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多大人了，咱们放下手，商量商量呗。”程鹊拉住老爹的胳膊。

    程文石转了个方向，避开程鹊。“不同意，说什么都不同意，兹事体大！”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相爷，小姐带回来的公子已经收拾好了，按您的吩咐，奴婢引他去了前厅等候。”

    程文石终于不再捂耳朵，捻着胡须解气道：“好，先晾他一晾，来路不明，以为长了张好脸就可以勾引咱家鹊儿了。”

    程鹊却见缝插针，赶在门外的丫鬟离开前喊道：“记得上些点心热茶！”从闻衍被她捡时的状态来看，她怕闻衍没等到自己就先饿死了。

    程文石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何时对什么人如此上心过，连爹爹我都没得这待遇！”

    程鹊一个头两个大。

    另一头的闻衍从被带到前厅，他已经换上了常见款式的衣服，脱下之前那一身破烂，现在的他打眼一看就是位翩翩公子，再加上他仪态风雅，任谁也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这位还是个蹲在路边的乞丐。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端来了茶点，但板着脸：“咱家小姐给你的。”

    闻衍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禁轻笑。他点头道谢，态度挑不出一点毛病。

    直等了半个时辰，茶已经凉透，程文石才出现，身后跟着硬要过来的程鹊。

    程鹊悄悄对闻衍眨眼睛，闻衍扬起唇角，眼神回应。

    程文石额角青筋暴起：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气死啦。

    程文石先喝了一口茶，压了压火气，并且给自己造足了气势：“闻衍是吧，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闻衍颔首，略微行礼：“丞相府，想必您定是丞相大人了。”

    程文石冷哼一声，放下茶杯。

    程鹊在后面给老爹捏肩，上洗脑包：“爹，您看，我真不是乱捡人的，您看他这姿容样貌，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咱给他派个活计呗。”

    程文石不动声色：“好啊，就让他做小厮吧。”

    程鹊大惊失色：“啊？不可啊爹爹。”

    程文石一记眼刀飞来，程鹊声音弱了下去：“……那，做我院里的小厮？”

    程文石气笑了：“你还说爹爹误会了，你这般维护他，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程鹊急道：“咱们家王账房不是回乡去了，暂时无人接替吗。”

    “乡野小子识得字？算得术？”程文石眯眼睛看向闻衍。

    程鹊心道：岂止识字算数啊，他这竹马同桌每次压轴题都是满分。但她嘴里道：“让他一试便知。”

    王账房已经走了半月有余了，账目也已经积压了半月，程文石拧眉思索，后又舒展：“好个一试便知。老夫今日放下话，若闻衍能在明日之内清点完积压的所有账目，这个账房就让他当了去吧！”

    程鹊担心地看向闻衍：这可是半个月的账目啊。

    闻衍回以安抚的眼神。

    下人们抬上书桌账本笔墨，就在这前厅，闻衍算开来。

    程文石甩了甩衣袖，留下一句“明日再看成果”后离开。

    程鹊松一口气，摸到闻衍边上观摩。

    闻衍连算盘都不用，全靠心算，下笔如有神。程鹊看了一会儿，扬起唇角，笑得明媚：“老爹原本想要刁难你的，现在看来稳了稳了。”

    闻衍叹气，无奈道：“今天就可以算完了。”

    程鹊一听，疑惑：“这么快，这是好事啊，为什么叹气？”

    “布料铺子有两家，这十五日的流水少，我才能算得快啊。”闻衍洗干净后皮肤很白，墨色长发有几缕落至脸颊两侧，他温声对程鹊解释着，眼里也泛着柔光。

    如此美颜，程鹊却因为看了十几年，早已免疫：“也就是说，我们家的铺子生意不好！”

    程鹊漂亮的双眸圆睁，双唇因为惊讶微张，闻衍看着，想起来枝头警觉跃起的鹊儿。

    闻衍笔下不停，点头称是。

    程鹊陷入思索脑补之中。

    今日上午，卫歆一行人说自己老爹在朝堂上被参了，虽然老爹官大，但也可以看出官场是不好混的。

    若是发展商业，赚够多的银子，那么就算老爹哪天被掀了官位，她还可以带着老爹美美养老。

    思及此，程鹊想到了最初的设想：“穿越的主角不都可以制作很多东西吗，就像肥皂啊玻璃啊之类的，你会吗？”

    闻衍道：“若你指的是制作方法，那我定然是会的。”

    程鹊眼睛一亮：“好闻衍，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发财了。”

    闻衍微微转头，蘸了点墨汁，平淡道：“但要说批量生产，咱们需要的人力物力起步资金就要花费不少银钱，现阶段只能小规模供应。”

    “啊……”程鹊略有丧气，“我们丞相府好像有点穷？”

    闻衍：“按照这十五日为样本，丞相为官清廉，比起寻常百姓可算小富之家。”

    “言下之意就是，和其他大官比起来，确实穷咯。”程鹊不禁郁闷。

    日影慢慢挪动，金乌西沉，逐渐月上中天。一豆烛火摇摇晃晃，程鹊昏昏欲睡。

    闻衍搁下笔：“完成了。”

    程鹊一个激灵，收回差点流出来的口水：“什么什么，算完了吗？走，咱们拿给老爹看！”

    闻衍被拉着站起，程鹊风风火火就牵着人衣袖跑了出去去，也不知两人这样看在路过的下人眼里，又是一番小姐被男狐狸精迷惑的感慨。

    程文石在书房，沉吟着看眼前的账本。他没想到这来路不明的小子有点能耐，短短几个时辰就完成了遗留的账目。

    程鹊在门外等待，闻衍站在门内，少年人挺拔如松，神情不卑不亢。

    闻衍越是优秀，姿容俱佳，程文石看着就越闹心。他撇过头，不情不愿：“行了，明日去账房。”

    闻衍颔首行礼。

    “老夫警告你，别仗着鹊儿喜欢，你就把自己当回事了。鹊儿小孩子心性，三分钟热度，今日他看你新鲜，和你亲近，明日他看哪家酒楼的点心新鲜，就和点心亲近去了。”

    程文石暗戳戳比喻闻衍是废物点心，闻衍依然不恼：“得小姐青睐是闻某之幸。”

    程文石一拳打在棉花上，顿生无力感。瞧瞧，瞧瞧，就是这副样子才能给自己女儿灌迷魂汤吧，看着就烦。程文石手一挥，眼不见为净：“无事了，出去吧，有人给你安排住处。”

    闻衍走出门，程鹊站在远处的柱子后面招手：“怎么样，成了吧，我真怕再看到你还是流落街头的乞丐。”

    闻衍笑：“嗯，成了。”

    -

    闻衍来到丞相府，每日走账都让程鹊意识到自家生意不好。

    于是这天程鹊与青禾二人又出门了，只不过这次不是逛街游玩，而是扮做顾客，去看看自家两间布料铺子为什么生意如此差。

    在原身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程文石再没有另娶，因此膝下只有程鹊一个女儿，并且宠得无法无天。这两间铺子不是程文石的，准确来说是原身母亲的陪嫁。

    程文石没有时间打理铺子，今日程鹊与青禾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有下早朝呢。

    两间铺子地段不同，一间位于热闹的地方，周围商铺林立，一间周边环境冷清一些，安静偏僻。

    程鹊先来到了第一间铺子，这儿是闹市，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走进铺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打瞌睡的小伙计。

    程鹊有些无语，她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试图提醒小伙计有人来了。

    小伙计猛地睁开眼，抬头一看，就见一对主仆进入店铺。其中，身为主人的少女气度不凡，举手投足明艳大气，虽然用轻纱蒙面，但依然可见其美貌，不用多想，这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小伙计立马整顿精神，上前来：“这位客官您看点什么。”

    程鹊指尖扫过一排排布料，抬起双眸：“我想要花色好看但不张扬的布料，适合给我家小青禾做衣服的。”说着，程鹊眼神看向青禾，示意小伙计推荐。

    小伙计听完傻了眼，他平常做的活计都是上货下货、算账收钱，他甚至从未弄清楚过这儿究竟摆了哪些布料。

    程鹊眼神真挚，期待地看向小伙计，仿佛真的指望小伙计给她推荐一批合适的布料似的。

    小伙计自认是得罪不起眼前这位姑娘的，他纠结一阵，只好走向店里，凭借自己若有似无的审美选出了几匹布。

    “客官您看，这一匹花开牡丹，花色绝对好看，这边的蝴蝶纹也是一绝，都是店里的新货。”伙计满脸推笑。

    青禾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牡丹，瞪大了眼睛：“青禾身为婢女，怎可以穿如此鲜艳的衣料。”

    经青禾一提醒，小伙计反应过来了，他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对不住啊客官，我这就再去找些来。”

    这次小伙计去而复返，拿来了鹅黄色布料与淡绿色布料：“客官您看，这次色彩浅淡，您还满意吗。”

    程鹊葱白的指尖拂上去，感受这料子的柔软：“好，质地也舒适，青禾看着喜不喜欢？”

    青禾眼睛亮亮的：“小姐选的青禾都喜欢。”

    程鹊淡笑：“那就包起来。”

    “诶，好勒客官！”小伙计笑得牙不见眼。

    待到小伙计包好这两匹布料，递到青禾手上，程鹊才道：“银钱记到你们东家账上。”说完，程鹊领着青禾转身欲离开。

    小伙计一时间愣住，他忙叫住二人：“二位客人可否弄错了，咱们小店的东家可是……”

    青禾回头，笑道：“左丞相府是吧，我家小姐就是左丞相府的千金嘛。”

    小伙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因为惊讶而张大，久久回不过神。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嘴：“我刚刚……是不是弄砸了，东家会不会不要我继续干了啊……”

    小伙计悔不当初，接下来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走出这间铺子，程鹊分析道：“布料的花色没有问题，品质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服务员。伙计审美不在线，没人进店就摸鱼偷懒，也不主动招揽客人。”

    青禾跟上程鹊的脚步，补充道：“奴婢还有发现，这个伙计在去翻找布料的时候，没有章法，他应该不记得每种布料放在哪。”

    “嗯，”程鹊点头，“没错，他可能不只是不记得，还不清楚店里有哪些款式的布料。”

    青禾问：“小姐如何打算呢？”

    程鹊垂眸思索：“我看他手脚还算利索，暂时就不辞退他了，店里也需要一个出力的。”

    “但是姑娘们爱买的东西，果然还是要让姑娘们来做导购。”

    “导购？”青禾听不懂了。

    程鹊摸了摸青禾的小脑瓜：“就是为客人介绍产品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