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唤不一回

    孟劫安倒是心中惶恐,只是贴着钟燮温实的胸膛便也觉得安心了一些,她便松懈地配合闭上了眼睛,静静听着耳边人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仅仅只是须臾。

    “三,二,一。”

    钟燮环着她轻声倒数,她的耳廓倒像是晕染起一片红霞来。

    他笑声柔溺,轻轻松手将覆在她眼上的手放开。孟劫安揉了揉刚刚被他捂住一段时间内,感到久违安逸的困倦,继而有些惺忪的眼睛。

    只是一片万籁俱寂的漆黑。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亦或是自己总是失眠太久,已经被倦意迷惑了心头。

    “钟燮?”她倒不是慌乱,只是有点疑惑。

    “嗯,劫安姐姐,我在呢。”钟燮用低敛的清朗嗓音回答,在空寂之间,显得他的声音在孟劫安耳中徘徊游荡。

    他那声轻轻的“我在呢”,听得孟劫安有些错愕。虽是个挺落的少年郎,却有着难以名状的长久的沧桑与太子神威严。

    他没自称“孤”,倒反让她终于对于神祇有些感到平近了。她油然而生一股踏实感,一阵似风轻却坚实的底气。

    她之前总是仰望着人们供奉这圣龙洪太子的圣气凛凛的神相,并非她眼前这个肆意洒脱的少年郎。那神像总有些横眉怒目地俯瞰着敬神的人群,手持圣器,游龙缭绕,令人望而生畏。

    钟燮也许是为了让她盯着茫然昏黑的一片时无助感减弱些,便轻轻拽起她的手扶在自己的胳膊上,让孟劫安用手握紧了自己的胳膊。

    由于他的胳臂厚实,又隔了一层氅衣衣袖,不轻易能被抓得稳,便开口道:“劫安姐姐,你若是怕,就抓住我的手。”

    孟劫安的脸倒是有些发热,握着钟燮虬实的胳膊,轻声嘟囔了句,“哪里怕了......”

    黑暗中看不见,钟燮冲着孟劫安的低下去的脸蛋笑了一下,有些可爱,他想。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一乍烟花直冲黑夜,瞬即飞散开来,向大地的四面八方散落,那一霎犹如白昼。

    那烟火照得二人满目敞亮,钟燮有些得意的眼神看去孟劫安,只见烟花一簇一簇,像是夜空中裂开一朵最盛大的花纹,日光在裂开的罅隙中流泻而下,进入她的双眼。

    她的目光随着烟花的升落煽动着,瞠目地直愣愣地看着那烟花。

    孟劫安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烟花,倍感惊诧与欣喜。

    见她一动未动,钟燮边轻笑了一声,牵起她的手往前跑去,原本的破庙竟在此刻升平成偌大的庙城。

    他们并肩站在最后一级阶上,向下俯瞰竟有千层万层,高有万丈。孟劫安有些怕高,不觉握紧了钟燮的手,站在此处,只觉身旁风从云生。

    一丛歌舞姬令人浑然不知地从背后载歌载舞地出现,本以为那只是平常的表演歌舞的仕男仕女,却原来是一群被天庭分批下界的灵肆。

    孟劫安瞧着稀奇,他们倒不是像是专业受过训练的,步调并不一致,随着起起伏伏的节拍

    零落散乱,但却能够于半空飘浮瞬移。灵肆与灵肆之间灵体横穿,使第一次看到的孟劫安惊叹不已,有些瞠目,早就忘却还仍握着钟燮的手。

    —

    由昼转夜不过一瞬,于天界来说,是弹指一挥罢了。

    但由昼转夜的那片刻黑暗确实最为恐怖的,昏暗,幽明,是犹如天地初分裂开来的一霎,黑白无分。

    只有在此刻,天界才会泯然,无所抑制恶类的出逃。

    所谓恶类,即为生前累世做了伐德败善之事,以损阴德之量从而划分为:鬼、怪、精、妖、魔。

    相应地,善类便也因积功累德而此分为:灵、贤、圣、仙、神。

    人死为鬼,不过是最简单的无功德之事。

    正当昼夜分界之冥还未完全消散,天界却不寻常地隐隐晃动了一番,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

    “世子殿下,天方才微颤了......”一身穿甲胄青盔之圣拱手站在龙世子前,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那龙世子并未有惊愕的反应,只是仍淡淡地倚坐在方椅上呷着茶,缓缓将茶上的浮气吹去,一举一动皆有条不紊。

    他身着青袍,狭长的眉目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低低地看着泛起茶叶的茶水,已然似乎被雾气熏得迷朦。

    薄渝看向下界,一望无际的大地,令他的双眼有些迷离。

    他徐徐启唇道:“既然天将欲动荡,本王无论言何,须以万命来护兄长之身,不择他时便遣发吧。”

    “是。”那圣者毕恭毕敬道,身后一排幻化小者也站得挺直,深深地鞠了一躬。

    薄渝收起了目光,又仔细吹茶去了。人淡如茶,是众神对这龙世子的评价。他似乎也的的确确极为爱茶。

    ——

    孟劫安眼前正是歌舞升平的一片景象,她却回头往殿外望去,恍惚间看一身影流荡。

    她便没惊动别人,也没有告诉正在一起同灵肆玩闹的钟燮,只身缄口前去寻那身影。

    她走了出去,殿外极大,却不见一人在此。蓦然回首,却发现一小灵肆正抵靠在殿门后大口朵颐着。

    “嗨——”孟劫安在那小灵肆身后拍了拍肩膀,俏声地打招呼。

    那小灵肆被惊得打了冷颤,由脚尖直直闪到天灵盖,连拍上她肩膀的孟劫安都在那一霎感到彻寒的抖颤。

    见那小灵肆石化般僵硬地背对着自己不敢转过身来。于是孟劫安便自己走到她面前去,随着孟劫安转过来,那小灵肆却也低下了头。

    然而她的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嘴里的东西更是不敢嚼下咽去了。

    “你不必怕我,我只是看你孤身一身,怕你落单。”孟劫安柔声弯下腰安慰她说。

    原来只是怕自己被孤立,那小灵肆激动地抬起头来,眼眶中却像是有些泪光闪烁,模模糊糊地咕哝道:“呜呜呜...我错了,我不该偷吃业饼的......”

    “原来你在偷吃业饼呢,还原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既然如此那就好。”

    孟劫安背过手去,打趣的口吻说道。

    见那小灵肆仍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不敢言语,她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太子的。”

    她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停住了脚步,接着问那小灵肆道,“那你须得告诉我,你为何要偷吃业饼?然而业饼又是什么东西呢?”

    那小灵肆往下咽了咽,口齿便清晰了些许,小声地说,“我死后成为无名无姓的灵肆后,却不知从何日开始,隐隐越发觉得生平不对,便想要偷吃业饼来提升业力以便知晓我的前身......”

    孟劫安听得后豁然顿悟,却细细地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惋惜来。

    灵肆原是无名无姓的,连生平之事都须忘却。

    她有些垂落下黧黑的长睫,眉头稍微蹙起,惹得那小灵肆不由得说,“姐姐你真是漂亮。”

    她听到那小灵肆对自己的取悦后晃过神来,青涩地笑了一下,便打趣道,“你休得想讨好我,不必说好话,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来的。”

    他们两个都连连笑了起来,笑声脆朗。

    “你若无名无姓,在找到你的前身之前,你自己先取一个不好吗?”

    听到孟劫安如此一说,那小灵肆倒是犹如幡然醒悟一般,猛然点了点头。接着陷入了沉思当中去,思索着要取一个怎样的名字。

    “叫荔儿怎么样呢?我最喜食荔枝,却也没读过天书,便也不知道取什么有福气的名字。”

    “无妨,你喜欢的便就是最好的,最有福气的,荔儿很好听呢。”

    荔儿兴奋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块业饼,对着孟劫安低声说,“我还剩一块业饼,姐姐你也尝尝。”

    孟劫安看那业饼也充满好奇,于是便接过去尝了尝,果然好吃!她瞪大眼睛对荔儿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二人低声忍住偷笑起来。

    二人正走回殿内,却遽然一片萧肃,方才的喧嚣哗然不见,只剩眼前空空荡荡的漆黑,便是犹如尘灭般骤变。

    孟劫安扭头看向荔儿,也不见了。

    她不免惶然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只觉背后冷风刺骨吹蚀而来。

    “劫安姐姐,我适才找你好久,你去哪儿了?”

    钟燮扶住她的双肩,顿时抵住了冷冽的风,令孟劫安瞬间感到温暖踏实了起来。

    “我刚才去殿外转了转,没去哪里。”她云淡风轻地说道。

    此时月光淡得只能看清眼前人,她看着钟燮有些焦炙,却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因为找不到自己而有些失色。

    “我方才找不到你,着实都要急死了。”他倒是坦白。

    孟劫安抿了抿嘴角,并无言语,倒是钟燮又对她温柔地说,“你无事就好。”

    “咚——咚——”

    寥寥钟声绵延响起,惊得鸟儿们哗然纷飞乱走。

    “一炷香已经燃毕,夜眠时辰已到,恢复原状。”钟燮面对孟劫安的疑惑解释道。

    孟劫安倒是有些发笑地打趣道,“这就是太子殿下你所说的要我莫要嫌弃?原来也只是限定版的豪华太子呀——而且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钟燮再次窘然,耸了耸肩,眼神躲得荒乱。

    “既然夜眠时辰到了,那我去哪里睡觉呢?”孟劫安看着四周杂乱无章的庙殿,连“圣龙洪太子”那额匾都摇摇欲坠。

    她靠边躲了躲。

    钟燮耳廓染上一抹淡红来,低下眼,有些赧然地伸出细长的手指向内殿里去,“那...那儿.....”

    他有些结巴。

    一张靠墙的木炕床俨然在内殿里。

    “什么?!你莫不会是要我和你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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