了，搜寻无果，终于把念头放在了时予这间屋里。

    他脚步又轻又慢地进来。

    时予已经闭上了眼睛，完全靠声音分辨他的位置。

    对方在床边停下，呼吸声同样轻微，似乎是在判断时予是不是真的在熟睡。

    时予放松身体，完全没因为身边多了个人而紧张和害怕。

    她精湛的演技瞒过了男人，男人稍微放心，呼气的声音比刚才略微重了点。

    他开始在卧室翻找行李。

    时予的行李都放在储物胶囊里，正装在衣柜里的外套口袋内。

    而拉开衣柜肯定会有声音，男人停在衣柜前短暂思考。

    时予无聊地想，他是想冒险打开衣柜呢，还是想先杀了她再开衣柜呢？

    男人选择了后者。

    是个谨慎而且杀人不眨眼的惯犯——时予评价他。

    男人再次走到床边，屋里太安静了，以至于时予能很清楚地听见对方从衣服里掏出枪，正慢条斯理地装上消/音/器。

    “啊！！！”时予猛地大叫。

    男人心理素质不错，不过在确定了时予熟睡，又习惯了屋里的安静后，他突然听见这声尖叫，纵使经验丰富也吓得手微抖，差点走火。

    时予折腾人的心思达成，动作迅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右手抓住枪/管，左手一拳轰到了男人胃部。

    她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住希菲王族带来的强悍力道，但多少也摸到了些门道，这一拳她有意收力，虽然没把对方打穿，不过男人的胃部也在眨眼间凹陷了进去。

    手感有些奇怪。

    一瞬间情势逆转，能源枪到了时予手上，而男人后背则是重重撞在落地窗上，衣服和玻璃摩擦发出吱啦响声，人瘫倒在地。

    时予试图叫智能：“2703。”

    智能全无反应。

    时予挑眉，手动在床头控制器按了几下，打开了卧室的灯。

    屋里大亮，暖光刺得男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时予侧身，下床穿拖鞋。

    男人很快适应灯光，他看向时予，发现时予的目光正盯着他凹陷进去的胃部若有所思。

    时予：“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叫……汀斯特对吧？”

    她对男人印象深刻，这位就是今晚他们见到的第七个环节，卖给他们门票的男人。

    时予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打得好算盘啊，收了情报费的当晚就跑到买主这来偷窃杀人。拿着买主的东西，还能再把卖了的门票带回去，这买卖真赚钱，你们还缺人吗？”

    汀斯特嘴角绷直，他有意选了两人中的女人下手，却没想到在这里翻了车。

    时予起身拉开他的上衣，如她所想，汀斯特是个改造人。

    他改造了整个上半身，被时予揍得凹陷进去的胃部一片狼藉，机械直接被她轰成了薄片，里面还在因为短路而发出机械故障的滋滋电流声。

    她没兴趣探究对方下半身是不是也经过了改造，一腿一下，直接让他两条腿丧失了行动能力。

    根据脚底感受，她确定汀斯特除了脑袋，做了全身义体化改造。

    她和颜悦色，就像刚才动手的人不是她一样，“你也是赫瑞多的人吗？”

    对方阴沉着脸不说话。

    时予继续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交给联盟警察了。”

    她敏锐地在对方眼中看见一丝嘲讽，随即笑道：“哦对，我忘记这里是混乱城了。既然是混乱城，那我就入乡随俗得了。”

    她举起能源枪，把枪/口直接顶上汀斯特的额头。

    “身体可以买了再装上，但头要是开花了，脑子还能再生吗？”她轻快地问。

    汀斯特盯紧了时予，想要从时予眼中，或在她细小的动作中判断她会不会真的开枪。

    “我真的会开枪哦。”

    她像知道汀斯特在想什么一样，朝他笑了笑。

    汀斯特今晚第一次说话：“我天天走钢丝，只是今天掉下来了而已，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

    时予点点头。

    “你有能力杀我，但没杀，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时予最喜欢和这种人说话了，她收枪，坐在汀斯特对面的地毯上，“你是赫瑞多的人？”

    “是也不是，”他垂头，“我在他手底下混饭吃，但不会为他卖命。你要是想拿我当要挟他的筹码，那大概是要失望了。”

    时予随手把能源枪放到一边，忽略汀斯特看向枪的眼神，“我不想要挟赫瑞多，也不想知道你们内部的事。我和朋友这次来混乱城只是想去黑市买点东西，请问我们怎么做才能安安稳稳完成这趟旅行？”

    汀斯特一顿，他从一个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女人嘴里听见了‘请问’两个字，听得他浑身不舒服。

    “从客人身上捞一笔在我们这儿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赫瑞多不会管手下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如果我们得手了，得到的东西要分赫瑞多一半。”

    “捞一笔？你是想把我们的东西全部拿走再顺便杀人灭口吧？你们的捞一笔玩得可真大。”时予刺了他一句，“这么说你是自己决定找来的，赫瑞多不知道。那其他人呢，有人知道你今天会来吗？”

    汀斯特轻蔑地看她一眼，“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出门还要告诉伙伴？家长？”

    所以混乱城的死亡率在整个繁明星才一直高居不下。

    “没有后顾之忧可太好了。”时予，“与其放你回去担心你会不会报复回来，不如你就别回去了吧？”

    *

    次日一早，时予接通盛凭来电。

    “怎么不开门？”

    时予正在刷牙，说话含含糊糊：“智能故障，我没接到进门申请，你等下，我给你开门。”

    她很快把嘴里泡沫冲干净，开门让盛凭进来。

    盛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瘫在沙发上的汀斯特，他对这人有印象。

    “什么情况？”

    他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他除了头，其他地方就是一堆废铁。

    “昨晚入室抢劫，2703就是被他黑了，是赫瑞多手底下的人。”她简单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下，“以防咱们黑市之旅再有什么麻烦，不如带着他吧，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个挺好的导航。”

    盛凭：“那倒没问题，不过得先把他修好。”

    时予：“我正在想这事呢，我们应该去哪修他，会不会再出现别的麻烦？”

    盛凭笑道：“不会，混乱城的改造人到处都是，改造人维修业务已经很成熟了，打个电话就能叫人上门。”

    “他这张脸怎么办，经常在这一片混的也可能见过他吧？”

    盛凭撩开汀斯特的衣服看了一下他机械义肢的型号，确定不是私人订制之后，便随手拿起沙发上铺着的装饰布巾盖在了汀斯特头上，“这个好说。”

    改造人维修人员在接到电话的十分钟后登门，他表现得很专业，完全没有对汀斯特盖住的头产生好奇，也许在混乱城这种事情太多了，他早就习以为常。在迅速替换了一套新身体后，他报出了维修费用。

    时予拿起被替换下来的汀斯特的手臂，掀起布巾一角，把光脑对准他的瞳孔完成虹膜认证，利落地付了款。

    维修人员确定钱款到账，对时予公式化地微笑：“谢谢，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再见。”

    汀斯特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顺便把光脑带到新手臂上。维修人员的技术不错，他没有感到任何行动上的阻塞感。

    时予放出银线缠绕在义肢的各个活动口，她五指轻轻动了动，“接下来就辛苦你了，提线木偶。”

    汀斯特蹙眉，“我不喜欢这个形容。”

    时予对他的态度有些好奇，“你就这么认了？”她以为他还会再挣扎一下的。

    汀斯特坐回沙发，“在混乱城最开始学会的就是妥协，我不过是浪费几天时间就能保住命，有什么好不认的。技不如人，反抗也许会死，但我不想死。”

    时予笑道：“明白人。”

    盛凭坐在另一边沙发，“今天就去黑市吧。”

    时予应了声，然后问汀斯特，“你弄张票应该很简单吧，票贩子？”

    汀斯特皱着的眉一直没放平的意思，提线木偶、票贩子，哪一个他都不爱听。“票我有的是，你还是担心进到黑市该怎么找到需要的东西吧。”

    时予耸肩：“多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