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酒店出发，汀斯特看见停在门口的空行跑车吹了声口哨。

    “这次结束我有导航费拿吗？”他坐进驾驶位，直接把目的地设置成黑市入口的坐标，然后启动了自动驾驶功能。

    时予和盛凭依旧在后座。

    她说：“你还是先管好小命吧。”

    自动驾驶会把乘坐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和喝了烈酒还狂飙的华子不同。

    想也知道，混乱城多得是华子那种人，贪图一时享乐，别人的命都随意。

    黑市入口比时予想象得要近，而且一路飞驰，建筑物越看越眼熟。

    车子仅行驶了一个小时，就到达了汀斯特设定的终点。

    她看着昨晚才见过的招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强悍的心脏？”

    他们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一开始买情报的地方，赫瑞多的酒吧。

    混乱城白天黑夜颠倒。

    这里晚上灯光璀璨，恨不得把城市上空染得五颜六色，可到了白天，所有招牌又全都失去了色彩，五光十色的灯管像是退出了这座城市，只留下些蒙着灰尘的巨大标牌图案还可怜兮兮的矗立在建筑物上方。

    天空阴沉沉的，正在下雨，黑色柔性路面有些浅浅薄薄的水色。

    白天的混乱城比夜晚来得更商业些，衣着正装的上班族人来人往，彼此撑着伞擦肩而过。

    汀斯特说道：“黑市真正的入口不在这，开车是到不了的，必须走特殊通道。”他指指强悍的心脏。

    时予回神，“好买卖。”

    门票上给出的数字坐标有足够的迷惑性，对不熟悉混乱城的人来说，如果不用文字写明地址，谁会知道坐标的地点在哪。

    他们耍得人团团转，最后赚得盆满钵满。客人费尽心思要找的地方，原来一开始就已经来过了。

    再次进入酒吧，时予一眼就看见了吧台后面朝他们招手的七哥。

    酒吧白天也营业，只是热闹程度不及晚上。有些人懒散地倚靠在位置里，桌上顶多一杯酒，大概是没地方去来这里消磨时光的常客。

    七哥看到汀斯特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嘴问什么。

    汀斯特：“我带他们去特殊通道。”

    七哥笑笑：“行，你还是这么有经商头脑，汀斯特。”

    他以为汀斯特收了时予和盛凭的钱，给他们带路。

    时予不担心汀斯特会突然变脸寻求七哥的帮助，从和他接触以来，她也能看出这些人的相处方式——利益至上。

    这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这种人只适合有钱一起赚，不适合交付信任。

    汀斯特打开吧台的一块活动桌面进去，然后拉开七哥脚边的隐藏门往下走。

    这是七哥说的酒窖，结果是通往黑市入口的必经之路。

    旋转楼梯建造得有些陡，墙上安装着不太明亮的暖光灯泡，像一下子把他们拉回了旧世纪古堡。

    从楼梯下来，一排排老式的木制酒架排列整齐，室温偏低。

    时予看了看架子上存放的酒，她对蔚蓝的酒还算有些了解，到了这里就完全不懂行了。

    走过酒窖，汀斯特从一扇电子门前停下。他很快核验身份，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

    汀斯特拉开厚重的电子门示意时予和盛凭进去。

    门里门外又是两幅光景。

    时予短短时间从高科技城市进入旧世纪古堡，又在几分钟后再次置身光怪陆离的科技之城。

    这是混乱城的下面。

    “混乱城地下有很多工业废弃物和垃圾，肮脏不堪。”汀斯特没有回头，像是在和他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可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成吨成吨的工业废弃物，更没有污秽和尘埃。有的是密闭性很好的新型复合材料搭建而成的地下隧道，蓝绿色的光束让三面隧道科技感十足，反射着光束的地铁车头行驶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从隧道里疾驰而出，在他们面前停稳。

    这里异常空旷，乘客只有他们三个人。

    汀斯特率先走进地铁。

    地铁里依旧空空如也，活动的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爱心座悬空旋转的文字标识和行程标识那些动态提示语了。

    满是空座。

    时予就近坐下，盛凭和她一起，汀斯特则是坐在了他们对面。

    时予问：“这趟地铁就只搭载我们吗？”

    “说不准，”汀斯特坐下后就打开了光脑，他在刷娱乐视频，“进入黑市的渠道不止一个，入口也不止一个，也许中途会有人上车，也许一路就咱们三个，不过这趟线路是只会搭载去黑市的客人就是了。”

    这就相当于直通黑市的专线，仅为黑市服务。

    由此可见从黑市延伸开的利益链有多广泛，简直是面面俱到。

    地铁行驶中确实又上来了一些乘客，不过这些乘客都像提前说好了似的分开坐，地铁位置多，他们隔得也远。

    地铁到达最终站，没有任何播报。

    这时第一次来的新人和有经验的老人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些起身就走的是老人，而那些四处观察，举棋不定的是新人。

    汀斯特不多话，把面前的视频拉回光脑里，对时予和盛凭微微点头，然后就近下了地铁。

    地铁外除了乘客多了些别的人，有席地而坐卖黑市地图的，也有跑上前来问需不需要向导的，当然也存在想要捞上一笔快钱的扒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来了哪个菜市场，热闹得很。

    黑市入口开在一个满是涂鸦墙的三层建筑里，门口的玻璃门只能容一人通过，从外面看不出什么。

    汀斯特轻车熟路带人进去。

    门里是个开着几家店铺的小商场，店铺名字吸引了时予的注意。

    ‘需求店’‘二手货源店’‘货物出手处’‘情报交易处’……

    汀斯特咧开嘴说：“进去看看？”

    盛凭示意他继续走。

    时予：“你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不怀好意吗？”

    汀斯特耸耸肩，跑了几步进入电梯。

    时予看了眼楼层提示灯，他们从负1直降到负9。

    电梯门开，他们来到相对空旷的大厅里。

    厅中央放置着半圆形的接待台，在接待台后方，十米左右的双开厚重电子门和大厅高度一致，与两侧墙面对接，形成了第三面墙。

    这才是黑市真正的入口。

    他们把门票交给接待台其中的一位女士，对方核对门票后，用火漆章在门票右上角压了一个漂亮的纹路。

    时予看了看，纹路是用联盟通用语设计的‘混乱城黑市’五个字。

    门票交给守在电子门外的人，等对方确认后就可以进入黑市了。

    时予问盛凭，“他们不看我们的身份卡吗？”

    盛凭把门票抄进兜里，“他们不限制进入黑市的人，不管是星际联盟的高层，还是混乱城的罪犯，或者随便哪一个星球的什么人，只要门票验证通过，他们就会放行。”

    这就意味着里面什么人都有。

    时予点了点头，觉得进去还是少说多看比较好。

    黑市所在的区域房顶非常高，应该是打通了负1层以下的所有空间。

    这里不像刚下地铁时看到的那么混乱，没有摆摊的人，而是错综复杂建造了许许多多或高或矮的建筑物，有的独立一栋，有的则是连通天桥，或者通过横向延展的房屋作为两个或多个建筑物的通道。

    每个建筑物外都没有招牌，却放置了千奇百怪的光牌图案，有的是一个三球冰激凌，有的则是用手捧起的心脏。

    时予当然不会认为竖立着三球冰激凌的店铺就真是卖冰激凌的店了。

    汀斯特这时出声，“友情提示，这些建筑物经常换老板，卖的东西当然也会换，而且换得频率相当高，所以就是我也没办法带你们去找你们想买的东西。这里可没有把卖的东西放在招牌上的习惯，你们只能一家家的找，不过这些老板的脾气都很怪，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永远出不来，你们还是当心点的好。”

    时予看他样子不像‘友情提示’，更像幸灾乐祸。

    不过她一开始也没对汀斯特报什么希望，她是第一次来的菜鸟没错，但盛凭不是。

    “我就在这里，需要我的时候再联系我吧。”汀斯特点点光脑，在时予和盛凭的沉默中慢悠悠地融进人群。

    没有他，时予说话反而方便了很多，“我这次来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你不是说有需要的吗，是什么？”

    盛凭：“没有特别想要的，逛逛看吧，有感兴趣的再买。”

    时予看着周围发愁，“真就只能漫无目的的瞎逛呗？”

    盛凭笑道：“或者进你好奇的店看看？”

    “那就先那里吧，”时予指着三个球的冰激凌图案说，“我倒要看看冰激凌店里会卖什么。”

    门开了，门口展示柜上的人偶先说了话，“看看要什么？”

    时予闻声扭头。

    人偶一点不可爱，身体目测是木头雕刻之后又刷了一层亮面漆油，看上去油光锃亮的，说话时嘴巴往下坠，两边嘴角下面是两条黑色的线，嘴巴张开后里面黑洞洞的，没有舌头。

    时予探究地看了片刻，猜测里面应该是放了小型智能。

    老板没有露面，屋里除了人偶说了句话外，就只剩下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走针的声音。

    店里放着几个用玻璃罩起来的展示柜，时予走近看，等真看到里面的东西，又马上止住了步子。

    这家店倒是也能和门口的冰激凌沾点边，都是吃的，但类型却相差甚远。

    她没想到自己进的第一家店，就是卖有食用价值的食品店。

    “……”

    她无数次执行任务，早就见惯了血液和残肢，可面前的东西还是让她感到触目惊心和反胃。

    用精致漂亮的瓷碗盛装的鲜红血液，叫阳荔族人心头血。

    用树枝造型架起的长方体肉块，叫紫湖族人脊后肉。

    还有用小碟放着的蓝色肝脏，周围点缀着艳红的玫瑰，叫复锡族人蓝肝。

    和放在一束蓝色妖姬上，用特殊玻璃罩起来隔绝污染的心脏，叫瑞尔纳瓮族人心脏。

    ……

    饶是时予见多了血腥场景，也经受不住地别开了眼睛。

    这和她见过的截然不同，前者是战争伤亡，后者则是赤/裸/裸把生命体的一部分当做食材贩卖。

    她之前光是听说就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直到今天她亲眼目睹，才仿佛真正走入星际联盟，窥得星际繁华而诡奇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