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高结束，三年级的前辈们就正式毕业了。

    明明只是过了五天，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天还是很暗，宫城的风很大，赶着学生们一个个往室内跑。再加上一年级的新生还没入学，整个学校都显得安静了不少。

    目前这段时间不算开学，只是补习而已，所以结束了早上的课，大家都早早地回家了。

    社团活动也没有正式开始，归雁槿和影山飞雄又不是同班，平时见不了几面。

    虽然想着更进一步，却也想不出理由。

    她搭着脸，长发垂在后面，杏眼清亮，从前她总是扎着头发，现在放下来多了一丝妩媚。

    她是好看的。

    不笑时有点高冷，笑起来温温柔柔的，灿烂却不夺目，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美，但是叫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去看第二眼。

    到了放学的时间，归雁槿拎着包出去，走廊上人很多。她走出门，步子忽然顿了顿，忍不住往三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是一起放学补习了一个星期，竟也成了习惯，有些不适应自己回家的状态了。

    在匆匆归家的人流里，归雁槿驻足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转过头，一个不太认识的男生站在身后，归雁槿愣了下，不确定地问：“有什么事吗？”

    “二班河野骁。”男生报出自己的姓名，脸上笑意明显，“可以认识一下吗？”

    他拿着手机，微微前倾，归雁槿不习惯地往后靠了一点。

    河野骁个子也高，挡着窗外的光亮，他笑意盈盈地又问了一声。

    “抱歉，不太方便。”归雁槿不傻，看出他的意思，委婉地拒绝。

    河野骁：“欸，有男朋友了？”

    他脸色半点没变，反而进一步询问。

    有点轻浮，归雁槿蹙了蹙眉，觉得这人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她回答，“……没有。”

    “那么，认识一下也没关系吧。”河野骁又说。

    “还是算了吧。”

    归雁槿再次拒绝，她后退了一步，径直甩开他往楼梯口走。男生丝毫没有被拒绝的自觉，他单手插兜，一手背着包，长腿一迈跟了上来。

    “嘛嘛，别这么冷淡嘛，”河野骁弯腰探身看她，见她根本不看自己，他疑惑地捏着下巴，“真奇怪啊，我长得不好看吗？”

    似乎是真的感到困惑，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又扭头通过教室门上的玻璃反光打量自己。

    男生头发后梳，有点偏大背头的发型，勾着嘴角，桀骜的长相看着痞气，言行显得轻浮，外套也松垮垮地没拉拉链，更像街头的坏学生。

    “发型也很OK啊。”

    她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或者说因为是同学，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归雁槿一时不好说什么。

    忽略身边人的自言自语，归雁槿皱着眉，加快了速度。

    “难道说你就喜欢会打排球的男生？”

    河野骁自顾自地也不觉着尴尬。

    他这话跟扔了□□似的，归雁槿步子一顿，觉得他话中有话。

    她转头看去，河野骁依旧笑眯眯，眉头轻挑，下巴抬了点。

    “我说中了？”

    他重心落在后脚跟，微微后仰，显得随意。

    归雁槿忽然不明白他来寻她的意思，男生嘴角扬着，她莫名觉得危险。

    “什么意思？”

    她后退了一步。

    见着她防备的态度，河野骁嗤笑了一声，“还记着那人呢。”

    “……”

    他语气不算好，跟刚才散漫的样子又不一样，周围人走得差不多，他又往前了一步，“以前也没觉着你这么好看，现在漂亮了怎么还吊在一棵树上。”

    归雁槿情绪压抑，不说话。

    她已经隐约猜到这人的身份了，估计是影山飞雄的同学之类的。

    他倒不是有恶意，更像是看笑话。

    “那家伙不是对你没意思吗，要不换个方向，瞧瞧我行不？”

    “抱歉，我——”

    “啊，正主来了。”归雁槿耐着性子又要拒绝，却见男生抬了头朝她后面打招呼。

    “呦，影山！”

    几乎是一瞬，归雁槿僵在了原地，心越来越沉。

    “……河野？”

    影山飞雄犹豫地喊出他的名字，河野骁笑着挥手，“不错嘛，还记得我。”

    影山飞雄没理他，先跟归雁槿打招呼，发觉她状态不对，他低头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归雁槿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她不说，自然有别人开口。

    “在聊你呢。”河野骁笑着说。

    影山飞雄：“聊我？”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里带了点疑惑。

    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归雁槿心跳都停了一瞬，脸色立刻白了下去。

    “聊你眼光高，人家姑娘眼巴巴地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愣是没看上。”

    “都追你追到乌野来了。”

    走廊上安静得只有风吹窗户的声音，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开，归雁槿只觉得自己跟个小丑似地暴露在舞台前面，没有一丝遮挡。

    心里酸涩、尴尬、羞耻所有情绪揉成一团，她甚至不敢看他，拎着包踉跄地往楼下跑。

    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喜欢被抛在明面上，难以自处。

    在听到他这话时，影山飞雄就已经完全呆愣住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拉归雁槿。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拎起河野骁的衣领，生生带着他后退了一步被抵在窗上。

    “喂喂，什么啊，你不知道吗？”

    河野骁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也顾不及计较影山飞雄的动作了，“归雁喜欢你这事，我们小学就知道了好吗，你不是也知道吗？”

    他眼里诧异几要溢出，不似作伪，影山飞雄看着他，手上无力松了衣领。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男生声音极低，还有些哑。

    看他这副模样，河野骁不信也信了。

    他也不在意凌乱的衣领，反应过来，“哼——”

    “那你喜欢她？”

    影山飞雄没有说话，半响慢慢点头。

    他脊背微弯，垂在一边的手紧攥，像一只紧绷的弓。

    初遇时，女孩微红的眼睛格外清晰地浮现。

    一切种种皆有迹可循。

    “追我追到乌野，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河野骁插兜离开的背影，影山飞雄喊住了他。

    男生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侧身看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不是也知道吗，人家可是高材生，去白鸟泽绰绰有余。”

    “只是你在这，才报了乌野。”

    ——分数差了点，没考上。

    归雁槿当时的话在他脑中回放。

    哪有什么巧合。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暗恋是什么，是无数条岔路口处，她都选择了他在的那条，是她跟在他背后跑了漫长的距离，他却从来不知道。

    而在这条路上，归雁槿走了九十九步。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路上。

    他甚至不敢想，她一路上经历了多少议论，忍过多少眼泪，才站到他面前。

    依旧满载爱意，笑着看他。

    她以前，不是那么内向的人。

    心里酸涩地厉害，就像被冲溃的堤坝，迎来浪潮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啃啮般的疼痛，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他鲜少露出这般示弱的表情，紧紧抿着唇，喜悦自然有，但更多的是心疼。

    河野骁也没想到中间有这么大一个乌龙，他撇了撇嘴，啧了一声，“行了，喜欢就去追呗，难受有什么用。”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不合时宜，他停下脚步，“朋友喜欢的女生我没兴趣。”

    看了眼失神的影山飞雄，又给了他建议，“她这样的姑娘，最缺的是安全感，你要真喜欢，就重视点，正式点。”

    也算是对刚才的赔罪。

    他说完就摆摆手走了，搞半天空欢喜一场。

    归雁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的，她只是不管不顾地跑走了。

    等她抬眸，就已经快到公交站了。

    周围一片寂静，巷口的三花猫悠悠哉哉地迈着小步子出来，它餍足地舔了舔自己的毛。小猫也不怕人，在她面前绕了绕，喵呜地叫唤。

    归雁槿蹲下身子，试探地伸手，小猫看了她一眼，没有动。等她把手放在它脑袋上时也不挣扎，反而蹭了蹭。

    鼻子慢慢泛起酸意，眼睛干得厉害，一点一点，泪水盈起。

    她知道这件事总有天会暴露，她也知道现在的影山飞雄对她是有好感的。

    但是她不敢赌。

    她害怕失败，害怕别人的蜚语，更害怕他觉得她纠缠不休。

    害怕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害怕他嫌弃的目光，所以她逃走了。

    明明，今天想要和他一起回去的。

    归雁槿抱着膝盖，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她低着头，披散的长发垂落，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猫不明白为什么她不继续摸它，细声叫着，凑到她腿边，轻轻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