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冰

    “画好了。”

    “我看看。”何妙仪从座椅上跳起来,凑进去看陆临川身前的画纸,只见自己方才端坐的形象跃然纸上。

    何妙仪嘿嘿一笑:“还挺像。”

    陆临川得意地勾唇一笑。

    何妙仪回想起前些天李婷对她说,晟明帝的墓室中发现了她的画像。于是存了兴趣,询问道:“陛下,您不会是...练习过吧?”

    陆临川脸色一时间精彩纷呈,别扭地咳了一声。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何妙仪暗自窃笑。

    “当——”巨大的钟声传遍了绥京的每一个角落。

    “妙仪,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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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沈容婉本来撑着头,闭目在坐榻上歇息,听到禾云禀报的事后双目睁开,如猎人般锐利的眼神闪动。

    “他除夕夜带着何妙仪回了永安宫?”

    禾云点了点头。

    沈容婉扶在额上的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冷哼一声。

    “后来呢?”

    “一个时辰后他们离开了永安宫,不知道去了哪,路上没有人,不好跟上去...”

    沈容婉点了点头,推开了窗。正月初一的绥京碧空如洗,天朗气清,只剩屋檐和树梢上的白雪彰显着前日的大雪。

    先前被烧毁的那条走廊已经修缮完毕了,只是所用的资金不足,雕工也不如先前的精细,但远远看去,还是有从前的风韵。

    沈容婉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惘然地看着雕栏上的雕花发愣。

    她手上能使唤的死士不多了,再想向陆临川下手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全身而退了。

    “咳...咳...”沈容婉捂住嘴,咳得浑身发抖,手帕上落下了一点血渍,她将手帕握成团,藏在了手心。

    “太后娘娘,把窗子关上吧,天气寒冷,你身子骨本就不适,别再着凉了。”禾云将她身后的披风拢紧了些。

    沈容婉失神,恍若回到多年前。

    新入宫的妃嫔来向她请安时,只有一名女子与他人不同,眉目间总带着暗暗的愁伤。与其他人的刻意讨好不同,她给自己把脉看诊,调理身体,全然是出自医者仁心。

    “太后娘娘?”禾云低声唤她,林雁站在一旁关切地望着沈容婉。

    沈容婉回过神来,却只是偏头看她,深远的目光如炬,落在禾云的脸上,看得她发麻,但又与从前那样尖锐的眼神不同,带着深切的怀念和歉意,半晌,她移开了目光,伸手将窗子关上。

    “禾云,你入宫...多少年了?”

    禾云答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十一岁那年入宫,已有七年了。”

    “对...对。十八年,你今年十八岁了。”沈容婉像是回忆起什么,揉了揉自己昏涨的脑袋。

    她闭眼歇息了良久,终于起身,禾云和林雁下意识地要搀扶她,却被她摆手屏退。

    沈容婉独自走到了里间,黄梨花木柜上尽是精美的瓷器,沈容婉找到天目木叶盏,伸手轻轻转动,一个暗格从木柜侧边弹出,沈容婉缓缓走去,一块灵牌摆放在暗格中,周围放置着许多月季,时间有些久了,花有些焉,但在冬日里仍是难得一见。

    医士陈氏陈元玥之灵位。

    沈容婉将灵牌拿了出来,卸了甲的手指摩挲着灵牌,她欲言又止,最终是缓缓开口道:“元玥,是我对不住你...”

    “我的身子骨也弱了,大概也是报应吧。”

    “从前你总说身不由己,今日我也算是明白了...”

    伤你的是我,抚养陆临川长大的人是我,害他跌落山坡的亦是我。

    从前沈家风光无限,家大业大。她贵为沈家嫡女,每日只需无忧无虑地在深宅大院中逍遥快活,什么是身不由己?不过都是靠权势和钱财摆平的普通事。唯一一次身不由己,不过是奉父亲之命进宫。但祖茔足够护佑她在宫中也能畅心所欲,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做她的沈府嫡女。

    沈家覆灭后,她凭着和陆临川之间那层浅薄的母子情分和家族留给她的一点特权,仍然能在宫中呼风唤雨。

    沈容婉将灵牌放了回去,末了低声自言自语道:“为何那日偏偏是你陪同先帝乘船...”

    那年,晟怀帝带着惠妃及德妃一同南下巡游。惠妃此时得宠正盛,家世虽不如沈容婉那般强大,但也不容小觑,朝中为官者众,与沈家成分庭抗礼之势。惠妃更是育有一子,先帝虽愚,却也知沈家一家独大的隐患,暗中颇有一番借势打压的动作。

    沈容婉决定先下手为强。早先百年探听到惠妃水性不佳,便存了心要在游湖途中对她下手。

    却不料那日同晟怀帝一同游湖的人,是德妃陈元玥。

    “我知道你水性好,那种把戏根本难不倒你...为何你...偏偏溺毙在湖中...”

    一滴浊泪滴在了灵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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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

    宫人们穿着华丽的节日服装,手持花灯,穿梭在院落和宫殿之间,将花灯挂在院中旻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楼阁和庭院里布置着花灯,熠熠生辉。彩灯的光芒投射在擦的雪亮的木质台阶上,照亮了整个宫殿。

    陆临川身着富丽堂皇的华服,一众臣子跟随在他身后。他亲自点亮了宫中最大的一盏灯笼,众人在他身后,一同向神龛献上祈福之词,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上元节的宴会不如除夕夜的盛大,但也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宴席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香气四溢的元宵和汤圆被摆放在金盘上,绽放着诱人的色彩。各种精美的点心,糕点和水果添置在桌案上。

    舞女们翩翩起舞,展现着高超的舞技和优美的身姿。乐师们奏响了悠扬动听的乐曲,将整个大殿的气氛推向高潮。

    陆临川的余光始终落在何妙仪的身上,就见她规矩地坐在蒲团上,小心翼翼地动筷子夹了些菜肴食用。陆临川本被繁琐礼节扰得烦闷的心一下舒展了些,唇角微微抬了些弧度。

    与此同时,烟花绽放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金黄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如同田间的稻穗一般,绚烂多彩的花火照亮了宫廷的夜空。

    趁着众人目光都被殿外的烟火吸引时,陆临川总算是得空,一心一意地把视线聚焦在何妙仪身上,只见何妙仪也逆而行之,目光如炬,远远地望着他,和颜浅笑着。

    烟火结束后,众臣子的目光也回到了宴席上,二人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在彼此身上流连的目光。

    何妙仪一杯酒下肚,脑袋便有些昏沉了。

    这是什么酒,怎么一杯酒这么困...

    何妙仪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大学的课堂上,一个劲地想钓鱼。

    瞧着宴席也接近尾声了,便向陆临川行礼:“陛下,嫔妾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了。”

    陆临川颔首,低声对她道:“先回去歇息吧,宴席结束后我去找你。”

    春明和桃玉要等到明日再回来,因此由其他的宫女引路回华英宫。

    何妙仪眼睛困得睁不开,晃晃悠悠地跟在宫女身后,只能模糊看清宫女手中的灯盏散发出的光芒。

    “唉...”眼见何妙仪人要栽倒,宫女赶忙凑上,托住了她,何妙仪迷迷糊糊地抬眸瞧了她一眼,浅浅笑了一下。

    宫女环着她的手一顿,转过去,将她背在了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宫女轻声道:“到了。”

    “嗯...”何妙仪疲倦不已,趴在宫女身上起不来身。

    宫女有些厌弃地将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掰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水潭,最终是下了决心,将自己从她怀中抽离出来,拿上放置在地上的灯笼匆忙离开。

    何妙仪乍一没了倚靠,清醒了半分,眼前实在是模糊地看不清东西,摇了摇头,便闭着眼向前走了一步。

    “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唤醒了她,何妙仪的脚刚一踏上水潭表面的薄冰,冰面瞬间碎裂,如漩涡般将她吞噬,刺骨的寒水灌入了她的口鼻,何妙仪用于保暖的狐裘此刻如厚重的冰霜覆盖在她全身,将她往更深的漩涡中拖拽。

    水潭的水不算深,但此刻却是致命的。何妙仪那点睡意被刺骨的寒意所取代,寒意如利箭穿身般牢牢地将她穿刺。

    她的喉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一只手在岸上扑棱着,总算是找到了着力点,她艰难地探起手,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开,扒着那块粗糙的石头奋力向上爬。

    躲在假山后的宫女见状,心中焦急不已,刚要出去,便被远处的光亮吸引,她惶恐地望去,只见符恭和几名宫人拿着一溜灯笼朝这边走来。

    符恭双眼无神,看着手上的灯笼,止不住在心中吐槽:为了这个何美人,陛下算是费尽心思的讨他好。从来只有妃子讨皇帝欢心的,这皇帝上赶着给妃子寻乐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拍打的水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符恭蹙眉:“什么声音?”随后他盯紧一望,一个声音从水潭中爬了上来。

    身后的宫人见到此情此景,皆是一惧,符恭心中也有些惧怕。黑影似是被众人手上的灯火吸引,艰难地抬起了头。符恭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常年拿在手中的拂尘坠地。

    何美人方才离开宴席,怎么此刻会在水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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